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回不去了……”
什么回不去?为什么会回不去?她想要开口问,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没办法说出口,好像有棉花塞在她的嘴里,让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夏靖柔却仿佛没有注意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和身上的痛,努力的抬手想要触碰叶满的脸,却动到手臂上的伤口,脸上的神色也迅速的灰白下去。
“小满,你没有爸爸。”
“子骞!子骞!”
接连的变故让叶子骞一时愣在原地,直到叶满失控的叫她,他才反应过来冲到叶满和夏靖柔面前,蹲下身想要将夏靖柔抱起来。
可是夏靖柔却推开他的手,直视着叶满说:“你记住没有!”
“我……”
“我死后要葬在你外婆的坟边。”
“不要说了……我求你,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做错了……”
“傻孩子……以后就你一个人了……你怕不怕?”
“子骞!子骞!”
“小蛮,对不起……”
这一次叶子骞强行的将夏靖柔从地上抱起来,叶满紧抓住夏靖柔的手跟在一边,听不清后面的嘈杂,只能跟着子骞的脚步拼命的往外面跑。
印象中,她也在什么地方有过这样的一次奔跑,不知道跟着谁,拼命的想要超过时间,超过一切去拯救什么。
她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多的力气去压下过心里的恐惧,她怕一妥协,就再也没有力气跑下去,只能麻木的跟在叶子骞后面,不停的跑,不停的跑。
他们冲出别墅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别墅外面由下而上的公路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前面也是一片黑暗,那些路灯仿佛只负责照亮道路,却不会为人指路。
叶子骞却在别墅门口慢慢的停下来,叶满不敢上前,只能待在一旁死死的握住夏靖柔的手,不敢放开。
叶子骞抱着她转过身,泪流满面的说:“姐......怎么会。”
叶满此生再也忘不掉那一幕,她安静的呆在叶子骞的怀里,别墅里灯火辉煌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可即便如此也没能让她的脸看起来有血色一点,为什么会那么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叶满看着她,想哭、想大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个声音。
她蛮横的要从叶子骞手里抱过她,他不肯松手,她就这么看着他,直到他小心翼翼的将夏靖柔放到自己的手臂上,却还是不敢放手,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变得这么轻了,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抱不动她。叶子骞一直注意着,及时伸手扶住她们,可是叶满还是承受不住夏靖柔的重量,摔倒在地。
“妈,有没有摔痛,不要怕,我会保护你。我不会让他们碰你,你不要怕。”
“姐......怎么会……阿姨只是伤了手……”
叶满却似雷击的看着叶子骞说:“对,对,她只是摔伤了手,她只是摔伤了手,你帮我送她去医院,去……去医院。”
叶子骞蹲下伸手去试夏靖柔的鼻息,却被叶满愤怒的推倒在地,可是即便叶满反应过激,叶子骞还是察觉到了她鼻下毫无一点气息,他心里有千百个解不开的疑问,可是却明白此刻不是探究的时候。
“阿姨走了……”
“怎么可……”
叶满的一巴掌让失魂落魄的叶子骞清醒过来,他看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叶满,忽然明白过来,叶满或许已经知道了,即使她没确认,但是却知道了。
跟在后面的客人此时此刻聚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看着眼前的一幕都觉得惊异,一时间,叶家别墅门口聚满了人,却又诡异得安静无声。
“啊……”
跪坐在地上的叶满却忽然大叫,她将夏靖柔紧紧的搂在怀里嚎然大哭,哭声却如小兽的悲鸣,满座的人都在那一秒产生了伤感之意,明明叶子骞跪在他们身边,他们的眼里却只能看见那对相依的母女,仿佛这个繁华嘈杂的世界,他们却是最孤单不过的人。
“姐……”
原本安静的人群,却有一人缓步而出,走到叶满面前,蹲下身,人群看清走出的人,原本静寂下去的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
“之延……”
叶曦略带紧张的声音让众人的目光从叶满和夏靖柔的身上移开,众人不约而同的都想起前一天的八卦,目光不自觉的在叶曦和沈之延之间流转。
叶子骞捏紧了拳头,看着眼前的沈之延,牙根咬紧,便一拳挥出,沈之延没有防备,被他打到,叶子骞第二拳还没出手就被人从身后抓住,袁东正要下手卸了他的胳膊,便被沈之延制止住。叶子骞被人挟制,无法出手,正要挣扎,却看见叶满忽然抬头。
叶满很少会去追问为什么,可是当沈之延蹲在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妥协答应离婚了,为什么她已经求他了,为什么最后事情还是会变成这样?
“我已经求过你了,你明明也答应了……”
“沈之延,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让你这么恨我,连几天都不能等……”
“沈之延……沈之延……你我三年夫妻,我没想到,到头来……你会让我家破人亡……”
“对不起......”
“是我做错了,是我的错,要惩罚就惩罚我,该死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为什么……”
“你怎么不杀了我?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叶满说到这里却忽然昏厥过去,沈之延及时伸手扶住她,昏厥的叶满却仍然紧紧的将夏靖柔抱在怀里,仿佛怕人将夏靖柔从她怀中夺走一样,沈之延看着面前并不熟悉的脸,名义上她还是他的岳母,可是他们却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话。
“章北。”
离沈之延不远处的人听到沈之延叫他,疾步上前,恭敬的站在他的身后。
“将叶……岳母好好带回去,等夫人醒过来再商议后事,你负责帮助夫人处理丧礼事宜。”
“是……”
直到听到沈之延的话,众人才从这场惊异中彻底清醒过来,谁能想到,这场宴会最终居然会走到这一步,一场简单的宴会居然会出了人命。
这时一个穿着浅黄色晚礼服的女人却看着叶曦小声的说:“刚才叶小姐推了那个夫人一把,这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
“你说什么!”
仍惊讶与夏靖柔死讯中的林茜和叶曦,忽然听到这样的话,心中的惊惧让他们不由自主便出口呵斥,可是话一出口,看着众人看向她们的目光,便知道她们心里的猜测了。
相比惊慌的叶曦,林茜更快的反应过来,看着众人,语气轻松的说:“哪有人被人一推就死的,谁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问题,想要赖到我家小曦身上。”
“够了!”
叶善海看着被抱着走远的夏靖柔,他摸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今晚发生的事,对于他来说太过突然,一直温和懦弱的夏靖柔忽然对他咄咄相逼,将他埋在心底的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得不留一点余地。他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恐惧,面对咄咄逼人、强硬的夏靖柔,面对她身旁的叶满,他的怒气竟然半点也不敢发。
他还没想到今天的事要怎么处理善后,夏靖柔的死讯却像是一道惊雷,当头披下,他认识的人中,有的因为意外,有的因为重病,离开的并非没有人,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夏靖柔会死,而且是以这样的方式。
“叶哥哥,你看这句诗,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古代的女子都是温柔乖顺的,居然能够写出这样的诗句。”
“你又从娘那里找出这些东西来读了,小小年纪读这些东西做什么!”
“我不小了,只有哥哥才将我当成孩子……哥哥,你说一个人要是真的爱另外一个人,真的能做得到诗里说的吗?”
“反正我是做不到的,真正爱一个人怎么能决绝。”
那个叽叽喳喳总是在他身边说个不停的人,蹦蹦跳跳的时而在他身后,时而在他身前的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对于她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可是知道也就是知道了,他看着养母的心思,恐怕是根本不愿意他们在一起的。
可是那个身影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他往前大步的奔跑,远离过去的生活,远离自己弃子的身份,远离他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人。可是无论他走得多远,只要他回头,那个人就始终在原地等着他的,他以为,她会一直在的,就像小时候她所疑惑的一样: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她从来做不到。叶善海从未想过,那个人有一天却真的做到了,以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了他。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感情最深厚的人,他们做了十几年的亲人,之后是近十年的夫妻,原本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人,可是这份感情却悄无声息的变了。
那时候他一意要外出谋生,养母不同意,可她还是一心支持他,留下自己未足一岁的女儿在老家让母亲照顾,和自己一走就是七年,长达七年的时间,他不是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思恋和愧疚,可还是再未回去过。一开始,他只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而从未想过要在这其中变心的,可是他自己也无法弄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野心和抱负不再和她联系在一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生出了背叛的念头。他们曾经是最亲密的人,现在却是最疏远的仇人,终究,他与她之间,是他亏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