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日暮降临,扶疏同穆沉渊几乎将这偌大的烨城都转了遍,两人怀里塞满了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是连走路都成了问题。
扶疏担心穆沉渊的安危,几次三番提起回宫之事,毕竟三年前湄河动乱差点要去这年轻皇帝的性命。可穆沉渊却难得固执了一次,一路带着她到了城郊,将那些小玩意寄存在那,又问那里的马夫租了匹马,便要带着她在城郊四处逛逛。
“你以前一定没怎么在这附近逛过吧?”他翻身上了马,就坐在马上朝她伸出手,含笑看着她时,目光温柔而又缱绻。
扶疏怔了怔,柳余年管教甚严,她确实不能随心所欲在外游走,她看他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心中知道他恐怕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更改,默默叹了口气,扶疏将手放在他掌心,借着他的力道上了马。
穆沉渊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怀里,双腿一夹马肚子,漫不经心的催动那马前行。
他的姿势太过霸道宠溺,像是要就此将怀中人一辈子妥帖安放般小心翼翼,这让扶疏稍稍有些不自在,心中想着这穆家天子果然是做戏高手,如若自己没有听到他那一番真心话,恐怕就会沉溺在这人织就的温柔网中无法自拔吧。
想到这里,扶疏微微叹了口气,却也知道,该如何配合他的兴致,“是啊,我几乎只在相府走动,偶尔会偷偷溜出府,为小姐们带些新奇玩意回去,可一旦被相爷发现,便会受罚……”她说着顿了顿,像是才想起柳余年已被罢免相位,发配到极北蛮荒之地。扶疏面上现出些低落来,轻声道,“我不该说这些。”
她微垂着头,穆沉渊并不能瞧见她面上的神情,听她提及柳余年,他催马前行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俊朗的面容上现出一丝古怪,“都说柳余年是为国为民的良相,怎么,你也以为我是昏庸无能的狗皇帝?”
他自嘲一笑,扶疏沉默不语,许久才偏头淡淡道,“我想……皇上做的任何决定,都有自己的考虑。”
穆沉渊并不说话,两人此时已是渐渐往林中深处行去,他耳尖听得右后方树上那绿叶轻动,薄唇轻轻勾起,已是缓缓靠在扶疏肩头,凑在她耳边道,“我本不欲将你拉进其中,可你偏偏……”
他的话令扶疏心中一跳,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便听得一声破空的钝响,一支利箭已从右后方的树叶间朝两人射来,直取穆沉渊后心。
扶疏面色微变,双手揽着他脖子往马背上一倒,堪堪避开那射来的利箭。那箭擦着两人插入一旁的树干上,尾羽微颤。
她这下意识救他的举动让穆沉渊心中欢喜,忍不住紧紧护住身下的人,笑道,“有人终于耐不住动手,苦了你要陪我上刀山下火海了。”
他笑声嘹亮,说罢双眼冷冷一扫,策马朝那插着箭羽的大树冲去,一拔一转一掷间,树叶间立刻传来一声闷哼,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心口中箭,从树上一头栽下。
“快走。”眼睁睁看着有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扶疏也只是狠狠皱了下眉,出声催促的同时狠狠一甩马鞭,三年前湄河动乱,她早就见识到了人命和鲜血,如今再次见来,心中也并没有什么不适之感。
这种情形,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已吓的花容失色,尖叫失声,但扶疏却只抿着唇,心中暗恼先前的一时心软,竟将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穆沉渊在宫外就如移动危险源一般,她早该离他远些。
羽箭如同漫天的蝗虫铺天盖地而来,两人配合密切,扶疏忙着快速赶马,穆沉渊却是抽出随身携带的软剑负责应付越来越多的羽箭。羽箭破空之声越加惊心动魄,急的扶疏忍不住回头一看,恰见一支闪着冷芒的羽箭正破空而来,径直射向正挥剑试图挡开密集箭羽的穆沉渊,她一时间心中并未做任何他想,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反应,整个身体扑了上去,将他往边上一撞,两人跌下马时,她只觉得后背有什么东西狠狠叮了一下,瞬间刺骨的锥心辣意侵袭全身,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扶苏?”穆沉渊本有些恼怒她突然扑过来,但见她一张秀丽的小脸变得煞白,额上冷汗不停淌下,他心中担忧,慌忙一把扶住她,“怎么了?”
他的双手抚在她背上,摸到一手黏腻和一支尚带着轻颤的箭羽。那箭羽的颤动似乎都要沿着五指脉络,一一游走,直至入心,搔刮着他的心微微颤栗。
“你撑着点。”他说着一把抱起她,飞快的翻身上马,紧握缰绳,催马狂奔,这一刻他再也不去管那些射向自己的羽箭,只是死命护住怀中的扶疏,马不停蹄的朝有人烟的地方奔去。
扶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要命的去救他,也许是被他装出来的温柔欺骗,也许是为了其他……她看着这人如刀削般轮廓分明的侧脸此刻线条紧绷,不由嗤嗤笑了声,“要是我死了,能不能求你……”
穆沉渊心中一痛,没来由的不想听到她说一个死字,他压抑着心中痛怒,哑声道,“不要乱说话。”他说着抬头看向四周,忽然见到一角掩在群山之下的庙宇,心中一喜,将唇贴在她耳边鼓励道,“扶苏你忍忍,我已经看到寺庙,只要到了那里,就会有伤药……”
那支羽箭还插在她后背,随着骏马飞驰而微微颤动,看着那箭随着每次颠簸都插进去些许,穆沉渊看的莫名心悸,想要伸手将它拔下,又唯恐自己错手伤了扶疏。
眼见前面有微弱的烛光影影绰绰,穆沉渊再顾不得什么,抱着扶疏飞身下马,几个鹄落间,已是越墙而进,抱着人直接冲进了大殿,朝着正在清理大殿的和尚道,“大师,救救她!”
慧能听到动静仓皇抬头,一眼就看到他怀中面色苍白的扶疏,他呆了呆,苍老的面容上现出些慌乱来,手忙脚乱的朝后院跑去,“主持,夫人……不……主持……”
穆沉渊听那人口中杂乱无章的话语,目光微微一利,跟着追了过去。
会悟被慧能拖着出了禅房,一眼见着穆沉渊怀中扶疏,面色也跟着一变,他慌忙将人引到自己禅房,慧能并不要他多说什么,已是将清水和棉帕都一同拿了过来。
“帮我按住她。”会悟勉强镇定,可看着扶疏那张和亡妻极为相似的脸还是有些晃神。
穆沉渊和慧能闻言忙一左一右制住了她,会悟趁势按在那箭羽上,控制好了力道一拔。
“啊……”扶疏痛的尖叫出声,忍不住就想死死咬住牙关,穆沉渊怕她伤到自己,慌忙伸手抵在她唇边,十分怕她忍不住就咬到舌头。
牙齿咬进皮肉时发出沉闷的钝响,穆沉渊痛的闷哼一声,却还不忘柔声安抚她,“箭已经拔出来了,没事了,没事了扶疏……”
耳边男人的声音殷切温柔,扶疏泪眼婆娑间甚至可以看到他眸中那暗沉的如同星海的幽深,那一刻,父离母亡,族人被逐,姐妹永不能相认的痛苦和那被人欺辱的怨恨忽然爆发,让她死死咬住了他的手臂,心中怨深一分,咬的力道也便深一分。
穆沉渊却只当她是痛到了极致,仍旧咬牙坚持。
“扶疏……扶疏……”
那人一声轻过一声的低喃,让扶疏下意识怔了怔,自父亲被逐,除了梦境,她再没有听到这样温柔到了骨子里的轻唤。她缓缓松开嘴,盯着穆沉渊那被自己咬的血肉模糊的手发呆,甚至连背上那锥心刺骨的痛意,都缓解了不少。
“你们兄弟俩感情可真好。”会悟伸手去过慧能递来的绵帕,小心的擦拭着手上沾到的血迹。
穆沉渊此刻全部心思都在扶疏身上,只勉强笑了笑算做回应,他小心的扶着扶疏趴下,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先躺一会,我送送大师他们。”
他说罢起身冲会悟慧能道,“多谢两位大师相救。”
“施主不必客气。”会悟笑着回道,他先前只顾着救人,并没仔细打量穆沉渊,这会一瞧,倒觉得他长的有些面善,儒雅温和的脸上现出几分疑惑,他一时想不出从何处见过他,也就不再多想,看着他手上的伤口道,“我让慧能取些金疮药来,施主手上的伤口要清洗上药,那位受了箭伤的施主同样需要。”
等慧能送来清水和伤药已是一盏茶后,穆沉渊洗净了手,便拿了帕子要去给扶疏清洗伤口,许是拔箭用去了扶疏全身的力气,她此刻已是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穆沉渊静静看她片刻,这才轻叹了声,坐在床边俯身下去解她的衣。
五指触碰到胸前被布包裹起来比之男人胸膛要柔软些的地方时,还是让穆沉渊愣了愣,继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暗暗压下心中的旖旎心思,一心一意的开始剥她的衣裳来。
裹胸的白布被一层层揭开,那染血的布条已随血液凝结在肌肤上,轻轻撕扯间,本已昏昏睡去的扶疏不由痛的嗤了声,睁开眼的刹那她只觉得胸前一凉,低头看到自己几乎****而后背尚有人在轻扯自己裹胸布时,她心口一噎,全身的血液都往脸上涌去,恼怒的转头瞪他,“你!”
一时间四目相对。
穆沉渊只一低头就能瞧见她形状姣好的身姿,不由低咳一声,投降般举起手耸了耸肩,“别这样,我只是想帮你清洗下伤口。”
“不需要。”扶疏俏脸微黑,哪怕她平日再怎么云淡风轻,却始终是个女孩子,身体被人这样看去叫她恼羞不已,伸手扯了被子裹住了自己,她低喝,“滚出去。”
这全天下,扶疏是第一个敢跟他吼滚出去的人,穆沉渊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却奇迹般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受用无比,觉得自个有些受虐倾向的人上前一步,几乎将她整个都裹在怀里,柔声细气道,“你自己怎么行,还是我来吧。”
“喂!”扶疏挣扎,受伤后根本没甚么力气的人哪里抵得过身强力壮的男人,几下就被他轻松压在身下,拉下了她聊以遮身的薄被,“嘘,别闹。”他的唇就贴在她耳边,灼热的气息,亲昵的语气慢慢交织成暧昧氛围。
扶疏有一瞬间的怔忪,等反应过来时背上突的一痛,她啊的一声叫出来,穆沉渊已是轻笑着将沾了水的帕子轻轻按在她伤口上,细心的擦去上面的血迹和尘灰。
那痛意让扶疏整个身子都微微颤抖。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痛意,背上那只忙着擦拭伤口的手有霎那的停滞,然后一个柔软的物什轻柔的印在那伤口之上,柔软而又潮湿,却又在瞬间变得如火一般的灼热。扶疏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穆沉渊的唇。
他居然在亲自己的伤口?
脸颊红的惊人,就连脖颈也是粉嫩一片,扶疏羞窘的将脸埋在床褥中,不知该如何面对时却听到他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会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