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几天,顾潇潇患上了重感冒,每天与床榻为伴,在宿舍的小床上一躺就是一天。往往是昏昏沉沉的起来吃药,吃完后躺下又睡,过着完全黑白颠倒的生活。
“潇潇。”林西子一手端着水杯,一手轻轻拍了拍顾潇潇的后背,试图将她从昏睡中唤醒。
顾潇潇很快疲惫的睁开了眼,以前的双眼皮已经变成了层层叠叠的“多眼皮”。她强打着精神从床上坐了起来。林西子把感冒药和温水递送给她。
她从小就讨厌这些苦涩的药片,抓着手里的白色小药丸迟迟不肯放进嘴里。最后在林西子刀子般凌厉的眼神下,不得已才乖乖就范。
吃了药后,她本想躺下,却被林西子拦住,迟疑的说道:“潇潇……”
顾潇潇见林西子神色异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没事……你躺下休息吧。”林西子咬了咬嘴唇,似乎在心中狠狠的纠结了一番。
顾潇潇往后一仰,靠在了枕头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林西子。
“你倒是躺下啊!”林西子居然急了,大吼道。
顾潇潇看她今天如此反常,心里已经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翕动着苍白无血色的嘴唇说道:“说吧,你在我面前是藏不住事的。”说完又虚弱的笑了笑。
林西子烦躁的揉了揉头发,眼神空洞的长叹一声。突然又镇定了下来,望着顾潇潇没什么焦距的双眼,郑重说道:“宛炎要走了,今天下午的飞机。”
顾潇潇眸光一闪,嘴唇微微张合,最终只是垂着头,淡淡应了句:“哦。”
林西子不可置信的抓着顾潇潇的手,提高了音调:“潇潇,我说宛炎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顾潇潇抬着淡眉瞧着林西子兀自着急,歪着脑袋重复道:“我说我知道了。”
林西子一把甩掉顾潇潇的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着脸说道:“你居然一点都不着急?你真的爱他吗?还是说你发烧把脑子烧坏啦!”林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对顾潇潇恶语相向,就连小时候顾潇潇打破了她最爱的水晶球,她都没有这样发过火。
顾潇潇仰着脸对上她的眼,语调异常的平静:“你要我去追他,是吗?”
林西子皱着眉点了点头。
“然后呢?哭着求他别走?你觉得依他的个性,会为了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而留下吗?退一万步,就算他大发慈悲的没有走,那么接下来呢?接下来怎么办?他会因为这样就感动了接受我吗?西子,那不是爱,连一丁点的喜欢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可怜。
可怜?你知道吗?就像你看见路边有一只浑身脏兮兮的流浪狗,你动了恻隐之心,把它带回家,给它口饭吃……”
顾潇潇说道最后渐渐哽咽,鼻音也越发的重,只是眼眶还是倔强的干燥着,不肯被某种象征着懦弱的液体填满。
林西子失了神,无力的坐回床边的椅子上,眉宇间也失了往日的傲气。
两人都不再说话,狭小的空间内,空气就像是凝结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良久,林西子低低的说,像是梦呓般的:“……我只知道,如果你今天让他走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其实徐进昨天就告诉我了……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后来我想……还是告诉你吧……由你自己来做决定……好歹你还有个知情权不是……刚刚也算我横插一脚多管闲事了……本来就是和我毫不相关的事……”林西子已经冷静了下来,语调也不似刚刚那么激进。
顾潇潇心疼的望着她,心中满是愧疚:“西子……对不起……我……”
林西子扬着嘴角摇了摇头,语气诚恳:“不用说对不起,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只是一点,这世上根本不会有人真正了解另一个人,即便是从小就形影不离的你我。没有例外。”她笑望着顾潇潇,脸上满是坦然。
“西子,你不一样了。”
“没有不一样,只是心智好像进化了点。”
而后是相视一笑,再无需赘言。
雾江机场,安检口前。
“宛炎,你真的想好了?”徐进问道。
宛炎从宽大的羊绒围巾中抬起脸,清冷的眸子望着徐进,轻轻“嗯”了下。
“我特妈真是死也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拒绝潇潇。那么好一个女孩子,而且你明明也不是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我看得出来。你……唉!”徐进指着宛炎无奈的叹了口气。
宛炎朝着身后望了一眼,没有她的身影。
还好,还好没来。若是来了,这辈子便再难忘记了。
宛炎心中这样想着,也不知说的是自己,还是顾潇潇。
“各位旅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X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携带好您的随身物品由X号登机口上飞机”广播里传来女播音员柔和的声音。
徐进拍拍宛炎的肩膀:“走吧,既然决定了就别后悔。”
宛炎收回目光,转身向安检口走去。
“徐进,你丫等会儿!”身后突然传来林西子的叫喊声。
徐进惊喜的转身,果然,林西子正发了疯似的向他们狂奔而来,她身后拖着的……是……顾潇潇!
林西子拖着满脸通红的顾潇潇在宛炎和徐进面前站定,两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徐……徐……徐进……你过……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林西子气儿还没喘匀就冲着徐进眨眨眼。
徐进马上会意,被林西子拉着走到一边,好给主角留下私人空间。
顾潇潇脸色苍白,人也瘦了,穿这着件空荡荡的大衣站在宛炎面前,两人间隔着一米多的距离,不远也不近。
“虽然我上次说过后会无期,不过……好吧,我食言了……咳咳……”顾潇潇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她每次感冒总是带着一系列的其他病症。
宛炎控制住自己想伸手给她顺气的冲动,隐忍着抿着唇。
“我只想跟你说最后一句话。”顾潇潇停止了咳嗽,眼中浮现出少见的认真。
宛炎点头,同意她继续说下去。
顾潇潇向着宛炎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
宛炎照做。
顾潇潇一个箭步冲到他身侧,又大力的把他的身体往下掰了掰,贴着他听不到左耳,小小的嘴巴张合了几次。然后不等宛炎反应过来就迅速的转身离开,留给他一个潇洒利落的背影,以及,那一头泼墨似的长发……
宛炎永远不会知道顾潇潇那时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而这,恰恰是顾潇潇想要的。
回去的途中,顾潇潇和林西子坐在出租车上。
林西子按耐不住,问道:“你怎么还是让他走了?”
顾潇潇一直望着窗外,闻言淡淡答道:“我没那本事让他留下来。他没有心,我没办法去感动一个没有心的人。”
“所以……我把徐进拉到一边的时候……你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顾潇潇淡笑:“我什么也没说。”
“你说谎,我明明看到你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林西子立刻反驳,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捂住嘴,“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顾潇潇声音寡淡,轻缓而飘渺的在林西子耳畔响起:“我的确什么也没说。我只是想让他以为我说了什么,但事实是——即使我说了,他也听不到。”
林西子吃惊的张大了嘴:“你是说……他有一只耳朵是聋的?”
“对。我要他永远都不知道我最后说了句什么,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或者未能知道的事情耿耿于怀,我要他因此一辈子记得我。”
——尽管,这方式并不是我想要的。
顾潇潇摇下车窗,锐利的寒风直直的灌了进来。
她心说:宛炎,这次恐怕是真的后会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