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今结白头之盟,守以百年之约。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载明鸳谱。此证。
叶满写了很多张纸,最终写下这句话,印象中她曾经见过这样一份婚书,在一张纸上,用纤细的小楷端端正正写出的,有些地方墨迹散开了,但是那上面的内容却清晰的彷如雕刻。
明天就是结婚典礼,面对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叶满并没有紧张,只是平静,不仅仅是因为她与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人仅有几面之缘,更多的是因为此时此刻,在她心里出现的是另一个人。两年的感情不可能由得她说忘就忘,她还是会想,还是会因为想起这件事而压不住自己心里溢满的难过。叶满和许嗣禹平静的分手结束,然后她接受所有的安排,只是她容忍、放纵自己在结婚前一夜再肆无忌惮的回忆、难过一次。她为这段即将来临的婚姻所能做的便是如此:忘记过去,甘为人妇。
那一夜,叶满并未失眠,在想了很久之后,她睡着了,然后在第二天六点准时醒过来,想起今天是结婚的日子。婚礼并没有在叶家或是沈家办,关于婚礼的所有程序和细节都会在酒店进行,叶满只需要到那里等着就好了。叶满收拾好走出房间,夏靖柔早已醒了,并且准备好了早餐。因为太早,叶家还没有人起来,母子俩就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家里吃着母亲准备的早餐,看着她隐藏不住的欣喜的表情,对于这场婚姻,叶满所有的芥蒂都消散了。
没过多久,佣人们渐渐起来了,看到坐在餐桌旁的母女俩,先是一惊,随后又淡漠的恢复平静,叶满视而不见,安静的吃着她的早餐,直到林茜略显尖细的声音打破了饭厅的平静。叶满注意到夏靖柔瞬间变冷的神色,伸过手轻轻的握住她放在餐桌上的手。夏靖柔被手上传来的温暖平复了心中的愤恨,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对于林茜的挑衅也不似从前总是带着骄傲的反击,而如叶满般对此视而不见。
林茜被她们母女俩冷静的举动刺激到,更加得寸进尺,叶满握着夏靖柔的手,不受影响的继续吃着早餐。
“大清早的吵什么!”随着叶善海的出现,刚才还耀武扬威的林茜也闭上嘴,心虚的的看着走过来的叶善海,刚才还誓不饶人的脸也变得温柔而友好,她向前几步扶住叶善海的手说:“我只是告诉小满一些规矩,免得她嫁过去不懂事惹怒沈家。”
夏靖柔猛地站起来,愤恨的瞪着林茜,眼神不经意间看到她旁边的叶善海,只是一瞬间,叶满清楚的感觉到她身上的怒气都变成了哀怨,只是她依然挺直着背,不让自己有丝毫的软弱表现出来。好像她所有对于生活的力气,她身上所有的尖锐都会在林茜面前被激发出来。
叶满放开握着夏靖柔的手,拿过纸巾擦拭嘴角,然后站起来,平静的说:“很抱歉,我不知道原来要和沈之延结婚的是叶曦,抢了属于她的机会,不过,现在取消婚礼还来得及,沈家那边我会去解释。妈,我们走吧。”
叶善海听了她的话,猛地甩开林茜的手,严厉的指责她说:“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一天不吵得这个家不得安灵,你就不安生是不是!赶紧给小满道歉。”
“善海......”林茜急忙拉着叶善海,刚才不可一世的威风,瞬间就消失了,委屈的看着叶善海。
叶满微微的偏过头看着夏靖柔,看着她眼睛里倒映出的背后的画面,看着她的瞳孔渐渐失去了温柔的光彩,看着她一点点灰心、绝望的表情。
叶满拉着夏靖柔转身朝着饭厅门口走去,叶善海见状,又一次甩开林茜再次抓着他的手,愤怒的说:“叫你道歉,是不是要我把叶曦接回来结婚你才满意!”
林茜听了,愤恨的瞪着叶满,不情不愿的说:“对不起。”
叶满没有去看正在道歉的林茜,事实上她的声音也低得人听不见,叶满平静的注视着叶善海,看到了他眼里的慌乱和溃逃,无论看多少遍,她都找不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夏靖柔一次次绝望,无休无止的伤心、难过,即使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也觉得,他这样的人配不起夏靖柔,远远不配。
叶满用这样平静的眼神注视着叶善海,直到他在她的注视下,先败下阵来,心虚的转开头。叶满转头拍了拍夏靖柔的手说:“妈,你先上去把衣服换了,我在车里等你。”
夏靖柔强挤出一点微笑,对着叶满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去客房换衣服。婚礼直接在酒店举行,所以双方都是直接去那边的,少了从家里出嫁的这一环,叶满总觉得少了什么,出嫁出嫁,不是应该从家里出来吗,但是整个婚礼的策划师不是叶满,况且,说到底,这个婚礼她做不了主。
叶满在车里等着夏靖柔换好衣服出来,她的婚纱昨晚已经送到了酒店,她只需要直接去酒店换衣化妆就可以了。况且这场让整个虹城瞩目的婚礼,在某个人的授意下,也只是在报纸上占了一个版面的头条,上面除了沈之延的一张照片,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这篇宣布婚讯的新闻,却只有新郎沈之延一个人的照片,简洁明了的用这样的态度帮助还在猜测、八卦的人证实了这场低调婚礼最后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各取所需。
报道上没有自己的照片、自己的名字,对于叶满来说更加的轻松,起码不会让她隐瞒的事情被轻易的发现,从此以后她也不用顶着一张打了标签的脸生活。她清楚明白这场婚姻不过是场交易,但是她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代表无论这场婚姻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她接受了自己即将嫁做人妻,沈之延即将成为她丈夫的事实。只是愧疚的是,因为这些,她便轻而易举的瞒住了微微,瞒住了方蕤,她们若是知道了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叶满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有些担忧的想,不知道子骞现在在哪里?那天回去之后,第二天叶子骞就骑着自己风火轮似得机车一股脑的跑出了虹城,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恐怕他也不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了。叶善海坐的车在她们前面,到了酒店之后,叶满直接被人接到了化妆间更换衣服和化妆。婚纱她只试了这一件,便无心再换,即使店里还有更多优美华丽的婚纱等着她慢慢的挑选、更换,她只是有些抵触这白得发亮的婚纱,让她没来由的不安,仿佛有什么要在她的记忆深处破土而出。更何况,新郎不在,她再怎么换也不过是一个人的默戏,漂亮与否无人会评,欢喜厌恶也无人可述。
叶满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变得亮丽,足以配得起这身婚纱的样子,她通过镜子,看到子骞朝她走来,手上捧着一束花,他中规中矩的穿着西服,停在叶满身后。子骞环顾了一圈,除了化妆师以外没有其他人,他苦涩的笑了笑说:“你还是没有跟她们说吗?”
叶满正在化妆不方便回答,不过也不用她回答,这一屋子的安静不是已经说明了问题,她的婚礼不仅没有伴娘,甚至连朋友都没有。叶子骞了解她,倔强如她,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朋友来见证这场冠以结婚名义的交易。
叶子骞蹲下身,把花放在她的怀里,叶满微微的低头,看着怀里躺着的一束茶花,有些微的诧异,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弄到这么一束花。
叶满轻轻的抚摸着上面的花瓣,眼睛有些微的湿润,她轻轻的说了一声谢谢。叶子骞拉过她的手握进手里,微微的捏紧说:“姐姐......对不起......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对不起了,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之前我总是跟你说对不起,可是事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现在的我没办法让事情回到原位,把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还给你。五年,等我五年,我一定把原本属于你的一切统统还给你。”
叶满怜惜的看着叶子骞,她不忍从他的脸上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他们即使做不到拔刀相向,也该是每次见面都怒目而视的,起码要像叶曦见到她的时候一样,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他近乎卑微的站在她身边。这个孩子这么多年,怎么总是绕不过弯,总是不懂,他们原本不该如此亲密,仿若姐弟。可是叶满想,她自己也有问题,她没有声色严厉的指责叶子骞,对他没有愤恨,所以叶子骞才会慢慢的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可是她又怎么做得到对叶子骞残忍,这个人是叶家唯一给她温暖的人啊。
叶满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已经停下来的化妆师,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整个房间只有他们三个人,此刻子骞蹲在她的面前,握着她的手,这一幕看着不知会让人产生怎样的误会,她轻轻的捏了叶子骞的鼻子说:“是姐姐,还需要你还什么?”
叶满说完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便是漫长的沉默,过了很久,叶满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母亲也没有对不起我母亲,你说的那些原本就不是属于我的,所以我不要你还。”
叶子骞抬起头,看着叶满,坚定的说:“你可以不要,但是我必须还。”然后站起来,一边理西服一边说:“我要出去了,待会儿阿姨要是进来看见我,会不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