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第一天的凌晨,顾潇潇拖着个大箱子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落魄的在街头游荡。看看手机,已经快四点了,离天亮也不远了,可是……顾潇潇扯了扯嘴角,斜出一个哂笑,自己的白天似乎暂时不会到来了。
刺骨的夜风中混合着烟花炮竹燃放后所释放出的的浓烈硫磺味,顾潇潇揉揉鼻子,又打了个大喷嚏。
学校回不去,看来还是得找个地方住啊……顾潇潇在心里想着。
她拖着箱子再次来到了学校附近的那家小旅馆。这是她第二次来这儿,上一次还是和林西子一起,那次……是自己和宛炎第二次见面后,他在徐进的逼迫下送自己和林西子回学校。现在时过境迁,再仔细想想当日之事,以宛炎那么缜密的心思,怎么会想不到学校已经关门了?若是对自己有一点点怜惜或者好感的话,都应该会毫不犹豫的折回来吧?
“呵。”顾潇潇苦笑了下,从头到尾好像都是自己在自导自演的一出无聊至极的单恋戏码,宛炎压根就没搭理过自己,连个好脸色都吝惜施舍,妈的,自己怎么就那么贱!
“老板,开间房!”顾潇潇朝着旅馆吧台后呼呼大睡的老板吼了一声。
老板明显刚刚正和周公下棋下的热火朝天,被顾潇潇这么一喊,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抹了把脸上残留的口水,笑的谄媚:“一个人?”
顾潇潇装模作样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阴着脸反问道:“你觉得还有别人?”
老板的表情就像是吃了坨臭翔,五官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过呢,到底是十足的生意人,不跟送上门来的金主过不去,老板片刻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好好好,就一位。我们小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营业,今天是大年初一,有优惠活动,房价打八折!姑娘你来巧了!”
顾潇潇哪还有什么心思管什么八折不八折的,尽管平时的她恨不得一分钱掰成八份花,现在也实在懒得多费口舌。给了钱后,由老板领着到了房间。
顾潇潇进了房间后吃惊的发现,这间好像是自己和林西子上次住的那间。不过,她也不确定。毕竟,小旅馆的房间都差不多。顾潇潇想完这些有的没的后,暗自觉得好笑:自己半个小时前遭遇了人第一次表白被拒,二十分钟前还哭的稀里哇啦山崩地裂的,十分钟前还跟个可怜虫似的在街上乱晃,现在居然还能想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自己真是长进了啊……越发没心没肺了,啧啧啧。
顾潇潇没有洗漱,甚至连衣服也没脱就钻进了被窝里。小旅馆的床单被罩上总是有一股霉味,顾潇潇也不嫌弃,在床上来回翻了几个身后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来,我带你去个比天堂还美的地方。”眉眼英俊的男子向眼前的女子优雅的伸出右手。
女子眼中闪出惊喜的神色,但表面还是十分矜持的缓缓把手交到男子的手上。男子微敛眼眸,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女子捂住胸口,按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很明显,女子十分爱慕这个男子。
男子在女子带着白色蕾丝花边手套的手背上轻吻了下,然后反手握住女子纤细的手腕。一转身,像乘着疾风一般飞快的奔跑了起来。
女子像只轻盈无骨的风筝,任由男子拖拽,几乎要飘了起来。男人黑色礼服的长长燕尾也随风飘扬,女子心神陶醉,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事情了!
他们不知跑了多久,周遭的景致也变换了一轮又一轮:他们跑过岚烟缭绕的山间,跑过碧波荡漾的大河,跑过万花盛开的原野,跑过波澜壮阔的瀑布……他们几乎一起跑遍了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地方。
最后,男子带着女子停在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奇怪的地方,好像是云端!只见四周雾气飘渺,虚幻无比,竟不似人间。头顶不时有五彩大鸟飞过,女孩每移动一步,脚下便会衍生出一朵白莲。女子惊讶的捂住了嘴,瞪大眼睛望着神色如常的男子。
“这里真的比天堂还要美,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拿什么回报你?”女子被眼前的景象迷醉,动情的望着男子俊逸的面庞,一时语无伦次。
男子一直紧抿的薄唇小幅度上扬,清雅的不粘人间烟火的俊脸生生扯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他缓缓开了口,声音似山间的叮咚山泉,不染微尘:“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女子摇头,表示不知。
男子突然笑了,眼中满是鄙夷:“这里——是地狱。”
女子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同时,身边的一切美好之物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喷发着炽热岩浆的活火山,脚下的白莲也悉数变作了坚硬火热的岩石。
“我是被困在地狱的天使,我很孤独。所以,我一直在织一张巨大无朋的网,等待着猎物上钩。很荣幸,我的女孩,你成为了我的陪葬者,哈哈哈哈……”男子笑的放肆,声音大的震天动地。
女子惊恐的慢慢倒退,却没注意到身后就是热气腾腾冒着气泡的岩浆池。
“啊!”伴随着一声尖叫,顾潇潇从梦中醒来。
她大口大口的把空气压缩进肺里,摸摸额头,竟是一脑门子的冷汗。她恍然想起,梦中的男子长着跟宛炎一模一样的面孔,而那女子就是自己。
她在一瞬间便理解了这梦的涵义。她想起以前无聊时看过的一本心理书,书里讲说“人的梦境往往反映了一个人的潜意识”。
顾潇潇甩了甩头,不想再探究这些无谓的学术问题。
她来不及多想就退了房,拖着行李箱回到宿舍。
宿舍空无一人,也对,林西子那家伙早就飞回家欢欢喜喜过大年去了,只有自己……小白菜啊,地里黄啊,十九岁啊,没家回啊……
接下来的整个寒假,顾潇潇都呆在宿舍看电视剧。还是她最爱的编剧颜挽写得剧本,一部又一部接着看。引人入胜的剧情能够让她暂时忘却现实中的伤痛,忘掉自己被宛炎当面拒绝的残酷事实。
顾潇潇不否认她这是在逃避,但是,倒霉催的生活告诉我们:当事情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时候,我们只能选择逃避。
期间,她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还痴心妄想着:或许,宛炎并不是不喜欢自己,只是当时自己的表白来的太突然,他的反射弧比较长,一时接受不了;又或者……宛炎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是个纯种gay?;再或者,他既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压根就是个无性恋?
她想出了无数种可能后又一一自我否定,因为这些猜测实在是太不靠谱了!
假期总是这么不经过,没几天,就快开学了,林西子也拎着大包小包回到了学校。
“当当当!朕回来鸟!”林西子推开门后一见顾潇潇在宿舍立刻开起了中二模式。
顾潇潇惨着一张被方便面噎白的小脸儿,脚步虚浮的走到林西子身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故作开心的说道:“他大姨妈死……”(日语:我回来了)
林西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个傻X,他大姨妈明明是’我回来了’,你个臭文盲,哈哈哈哈!”
“哈哈……”顾潇潇跟着假笑了两声,假的她自己都有点受不了。
林西子突然停下了夸张的笑声,捧着顾潇潇蜡黄的脸左看右看,然后皱着细眉问道:“怎么了?我不在的几天瘦了这么多,这么想我?”
“嘿嘿。”顾潇潇傻傻的笑了下,吸着鼻子撒娇道,“是啊,人家想你想的都吃不下饭,可不就瘦了吗?那啥,说的文雅点就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林西子明显不信,看她笑的无比牵强就觉察出了不对劲,冷声问道:“你是不是……跟宛炎闹别扭了?”
提到那个名字,顾潇潇不由心里一紧:闹别扭?那也要人家肯跟我闹啊!
她故作轻松的接过林西子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大包小包,随意应答着:“不是不是,我就是不想做保姆了,把他给炒了。”
林西子大力搬过顾潇潇的身体,迫使她对着自己,表情严肃:“别在我面前装啊,这是我第二遍说这句话。”
“额……”顾潇潇见林西子这样,一瞬间竟然有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即视感,傻愣愣的和林西子对视。
林西子摇了摇她:“脑子坏啦,说话呀!你妹妹的!急死老子了!”
顾潇潇被摇的有点想吐,看林西子的时候也觉得她好像有很多颗头,1、2、3、4……不停的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勉强使自己清醒点,虚弱的说:“西子,别摇了,我不太舒服……”
林西子果真松开了她,把脸白的跟面粉似的顾潇潇扶到床上,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喝,顾潇潇这才觉得好受了些。
林西子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被死面瘫拒绝了?然后还绝食什么的,把自己搞成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有……”顾潇潇不满的哼唧了一声,声音里鼻音很重,“我还没蠢到为了个根本不在乎我的人伤害自己。是,我是被他当面拒绝了,也挺难过的,但还没到绝食的地步。因为就算我饿死在宿舍,尸体发臭腐烂生蛆,他也不会为我流眼泪……”
林西子用力的推了下顾潇潇的额头,骂道:“我呸!你至于说的这么惨吗?不就是个三条腿的男人,我随便上大街上就能给你拉一大票来!”
顾潇潇偏过头,脸对着墙,不愿再多说下去。
“嘿!你这算怎么回事啊?”
顾潇潇擦掉那不争气的眼泪,咽了口吐沫,努力使声音不带着哭腔:“西子,你不懂。你有徐进,你们发展的那么顺利,感觉就像是上天都在帮你们。可是我呢?我特妈该死的爱上的是宛炎啊!
他是宛炎!是一座世界上最漂亮的休眠火山。从前我以为,他总有一天会为了某个人而喷发,并且喷发出的会是满满的爱意。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有多蠢,他的确是一座休眠火山,一旦有人不知死活的人费尽心思去点燃,他就会喷发。不过,喷射出来的绝对不是爱,是可以让人痛不欲生的岩浆!岩浆!是会死人的东西!”顾潇潇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几句话。
林西子心疼的看着她,她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喊出了自己对爱情的控诉,之后就就像一一具木偶,没有灵魂,没有生气,死了般的平躺在床上。
林西子想到了中文老师曾在课上讲过的汤显祖的《牡丹亭》,里面一句话她印象颇深: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以前她一直不能理解这句催人心肝的情谶,但今日,她亲眼目睹了顾潇潇这幅样子,她才方知:爱情,的确是个要人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