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是你不爱我……”
叶满蓦地停下,她背对着骆秦川,明明看不见他,却明了他此刻的表情会是什么样的,叶满你不仅冷漠,而且还很虚伪,说到底,是你没有爱,却找了那么多的借口。
“我认识的叶满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不会因为害怕就不去做,因为你不爱我,所以可以找出千百个理由拒绝我,你为什么不直接说你不爱我,是怕我受伤吗?”
“比起你不爱我,让我看到我和你之间有多么不可能难道不是一样伤人。”
“我和沈之延离婚多久,一年、两年,你现在让我嫁给你,我如果答应了,你会怎么想,难道你会相信我是因为爱你才答应的吗?骆秦川,现在我是不爱你,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说的那些都是无法逃避的问题,我只是想让我自己清楚,也让你清楚,我们有多么不可能,明明有简单的路走,为什么要选择一条看不见的前路……”
叶满说完这句话便已经迈开了步子,向着来时的路走去,骆秦川在她身后几次想要开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求婚原本就是超出他计划的事,来此之前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件事,他心急火燎的只是想要陪在叶满身边,如果不是因为发现叶满就是那个人,他怎么可能这么快,不经思考就轻率地向叶满求婚,对于刚刚离婚的叶满而言,他这么做算什么!骆秦川站在河边恼恨自己的不谨慎,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增加叶满的负担,其实他不过是因为害怕和不确定才会不合时宜的求婚,可是这些理由却没办法向叶满解释。
骆秦川回去的时候,叶满已经跟着三婶上山去了,下午的时候三婶和叶满回来,叶满看见骆秦川还没有走,桥头边还停着他的车,三婶一脸为难的看着她,因为不知道骆秦川与叶满的关系,看起来好像是叶满的朋友,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又很怪,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位陌生的客人了。不过有了前一天的相处,三婶一家还是热情的接待了骆秦川,也给他提供了住的地方。
叶满这几天忙着和三婶上山下山的联系砌坟的事情,骆秦川就在三婶家等着,也不再跟叶满提那天的事情。
事情渐渐忙完,明天就是张阿公推算的下葬时间,在此之前,叶满外婆的坟也已经修整出样子,从县城里运回来的墓碑已经安好,三婶看见墓碑,脸上的表情一惊,不过很快就掩饰住了,墓碑没有什么问题,只是上面少了一个名字,就连夏靖柔的也是如此。三婶没有追问,叶满便不解释。
夏靖柔的骨灰下葬的前一天晚上,叶满将她的骨灰从牛皮盒子里面拿出来,抱着在床上躺了一夜,冰冷的盒子让叶满也全身发冷,渐渐的蜷缩成一团将盒子团住,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人说:“小满,我回家了……”
“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
一会儿却又是另一个更加苍老温和的声音说:“小蛮,将妈妈带回来了。”
“以后就剩你一个人了。”
“妈……妈……外婆……”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交替在她的梦境里出现,叶满被这幻象所扰,抱着盒子交替的叫着两个至亲的人,却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回应她而害怕得泪流满面。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可是他们相携着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叶满对着眼前灰白,茫茫的一片一直回荡着她叫他们的回音,直到连回音都没有,叶满从梦中惊醒,似梦似醒间,她不禁想从此就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
那天叶满比平时起得早了一点,三婶他们已经起来,帮着叶满收拾要带上去的东西。
吃了早餐,叶满从屋子里拿出夏靖柔的骨灰盒,抱着盒子带着她最后一次走这条山路,当年她是从这条路的离开的,却没想到有生之年竟没能回来。现在叶满抱着她的骨灰走得极慢,仿佛是想让她记住回家的路。
走到山上时时间已经是8点左右,最终下葬的仪式定在学校前的坝子上办,叶满他们上去时,之前早已安排好的村民将桌子等一应物品安放好了,来的人围着坝子三三两两的站着,火也已经生了起来。
“小满,待会儿我去和帮忙的人一起,那边你自己过去。”
叶满沉默的点点头,她抱着夏靖柔的骨灰安安静静的坐在凳子上,等着村里的老人指点她怎么做,请的先生站在摆着香烛器具的桌前,嘴里一直不停的念着她听不懂的话。
叶满忽然害怕最后的一刻的到来,她抱着骨灰盒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整个人在凳子上呈现防备的姿势,她几乎抑制不住想要站起来逃跑,如果她一直带着她的骨灰,就不算是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可是夏靖柔临死前说的那些话,却生生压住了她的恐惧。
“小满……带我回家。”
“小满……带我回家。”
骨灰盒上忽然滴下一滴一滴的泪水,她想自己妥协了一辈子,就最后让她一次好了。
仪式复杂繁琐,叶满按照着先生的指示一步一步的将夏靖柔的骨灰放进土里,然后看见透着湿润气息的泥土渐渐的将夏靖柔的骨灰深埋于此。
妈……我答应你的,带你回家,将你带回外婆身边,即使从此以后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那你是不是也能答应我,下一世再也不要遇见一个叶善海,做一个快乐的人。
外婆,我将她带回你身边了,你的家终于回来了。
之后,村民帮着将准备的石料砌上坟,帮忙的人多,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便将夏靖柔的坟砌好了。叶满他们回去的时候帮忙的人已经将酒席摆上,小小的平地,紧挨着摆了十来张桌子,农村酒席的大锅菜散发着朴实的气息,相熟的老人,相邻的邻居,活泼的孩子坐在桌子上,看着在桌椅间穿梭的人,端着热腾腾的饭菜向他们走来。酒是三叔家自己酿的酒,放在店里卖的,叶满全打了过来,除了孩子,其它的桌子上全放着用瓶子装着的酒,散发着醇厚的香味。
叶满一桌一桌的敬酒,感谢他们多日来的帮忙,一圈下来也喝了不少,三婶拉着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便又被好酒的村民拉到他们桌喝酒。饶是叶满酒量好,酒席散的时候她也感觉到自己昏昏然的头重脚轻。三婶要留下来帮忙散后,下山的路又陡,三婶不放心叶满一个人回去,便让她在一边休息,等她忙完,叶满看着三婶忙前忙后的身影,过意不去,几次想要站起来都晕乎乎的坐了下去。
叶满靠在椅子上,感觉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清醒着却又恍惚间睡着了,过了不知道多久,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喊:“小满……小满……”
叶满强撑着睁开眼睛,便看到骆秦川担忧的眼神和从他眉脚滴下的汗水,她想要应声,却觉得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骆秦川上午并没有过来,而是在山下等,直到三婶的孙子果子吃完酒席下山无意间说:“阿姨喝醉了,我看她走路都不稳呢。”
骆秦川才一路跑着上了山,路上的遇见的人自然都惊奇村里忽然来了一个长得这么标志的陌生人,一听说是问叶满便善意的指了路。此刻骆秦川的衣服从头湿到了脚,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可是他只看见了靠在椅子上的叶满,直到叫醒她他才算是送了一口气。跟三婶说了,骆秦川便背着叶满往山下走。
山路不好走,一路下去全是石头叠的梯子,因为年间太久,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得光滑无比,骆秦川背着叶满不敢放松,便一步步缓慢的下山,叶满带着酒气的温热呼吸绕在他的颈间,骆秦川的背上渐渐渗出薄汗,两个人挨在一起的肌肤几近烫伤了他。
叶满是被不时被人抬一下的颠簸弄醒的,她睁开眼,看见自己正被人背着下上,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外婆好像也是这样背着她一路心急火燎却又小心翼翼的下山。
“我杀了人……”叶满无意识的呢喃,只是觉得这件事便是所有不幸的开端,反复的想着,没办法从脑海中拔除。
骆秦川搂着她腿的手一松,差点将叶满摔下,幸亏他及时反应过来,将她往上抬了抬。
“别胡说。”
叶满没有回话,骆秦川以为她只是酒醉时的胡话,便不在意的继续下山。
“我亲手将他推进河里的……回来的时候他们说……死了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河里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
“我不敢说……外婆问我我也不敢说……她以为我是被吓住了……”
“我不敢说……我杀了人。”
骆秦川的嘴唇微动,知道叶满说的事绝不是能用喝醉了胡言乱语就能解释的,他慢慢的停在路边,听着叶满断断续续的说着有关“她杀了人”的事,渐渐的整理出了头绪,叶满说得凌乱无章,听起来好像是毫无意义的呓语,骆秦川却渐渐的听出蹊跷,眉头紧紧的皱着,他抑制不住的想这件事会不会和那个人有关,叶满此刻连醉了都忘不掉的悔恨和恐惧是不是也和那个人有关。
他背着叶满一路下山,直到将叶满放上床,他才动了动自己早已绷紧麻木的手臂,为她盖上了被子,骆秦川便起身关门出去了。
来到山里之后,手机就基本上收不到信号形同虚设,他只能借着三婶家的电话往外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直到对方再三保证不会泄露他的信息,答应会尽快赶来,才放下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