刘洛芙虽然有些不自在,但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她也没有办法。终于收拾停当了,她开始催促水泽皇去睡觉。
“水哥,你去屋里床上睡吧,我就趴在这儿休息就是了。”这屋里也确实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躺下来休息的。
水泽皇赶紧说:“你去睡吧,我去抱点稻草铺在柴圈里就睡了。”
水泽皇一边说一边摇晃着向外边走去。
刘洛芙怕他跌倒,想走上前去扶他,又怕他借酒劲儿倒在自己怀里就不好收拾了,于是跟在他后边,“水哥,你说稻草在哪儿,我去抱,你坐着休息。”
水泽皇回头看着她,身体靠在门框上说:“你先去睡吧,我到邻居家要点稻草去。我去年的稻草全部给人了,我没留。”
去别人家要稻草?刘洛芙心里不禁猛地一惊,这人怎么能穷成这样?连稻草都得找人要?回头看一下这破旧的屋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容下一些东西。
看到水泽皇往外边走了,刘洛芙回身走进另一间屋,那盏只有十五瓦的灯泡还没有一盏煤油灯的光线强。在朦胧的光线下,她几乎看不清那些摆设的成色,但大致可以分清楚都是些什么东西:正对房门的位置是一个掉了一扇门的衣柜,旁边是一把竹椅,然后就是床。床上铺是草席,床的半边凌乱地堆着被褥和衣服。本来刘洛芙今天想帮他拆洗的,可水泽皇拦住她说,半下午洗了不会干,晚上就没盖的了。她只好作罢。
闻着屋里的霉臭味,还夹杂着男人特有的那种恶骚味,刘洛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恶心,但现在除了这儿,她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她还敢那么挑剔么?
当她伸手整理床铺时,屋外起风了。从破烂处钻进来的风让她突然觉得有点冷。
风过了,她起身想去把门关上,可是一看那门烂得都不敢使劲去推。想想即使是关上也挡不住风。假如水泽皇说话不算话,半夜想进屋来,这门也关不住他。想想也就罢了。
刘洛芙重新回到床边,她确实太累了,再加上酒精的作用,她不太想睁开眼睛,就想好好休息一下。
她一坐到床上,那床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她真担心这床会不会被她坐塌了。
她坐了一会儿,觉得周身很软,就想躺下。可她刚躺下,就听到屋外有声音,肯定是水泽皇抱着稻草回来了。她赶紧起身,站在门口向外间望去。
昏暗的电灯光下,水泽皇正在柴圈里铺着稻草。他好像看到刘洛芙在看着自己,就说:“大妹子,你睡床上吧,我也累了,想睡了。”
刘洛芙还没想到如何回答他,他已经坐下了,很快就斜躺在稻草里了。
刘洛芙不清楚水泽皇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她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万一自己睡着了,他摸到床上来时,她应该如何对付。
她虽然这样想着,但也不可能不睡觉呀,回到床边,又坐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水泽皇发出鼾声时,她就再也撑不住了,躺下就睡着了。
刚闭上眼,刘洛芙就来到了一个草美水美的地方。
这儿实在是太美了,很像她家屋后山脚下的那片开阔地带:有小河流过的声音,像某种琴声,也许是古筝,也许是古琴,却又带有二胡的凄厉之声。
有两只不知名的小鸟突然腾空而起,被吓了一跳的刘洛芙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躺,谁知那只鸟越变越大,很快她就被那只鸟抓住了,她拼命地叫,可是不管她如何叫,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拼命挣扎,可是越挣扎她越是喘不过气来。
她隐约能听到一个遥远的声音对她说:“妹子,跟了我吧,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的生活!”
刘洛芙的意识里就觉得身体的某个部位应该在流血,她都有些害怕自己会失血而亡了。她大叫一声……
刘洛芙这一叫,醒了!
水泽皇趴在刘洛芙身上,她却没有一点反抗的迹象。
刘洛芙确定自己在梦里反抗过,可是这会儿她却紧紧地抱着水泽皇的头。
刘洛芙彻底清醒了,还有一些隐隐约约的疼,但这种疼不是伤心,它不同于那种由亲人带给她的从心灵深处感到颤栗的疼。
同样是男人,她哥哥给予她伤害的结果是让她毫不犹豫地离家出走,而趴在身上的这个男人在她熟睡的时候占有了她,这也是一种伤害,可这种伤害却是她内心深处渴望得到的,她要用这种伤害的结果来报复自己的亲人!
她紧紧地捏紧拳头,不去反抗,但也不去迎合,当他把她翻过来,趴在床上时,他突然的重压让咯吱咯吱的床猛然间一沉,整个坍塌了!
“没事,明天买架新床回来……”水泽皇喘着粗气,喃喃地在她耳边说着。
两人在倒塌的床上抱着一直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水泽皇起来就开始整理破床,可家里穷得连钉榫头的钉子都找不到一颗,他只好在外边抱回来几块破砖烂石头,将就把床支了起来。
水泽皇把刘洛芙留在了家里,他上集市赚钱去了。他本以为如果刘洛芙要跑,就会趁他不在家的时候离开。可就在他赶在午饭前回到破烂的家中时,刘洛芙不但没有离开,反而将屋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把他那些破烂的衣服洗好晾着。
刘洛芙一见他回来,就笑着告诉他,午饭她已经准备好,就等着他回来吃。
水泽皇不知道是吃惊还是受到了感动,他一把抱住刘洛芙,不停地亲了起来,“老婆,我的好老婆,这辈子我要定你了!”
也不等刘洛芙说话,他就将她抱到了屋里的破床上……
6
黄子火在几个月后,从外边回来了,他那一脸的笑容让他的亲友们大吃了一惊。
给父母买了新衣服,又把兄弟姐妹侄女侄儿宴请了一次,很快周围村子的人都知道黄药师回来了。而且这一次,黄药师是赚了很多钱回来的。
黄子火本想在家休整一段时间,并没有想到要到集市去摆摊,可他回来的消息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四乡八邻,那些被病痛折磨的人,要么是亲自来,要么就是托亲托友找到他家来等着他施药。
一天是这样,两天是这样,一周过去了,还是这样。需要备药时,他无法亲自前去药店,就只好让父兄帮忙。
白天一有空他就得磨制药粉,晚上一有空,他又得研究一些药方。这样的生活倒也过得充实。
亲人们见他一个人忙成这样,就开始张罗着准备给他相个对象。可是接连托媒人找来的姑娘,要不是他看人不顺眼,就是别人嫌他家太穷。是啊,他那两三间土坯房,虽然不像水泽皇的那么破烂,但在年轻姑娘看来,也确实不像是美好生活的依托。
倒是有一个年纪比他大两三岁的女人一来就很勤快,帮着他把屋里料理得干净整洁,两人也相互出现了好感,在一起的三四天里,每晚都睡在一起,总有享受不完的人间情爱。
可就在最后那天晚上,女人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所有的实情都告诉了黄子火:她有两个孩子,和丈夫正在闹着离婚,由于丈夫是个赌徒,非要她出三千块钱,才允许她带着两个孩子离开那个家。
黄子火所有的热情一下子就消失了!自己要娶这个女人的话,不但要出三千块钱,还要帮别人养活两个孩子!这个现实也太残酷了吧。再说三千块钱呀,自己要卖多少包药才赚得回来呢!
黄子火在迟疑时,女人已经看出了他的犹豫,找了个借口走了后,再也没有回来了。
黄子火下决心了,一定要先赚到钱,把房子修好后再娶老婆了。有了这样的决心,他回绝了所有媒人,开始专心研究治疑难杂症的方子。
他原本就没打算到乡村集市去摆摊,想潜心研究一段时间,再回到大城市去。可他就算不到任何集市去摆摊,以他现在的名声,他就是坐在家里,也依然会有远方的病人找到他的家里来。
这就是口碑。
黄子火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水泽皇耳朵里。
接连两个集,水泽皇在来凤镇两人经常摆摊的地方守候,把被别人占去的位置要了回来:“这地方是黄药师施药的地方,你们到别处去吧。”
他总是充满热情地期待着黄子火的出现,几乎与占位置的人闹起来了,可是不管他如何期待,接连两个集过去了,黄子火连影子都没出现过。
没有水泽皇打听不到的事,当他得知黄子火就在家行医,并没有想要到集市上去摆摊时,他心里很是不爽。
可是他再不爽又有什么办法,人家现在有那个本事,就算不出门也照样有生意上门。自己能算哪把夜壶,就是在街头累死累活,也照样挣不到几个钱。
想来想去,水泽皇打定了主意。
晚饭时,水泽皇和刘洛芙就今后的打算进行了商讨。
“做耗子药的生意始终不是个办法,我还想另外学点什么。”
“那你想学什么,有方向了?”
“我也拿不准,毕竟我一点知识都没有,怕学不会。”
“你究竟想学什么?和尚都是人做的,有啥学不会的,只要你用心,这世间哪有爬不过去的坎呢。”刘洛芙笑着鼓励他。
水泽皇一听这话,心里虽然舒服,但还是对自己的信心不足,“我想向黄子火学习卖药。”
刘洛芙眉头一皱,“那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你以为是你卖耗子药呢,能不能药死耗子没人管你,可真要把人给医死了,你有几条命赔人家?”
一听这话,水泽皇心里还真的一下子就有些泄气了,“可他主要的就是一些贴敷一类的药,贴在身上,又没让病人吃,哪有那么容易就把人贴死的?”
“可要想把病治好,也不光是贴就能解决问题的。”
“我可以先向他学习给人外用药的技术,也就是卖狗皮膏药,只要我不给人内服药,也不是那么容易医死人的。只要慢慢向他学习,我想要不了多久,我也就能学会不少了。”
水泽皇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聪明,只要黄子火愿意教他,他就一定能学会。
“你觉得他会那么轻易就把技术传给你么?”刘洛芙虽然没有看到过黄子火是什么样的人,但从水泽皇嘴里,她多少也了解一些,凭他一直以来都不停地夸黄子火是如何能干,她就很想见识一下他究竟是什么样的高人。
“我也一直有这个担心呀。如果我只是和他联合,他制药,我只卖,虽然也能赚到钱,但万一别人有些不同的症状,我就连一点火门都摸不到,那不就是倒饭碗的事么?所以我还是觉得,我非得向他学习一些真功夫不可。”
“你有什么主意了?”
“现在还没有。我得再琢磨几天,等想到了万全之策,我再去找他。”
水泽皇想要办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只要他铁了心想要做的事,哪怕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要摘下一颗来。
隔天,水泽皇去集市,当他爬坡上坎走到一丛竹林边时,正在想问题的他,突然看到竹林一隐蔽处有一只很肥美的母鸡正在抱窝。
水泽皇四处一看,此处离最近的院子有三百米左右,估计这鸡应该是那户人家的。再四处一看,没有人。
水泽皇小心地向母鸡靠近,谁知脚下一打滑,他跌到了草丛中,背的耗子药也撒了,他哪里顾得上,翻身又看着那母鸡,见它并没有被自己弄出的响声惊动,依然打着盹。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向它靠近,一步,两步……他猛地一伸手,那母鸡咕咕地叫了几声,乖乖地被他抓在了手里,提起母鸡,热呼呼的窝里还有十几个鸡蛋。
他将背耗子药的包放到窝前,左手提着鸡,右手去捡鸡蛋,同时眼睛四处张望。
心里跳得不行的水泽皇在短短两分钟内完成了这次偷盗行为,然后迅速地猫起身,原路返回。
匆匆忙忙到家后,刘洛芙在地里锄草,他赶紧找来一节破布条把鸡捆了,扔到隐蔽处。再拿背包来看,有一个鸡蛋破了,基本成形的小鸡仔湿湿的,抽搐着。
看着剩下的十二个鸡蛋,水泽皇犹豫了,看着表面已经被磨光的鸡蛋,肯定再要不了多少天就会出小鸡仔了。他咽着口水,可惜了,吃不成煎蛋汤了。
正在水泽皇想把鸡蛋扔了,然后提着老母鸡去看黄子火时,刘洛芙扛着锄头回来了,她一眼看到水泽皇摆在破桌子上的鸡蛋,惊奇地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哪儿来的鸡蛋?”
水泽皇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还没到集市呢,在山林里逮了一只野鸡,捡了十多个鸡蛋,本来想弄来吃的,可是,你看嘛,要不了多少天,就能出小鸡仔了。”
水泽皇指着地上那只还是抽搐的小鸡仔对刘洛芙说:“我想把这只鸡用来招待黄子火,你看如何?”
刘洛芙看看鸡蛋,又看了看捆在墙角的母鸡,迅速地走上去抱起鸡说:“让它先把鸡仔孵出来再说吧。”
“那得多少天啊?”水泽皇一点也不想迟疑了,想尽快学到黄子火的生财之道。
“看这样子,已经要不了一周就要出小鸡了。你先去试探他一下,看他愿意不愿意教你,如果他愿意,你再杀鸡招待他。要是他不愿意,你杀了鸡也是白杀,还可惜这些鸡蛋了。”刘洛芙很麻利地在柴圈里铺了一个窝,把鸡蛋放了进去,然后又把母鸡轻轻地解开,用背篓将它盖在窝里,强行让它孵小鸡。
“你确定一周内小鸡能出来?”
“你干吗非得就在一周内招待他不成?”
“我怕夜长梦多。”
“你和他既然是那么好的朋友,他就不会在乎你能不能招待他吃一顿鸡肉。要是这些鸡孵出来,喂大了,以后还愁没蛋和鸡吃么?”
“话是这么说,可自从我认识他,一直都是我吃他,我还真没有招待过他一回呢。我得想办法让他到我这儿来,给他摆摆我的困难,我相信只要我和他好好说,他一定会答应教我两招的。”水泽皇的心计不是一般人能了解的。
“这些天你卖的钱就不要乱花了,凑起来招待他一顿。”
水泽皇摇头,“一个集就卖那么几块钱,家里总得开销一些,要凑到啥时候呢。”水泽皇看着母鸡,“小鸡出了,没母鸡带,好喂养不?”
刘洛芙想了一会儿,突然说:“只要你把他请来,我就一定有办法让他教你。”
水泽皇虽然一时没有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可想,只好听刘洛芙一句,等母鸡把小鸡仔孵出来再杀它了。
又花了一周的时间,水泽皇赶了五个集,积攒了三十多块钱。
水泽皇在桌上数着纸币,除了一元两元的有几张外,其余的全是毛币,数够一元,拿一张来折起夹住成一叠,放到旁边,又开始数另外的。
刘洛芙听到有小鸡叽叽叫的声音,就赶紧到柴圈里一看,惊喜地叫道:“哎呀,水哥,出了十只小鸡呢。还有两个没出,可能是寡蛋。”
水泽皇回头一看她捧在手里的小鸡仔,“把母鸡杀了,我今天就去请他。”
刘洛芙皱着眉头,“你就不能再等一两天?”
“等等等等,再等下去,我就只有饿死了。”水泽皇扬扬手中的角币,“我跑了五个集,就卖了这么一点钱,还没他一个集卖的零头多。同样都是人,想想就气死了,你还让我等,等到啥时是个头?”
刘洛芙见他生气了,也不好再和他说什么了,只好低头抚摸着小鸡。
“我今天就去请他,给他父母买点东西,这钱就得花去一半。剩下的我买点菜,让他明天来我家,他要是肯来,明天早上就把母鸡杀了,小鸡仔你就想办法好好喂吧。”
水泽皇数完最后一张钱,只有八毛,不够一元,就站起身在包里搜索,想再找两毛出来凑够一元,就在他搜衣包时,突然从门外刮进来一阵风,把他放在桌上没压住的八毛钱吹得满屋飞扬,他赶紧追着纸币满屋跑。
黄子火正在家里磨制药粉,他二哥黄子木带着水泽皇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
黄子木站在门口,扭头看着站在院子中的水泽皇对正埋头干活的黄子火说:“兄弟,你朋友找你。”
“谁?”黄子火迟疑了一下。
“他说他姓水,带了礼物来看你的。”黄子木撇嘴,压低嗓门说,“看那样子都是个穷光蛋,你在外边跑也没认识几个有钱的老板?”
黄子火一听姓黄,皱了下眉头,“他怎么来了?”说着就放下手里活,“二哥,你别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