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啾…
城头上,五十架杀伤力破坏力十足的床弩一经投射,漫天长弩便如暴雨梨花般朝着城下洒去。
床弩之威,足以穿墙破盾,霎时间,奔往冲锋途中的刀盾营损失惨重,死伤不计其数。
更有甚者被一弩穿透数人,如串串冰糖葫芦般地滚落在地。
五十架床弩正如死神镰刀一般无情地收割着刀盾营士兵的性命,身为刀盾营主将的阮老三也被这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幕给震慑到了,整个人呆若木鸡地僵立在了当场。
看着前面继续扑向北门屡屡被床弩射死的袍泽,阮老三真是心如刀绞,这些人可都是他手底下的精锐士卒啊。
“阮郎将小心!”
嘭的一声,薛仁贵眼疾手快立马朝着阮老三扑身过来,抱着阮老三在地上连滚了好几下,堪堪躲过了几根长弩的射杀。
阮老三刹那惊魂,看着三步之外硬生生插在地上的那几根长弩,心中骇然,若非薛仁贵相救,便要丢了性命啊,真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薛仁贵这时候也意识到了城头上的变化,肯定是敌军临时换了主将,而且还架起了朝廷专门管制的大杀伤性武器——床弩。
他很清楚足足几十架床弩居高临下的威力,别说现在刀盾营几千人,就是再来上几千人,都不够灭的。
城楼上那几十架床弩针对刀盾营这种密集型的冲锋,就******等同于人肉收割机啊。
随即,他冲阮老三急急喊道:“阮郎将,撤吧,再这么蛮冲蛮干下去,刀盾营几千弟兄都要交代在这儿!”
“撤?”
阮老三惨然一笑,扫了一眼四处躺在地上的袍泽尸首,摇头叹道:“亏你还是读兵书知兵事之人,未闻鸣金声岂能擅自撤退?难道你不知这是动摇军心之罪,要掉脑袋的吗?”
“可是也不能这么一味地在这儿冲锋送死吧?”
薛仁贵大声质问道:“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刀盾营全军覆没吗?”
“放屁!”阮老三狠狠骂了一句,喝道,“全军覆没好歹是战死,如果畏战而擅自撤退,也要被砍掉脑袋。说来说去都是死,老子不如死得轰轰烈烈,死后至少还能喝得小哥一碗祭奠酒。”
薛仁贵怒不可遏地指责:“你,你真是冥顽不灵,难道就不懂得变通吗?”
阮老三龇牙一笑,冷冷说道:“要退你退,老子丢不起那个人。”
随后,阮老三爬起身来,重新举起盾牌大声喊道:“全军听令,继续压上去,哪怕刀盾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要撞破城门!”
“你……”
薛仁贵对于阮老三的顽固既是无奈,又是充满了敬意,这些都是铁铮铮的汉子啊,明知不敌,至死都不肯向后撤退半步。
可是,他也不是刀盾营主将,他只是个先锋官,还他妈是个副的,他发号施令撤退也没人会搭理他。
但是撇下阮老三和所有人,自个儿撤退逃命,薛仁贵也做不出来,正如阮老三说得一样,即便撤回去,他也丢不起那个人。
“既如此,那小爷就陪你这个傻老汉疯魔一回吧!”
说话间,薛仁贵俯身捡起地上一块散落的盾牌,举了起来保护着自己,随着阮老三步步冲上前去。
啾啾…啾…啾…啾!
又是一阵暴雨梨花袭来,前面刀盾营的弟兄又倒下去一片,中枪被射者几乎无一生还。
可是死亡在前,刀盾营的冲锋仍在继续,一波倒下一波跟上,并未有一人向后撤退半步。
毙命者,皆是胸口中弩贯穿而死。
……
……
三百步外,唐军中阵前。
郭业抿着嘴,满脸肃容,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正看着城头上匪军的床弩肆虐射杀着刀盾营。
有好几次,刀盾营的前锋几乎攻到了城下,都被射杀殆尽。至始至终,刀盾营主力都没能跟张致庸的敢死队会合于门下,撞破城门。
“可惜了!”
一同观战的庞飞虎站在郭业身边叹息一声,说道:“本来薛仁贵射杀了匪军主将之时正是刀盾营冲锋的最好时机,没想到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临阵换将,而且及时作出应对。大好时机已失,再无第二次机会了。”
康宝则是狠狠地顿了一下足,满腹狐疑地骂道:“这帮****的乌合之众,上哪里寻来的床弩,而且一寻还是数十架?这玩意就连咱们都没有配备,他们怎么会有?莫非是虔州城中本来就配合床弩?”
“不可能!”
郭业摇摇手,否定说道:“虔州城只是普通的小城,哪里会有床弩。如果我估摸不错的话,给匪军提供床弩的,应是白莲教幕后的真正主使者。”
此话一出,庞飞虎和康宝皆沉默了下来,他们早就从郭业口中知道了此番南下平叛除了是剿灭白莲教之外,还有更大的使命,那便是替皇帝将南方的关陇世族连根拔起,趁机除掉。
想想也是,能够一下子提供数十架床弩者,也只有南方的关陇世族这样有底蕴的豪门大族了。
而且,既然虔州城中囤放着从岭南路十五个州府洗劫来的财宝,那关陇世族在这儿用上床弩也就很好理解了。
“哎呀,我说你们都在这儿瞎叨叨啥啊?”
程二牛听着郭业几人居然还在这儿分析战情,顿时恼怒了,大声嚷嚷道:“前面阮老三的刀盾营都快拼光了,你们还在这儿瞎逼叨叨。小哥,赶紧下令,鸣金收兵吧!不然的话,刀盾营就要拼光绝种了!”
“二牛不得无礼!”
庞飞虎瞪了程二牛一眼,喝道:“收起你那套江湖习气,怎么跟小哥说话的?”
程二牛被庞飞虎骂醒,一时间错愕,才发觉自己竟然连小哥都一并骂进去了。
随即,挠着头讪讪道:“大舅哥,俺,俺是担心阮老三那老汉丢了性命。而且,薛仁贵那小子不也在前边吗?万一他有个好歹,你回头怎么跟卫公他老人家交代啊?”
难得程二牛脑子转得快,竟然用薛仁贵来说事儿,郭业不经意间点了一下头,冲庞飞虎挥挥手,道:“二牛说得对,这次是我太轻敌了,没想到虔州城中不单单是乌合之众,而且还有高人在坐镇。”
说着,他向程二牛吩咐道:“二牛,传令下去,鸣金收兵吧。早些撤下来,还能让刀盾营少死些人。”
程二牛嗯了一声,拍马疾驰朝擂鼓鸣金的方向奔去。
不一会儿的时间,一长二短的牛角号骤然响起。
嘟呜……嘟呜嘟呜……
连连吹号,鸣金收兵。
一通号子声过后,眼见着城头下,刀盾营和张致庸的敢死队已经开始往回后撤,不过再撤退的功夫,又是扔下了不少弟兄的尸体。
片刻的功夫,刀盾营和敢死队彻底脱离了战场,收拢着残兵奔回了阵前。
阮老三在薛仁贵的搀扶下回到了郭业跟前,薛仁贵一言不发低着头,而阮老三则是一脸疲态,浑身都是血迹,喘着粗气地禀报道:“小哥,老三给你丢脸了,这次刀盾营损失惨重,死伤者至少过半。要打要杀,小哥尽管下令,阮老三甘愿受罚!”
说着话的功夫,阮老三就撇来了薛仁贵的搀扶,作势欲要跪下来请罪。
郭业赶忙将其扶住,扼腕叹息道:“老三莫要如此,都是我顾虑不周,而且是我自己太过轻敌,竟然异想天开地以为让刀盾营冲锋上阵就能撞开城门。太轻敌了,还是我自己小觑了虔州城的那位高人啊!”
自责完之后,他看向薛仁贵,点点头夸了一句:“仁贵,今天你一箭射杀匪首,我全都看到了。有功便要赏,即日起,你就填补刀盾营的校尉吧。你且先扶着阮郎将下去休息,今日暂且作罢,明日再做打算。”
薛仁贵此时也没了建功领赏的高兴劲,毕竟刀盾营死伤惨重,而且是以撤退而宣告失败的,这个时候如果高兴的起来,那还真是没心没肺了。
随即,他拱拱手称了一声谢大人恩赏之后,便扶着阮老三往营寨返了回去。
阮老三一走,郭业便问了句:“张致庸还活着吗?”
庞飞虎点头道:“活着,不过他那一千敢死队仅剩不到百人,他也受了伤正在下面包扎着伤口呢。”
“活着就好!”
郭业点点头,对于张致庸今日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委实可圈可点,冲锋陷阵浑不畏死,绝对当得起一条汉子。
随即,他冲庞飞虎、康宝,还有不远处刚刚策马归来的程二牛招呼道:“你们几个人随我一通回山坡上的帅帐,眼下强攻是不成了,只能另想其他办法了,大家伙都坐下来合计合计。对了,二牛……”
郭业向程二牛挥挥手,吩咐道:“你去看看张致庸,如果他身子无大碍,就将他也一起领过来。毕竟虔州城他最熟悉,有些事情还要向他打听。”
“喏!”
哒哒哒~
程二牛拍马再走,径直去寻张致庸。
而郭业则在庞飞虎和康宝一左一右的相伴下,朝着山坡的帅帐方向走去。
北门城头那边,因为朝廷官军的败退,正点着数千盏火把欢呼庆贺着,讥讽笑骂的声音遥遥从城头那边传了过来。
今日北门第一战,以郭业的轻敌而失败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