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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史上第一个殴打皇帝的权臣

做皇帝难,做好皇帝更难,做傀儡皇帝最难。傀儡皇帝可以说是古代最危险的职业,他们头顶戴的不是皇冠,而是不定时炸弹,指不定那天一响,江山和小命都得玩完。运气好的如汉献帝,丢了大汉江山后还能最终自然死亡,以天子礼仪下葬。运气差的如后赵皇帝石大雅,不仅没留下全尸,最后一家老小都被斩草除根。说到底,这要看控制他们的权臣们的心胸和素质如何。不过在多数傀儡皇帝下台之前,权臣们一般还是会给他们保留一点面子上的尊严的,该磕的头要磕,该山呼的万岁还要山呼。但也有个别的例外,比如东魏著名的权臣高澄,对当时的傀儡皇帝孝静帝元善见就一点面子都不给,曾经毫不客气地给了皇帝三拳,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殴打皇帝的牛人。

高澄之所以干出这种连曹操都干不出来的坏事,跟他的家族出身和家教有很大关系。他生活的年代是五胡乱中华的南北朝时期,属于高度鲜卑化的汉人。他的父亲高欢原本是个乡下的穷光蛋,穷得几乎每天都在等死。后来时来运转,借着六镇起义的东风,投靠了起义军,后来被中央招安,担任晋州刺史。经过多年打拼,高欢的翅膀一步步丰满,最后做到了大丞相,把北魏帝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为后来儿子高洋建立北齐帝国奠定了基础。

原本他们老高家是要掌握整个中国北方的,然而天公不作美,公元534年,不甘心做木偶的孝武帝元修与高欢撕破脸皮,一路奔波跑到长安,投靠另一个地方军阀宇文泰。在当时的乱世,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皇帝有的是,不久高欢就立11岁的元善见魏孝静帝。从此,北魏一分为二,东西魏并立,原本统一的北伐再度陷入了几十年的混战中。

所谓虎父无犬子,在老爸叱垞风云的日子里,作为长子的高澄也早早露出了小虎牙。这小子从小脑袋瓜就特别好使,常常举一反三,连他的老师都相当相当的佩服。他才刚刚十岁,就完成了一件重要的政治任务。当时的一个大臣叫高敖曹,向来看不惯高欢的所作所为,一直不肯依附对方。但是他们家的人并非个个这么有骨气,他的哥哥高乾架不住高官厚禄的诱惑,没和他商量就投在了高欢的门下。反正大家都姓高,给自家人打工没啥丢人的。高敖曹知道后,怒不可遏,找了一件女人衣服送给高乾。中国古代变过很多事情,但有一件事情却保持了很长时间,那就是最难听的脏话莫过于骂人为“妇人”。譬如明朝的海瑞发牢骚,曾经把天下的官员都骂成妇人。高敖曹送女人衣服,无疑是鄙视高欢到了极点。按高欢以往的脾气,他肯定会一刀宰了高敖曹。然而,这次他很想考验下自己的儿子,于是就让高澄去搞定高敖曹。高澄也不推辞,想好主意就上路了。高敖曹起初听到高家人来想要拒绝,后来得知是小屁孩高澄,才肯见面。高澄进门后一没谈高官厚禄,二没讲老爹虎威,只是以晚辈应有的礼节拜见高敖曹,最后感动得他竟然和高澄一起去相府拜见高欢。从此高傲曹忠心耿耿,工作比自己哥哥还买力。按现在的年龄来算,高澄那时也就是个三年级的小学生,高敖曹已经老到教授的年纪。小学生降伏了教授,这小子的聪明程度完全不亚于战国末期的神童甘罗。

高澄虽然骨子里有点野蛮基因,但毕竟从小长在文明社会里,原本是可以成为一个行为说得过去的大人的,至少后来不会干出给皇帝三拳头的蛮事。但事情怀就坏在他的父亲是个粗人,什么是粗人呢?我认为就是拳头总比舌头跑得快的人。高欢从前还很穷光的时候,曾经投靠了一伙叛军。呆了一段时间,他有点后悔了,就想当叛军的叛军,结果造反技术不过关被人逮了个正着。高欢带着一家老小撒丫子就跑,然而他的逃跑技术也很不过关,居然找了几头耕地的老黄牛。牛跑起来毕竟不如马专业,好几次小高欢都从牛背上掉了下来。高欢火爆子脾气,搭起弓箭就要射死儿子。幸亏有人苦苦相劝,高澄才成全了老爹的“虎毒不识子”的美名。

在教育孩子方面,高欢也很成问题。他不想自己的儿子们太孬种,所以家教上极其严厉,最常用的工具就是拳头和脏话(估计除了狗日的不骂,什么都骂),以至于培养出的儿子个个都有严重的暴力倾向,杀人如麻,到后来一家人大搞家族恐怖主义,互相残杀。按说棍棒下面出孝子,结果高欢棍棒下出来的是一顶绿帽子。高澄十四岁的时候,青春期才刚刚开始,就出手不凡,一举勾搭上了父亲的爱妾郑大车(几年后又勾引了自己弟弟高洋的妻子李氏,可谓死性不改)。高欢气得差点跳到房顶,一顿暴打,差点要了高澄的小命。暴虐的性格就此彻底埋入了高澄的身上。事后,高欢总算是消了气,把左右、京几大都督的高官丢给他做,参与国家管理。那时高澄才不过十六岁,各项条件在几个兄弟里大概是最好的,史书中说他“美姿容,善言笑”,是美男子兼翩翩绅士。虽然只相当于一个现在的初中生,在处理朝务时却游刃有余,让满朝文武不得不刮目相看。

当时文武大臣中有不少是和高欢一起曾经打天下的老战友、铁哥们,对高澄这个小后生难免有些倚老卖老。高澄在老爹的长期熏陶下,早已练就了一身六亲不认的本领,对于不给他面子的人,他就会叫对方好看。比如老家伙孙腾就很高傲,总当高澄是自己大侄子,见了面要挺得跟旗杆一样。高澄可不认这套,操起刀把子就是一顿狂揍,打得孙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高欢那里告状。结果高欢厚着脸皮说儿子大了,不由我了,以后兄弟你还是注意点吧。

经过几年的历练,高澄逐渐确立了自己的权威,大臣们待他如同高欢一样服服帖帖,为日后接替父位奠定了基础。武定四年(公元546年)十一月,高欢在征伐东魏的时候被死敌宇文泰打得大败,一口气憋在肚里没出去,不久就死了。高澄作为长子,不经皇帝批准,就继承了老爹的所有职务和权力。至于那位傀儡皇帝孝静帝,他更是原封不动地搬出当年老子对自己的那一套,想骂就骂,想吼就吼,好像是老子管教儿子一样。这位孝静帝说起来是个生不逢时的可怜人,他有一张标准的美男子脸庞,而且要文有文,要武有武,既能双臂挟石狮越过城墙,又能吟诗作赋、谈古论今,在朝臣的声望特别好。野心勃勃的高澄自然不能容忍,他派自己的亲信天天监视孝静帝的一言一动,事无巨细,都向自己汇报。而且对皇帝多方限制,比曹操对汉献帝还苛刻。

有一次,高澄喝酒可能喝多了,端起一杯酒既要敬给孝静帝。孝静帝不想喝,高澄非得逼他喝。气愤之下,他终于不忍了,随口大声抱怨说朕贵为天子,却处处被人限制,活着有什么意思?高澄看到皇帝这么不听话,大吼大叫道:“朕,朕,狗脚朕!”说完,就命令手下狠狠打了孝静帝三拳。估计连高澄也不知道,他这道命令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的一项纪录——他是第一个殴打皇帝的人。以往的权臣,对傀儡皇帝或者言语羞辱,或者直接杀掉,还没有动拳脚侮辱的。作为常人都难以容忍,何况是皇帝。第二天,高澄酒醒了,想起昨晚的事有点不妥,就派自己的狗腿崔季舒代自己向孝静帝谢罪。可怜的皇帝不敢发火,只能见好就收,还得客客气气地向高澄知错能改的良好品德表示感谢,拿出一百匹绸缎来作为奖赏。

事后,孝静帝总觉得自己太窝囊,时常发些牢骚。礼部郎中元谨、长秋卿刘思逸看着心疼,就和他密谋如何逃出都城。哪知事情泄露,高澄即勒兵进宫,当面指责孝静帝,说出了那句历史上著名的狂语——“皇帝,你要造反吗?”从来只听说大臣造皇帝的反,到了高澄这儿,反倒皇帝造了大臣的反,真是千古奇事,其跋扈程度可见一斑。事后除了皇帝本人,其他参与者都被处死。

武定七年(公元549年)四月,高澄受封齐王,并且从此以后见皇帝不下跪,上朝可以佩剑。作为人臣而言,其权威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其飞扬跋扈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但做人是要有限度的,如果自己不加制止,那么老天爷就要来制止。这年8月,高澄邀请死党崔季舒、陈元康、杨等人密谋篡夺皇位的勾当。一个名叫兰京的厨子平日受尽高澄的欺辱,于是纠集了一帮兄弟,一伙一拥而上,把高澄剁成了肉酱。这位殴打皇帝的一代狂人最终没能坐上皇帝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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