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玮的行为看似荒唐,其实不难理解。按照卡内基的人性弱点理论,赢得别人的重视和关注是人的天性也是弱点,平民百姓尚且如此,作为皇帝的高玮就更无法免俗了。在朝堂之上、百官面前,他可怜的自卑心使他无法也不敢去获取他人的关注,所以只能在皇宫的小天地里,用自娱自乐的方式让自己真正过把皇帝瘾。这与其说是自娱,不如说是自闭,因为皇宫基本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外面的人和空气都无法进来,所以才能圈养出天下独一无二的特殊物种——皇帝。高玮把自己彻底关在皇宫里,看似过得很热闹,但那基本是他一个人在过家家。这样的环境熏陶下,高玮的变态也就在情理之中。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他是某天他突发奇想,给自己的狗、马、鹰、鸡封成仪同、郡官、开府等等大官。在他看来,满朝的文物大臣还不及自己的宠物们听话、好欺负。在摇尾乞怜的动物身上找自尊,高玮可怜人一个。
自毁长城他在行
前面提到的斛律光是当时北齐国内的顶梁柱,自他的父亲斛律金起就为高家打天下。斛律金是有名的歌唱家,当年高玮的爷爷高欢在玉璧之战中大败,危难之际,斛律金用正宗的鲜卑语高歌一曲:“敕勒川,天山下,天似穹窟,茫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估计斛律金老先生的嗓子实在是太好了,许多士兵顿时涕泪横流,军心大振,高欢得以安全撤回国内。斛律光对高家的忠心丝毫不压于其父,他一生征战沙场,多次击败北周大军。他的功劳恩及女儿,嫁给孝昭帝太子高百年做了妃子,在高百年被杀后绝食而死。即便如此,斛律光还是忠心侍国,在高俨造反的时候力挺高玮。
可惜高玮的自卑心理作祟,每每想到斛律光摞得像姚明一样高的军功就发根直冒冷气。敌对的北周方面察觉了这种情况,就暗中造谣挑拨,在京城之中散布斛律光造反的言论。高玮整天躲在深宫里自娱自乐,自然听不到,但是他的两个宠臣穆提婆和祖珽却听到了。这两个人记很斛律光不巴结自己,就一起以讹传讹,把坊间的瞎话说成了证据确凿的真事,煽动高玮杀了他。别看高玮杀人跟杀鸡似的不当回事,但是让他杀这么一位重臣,他还是害怕,害怕自己杀不了斛律光,反而会被斛律光杀了。祖珽一肚子坏水,立马出了个主意:“赏赐斛律光一匹马,说明天一起游猎东山,他一定来谢恩。”斛律光心胸坦荡,对皇帝没有防备,接旨后马上进宫。高纬的谋杀地点选在凉风堂,斛律光刚进门,事先埋伏的卫士刘桃枝从后面偷袭后脑。斛律光一身钢筋铁骨,屹立不倒,大喊自己到死也不会干对不起国家和皇帝的事,却不做任何抵抗。刘桃枝和另外三个人立即又找来一个巨大的弓,用弓弦勒在斛律光脖子上,一代名将就这样冤死了。每每看到这里,我不由得佩服,斛律光已然做到了传说中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境界。北周武帝宇文邕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手舞足蹈,下令大赦天下。
本着破罐子破摔的原理,高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很快又把另一根顶梁柱——兰陵王也给“拆”了。兰陵王名叫高长恭,是高玮伯父高澄的儿子。他是我国著名的美男子之一,就是美得过于阴柔,有点中性化,参加好男儿都不用化妆。但是,战场是个需要凶神恶煞的地方,长个女人脸还不够别人当笑话看的。所以兰陵王每次上阵都戴一个铁面具以威吓敌人。高玮对他的战场故事十分感动,就关心地问:“你打仗时深入敌阵,如果遇到危险后悔也来不及啊。”兰陵王一身正气,憨直地说:“咱们自家的事,不知不觉就冲了进去。”
这本来是在表白自己的忠心,心理变态的高玮却对“家事”一词念念不忘,总觉得大帅哥忘了君臣之本,压根心里没把自己当皇帝。兰陵王也察觉到了皇帝在猜忌自己,索性生了病也不吃药,在家里等死。结果,自虐没成功,左等右等,就是没死成。看他那么辛苦,高玮决定“帮帮”他,于武平四年派人送去毒药,兰陵王含泪而死。
死了斛律光和兰陵王,在高玮看来只不过是死了两个有篡权可能、无谋反之实的假想敌人。如果要说这二人有什么错的话,就是他们离高玮太近。小皇帝本来就极度自卑,在大臣面前缺乏安全感,这二人那么强势,整天在眼前晃来晃去,高玮想不紧张都不行。相比之下,北周武帝虽然危险更大,但他远在黄河那边,窝在皇宫里的高玮与其素未谋面,完全没有对斛律光的恐惧来得那么直观。所以为了晚上能睡个安稳觉,为了自己的自卑心得到慰籍,高玮毫不犹豫地消灭了比自己强的人。这就如同拿破仑想从高高的书架上取本书,就四处找凳子,一位身高马大的将军说:“我替您拿吧,因为我比您高”。结果拿破仑抽刀砍掉了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看现在谁更高”。
自卑与变态往往只有一步之遥。
一声傻笑终亡国
公元577年前后,北周向已然国中无人的北齐发动了全面进攻,拉开了全国统一的序幕。在这场大战中,高玮作为昏君的表演可谓淋漓尽致。
当北周朝军队猛攻晋州的时候,高玮正和宠妃冯小怜在附近打猎。军情紧急,他准备带领大军立即救援。就在这时,一脑子牛奶稀饭的冯小怜玩得起劲,就一个劲地撒娇,要他和自己再玩一会儿。好容易有人对自己摇尾乞怜,高玮感到在她面前自己才真正像个男人,他欣然应允。等到这一圈游猎结束,晋州城已破,“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看来,在高玮心里博美人一笑比丢一两座城池要实惠。
丢了晋州之后,北齐的实力尚存,在大臣的鼓励下,高玮勉强御驾亲征,率大军赶到平阳城迎击北周。这一仗开局时北齐一方上下一心,将士个个勇猛无比,气势宏盛,把北周武帝吓得竟想班师回国。齐军在攻城过程中修了一条地道,设法搞垮了十余步宽的城墙。将士们顿时精神抖擞,准备乘胜杀入城中。恰恰就在这时,热衷于行为艺术的高玮突然命令暂停进攻,然后叫人唤冯小怜前来观看自己指挥大军攻垮城池的壮观景象。于是,焦头烂额中的北周军队很奇怪地看到对方数万大军停下了脚步,像被点了穴似的呆在原地。机会难得,北周军队马上展开抢修工作。而冯小怜正在化妆,对着镜子磨磨蹭蹭,等她老人家终于来到前线时,对方已经把城墙抢修完毕,再也打不进去了。
此后,北齐节节败退,北周节节胜利。大臣斛律孝卿请求高玮务必亲自向三军将士发表讲话,鼓励军心。他知道小皇帝水平有限,还特地撰写了意气奋发的讲演稿,一字一句地教育高玮在演讲时如何煽情,如何激发士兵。高玮答应得挺痛快,但是当他真正站在十多万雄赳赳、气昂昂的士兵面前时,他的自卑心理开始旧病复发,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讲话稿上的内容。士兵们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伟大的皇帝陛下站在高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祈祷还是在跟空气说话。尴尬了半天,高玮生平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结巴,十分流利、口若悬河地——大笑起来。
瞧见了吗?这就是我们准备献身保卫的皇帝陛下!合着他老人家是来卖笑了。官兵们大怒,都无心出战,历时27年的北齐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在笑声中灭亡了。这种结局看似不可思议,其实完全是高玮长期躲避大臣、极端自闭的结果。他手握生杀大权,曾经毫无怜悯地嗜杀人命,但那只是因为他披着一张黄灿灿的狼皮而已,骨子里他还是一只绵羊。是黄金总会发光的,是绵羊总会叫妈的,伪装了这么久,数万真狼面前高玮最终还是丢了下伪装。
高玮被俘之后被封为温公。约摸过了半年,北周武帝为了斩草除根,找了个谋反的借口,把北齐宗族的三十多个王爷连带高玮本人全部赐死。估计阴曹地府里一家团聚,高俨一定会拍着老哥的头说:看,还是我适合做皇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