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黎猛地站起来，反应过来叶满说的什么之后，愣着不开口，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叶满的心不住下沉。
“阿姨，你说了，我才知道该怎么做。”
“小满……你有时间多回来陪陪你母亲，其他的你不要乱想，可能就是最近叶先生没有来，所以她看起来不太好。”
如果真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他们说这件事的时候都是眼神闪躲的样子，叶满镇静的坐在沙发上，害怕自己忽然失控，她仍然看着阿姨说：“阿姨，你不说我也能查到，只是会花一些时间，或者你要我去问妈妈？”
叶满透彻的眼睛不肯退步的看着钟黎，在凌厉的眼神中，钟黎缓缓的坐下，过了一会儿才说：“是肝癌，你母亲患了肝癌。”
叶满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忍着没有失控，口腔里是弥漫的血腥味，她可能咬破了嘴唇，也可能是牙根，痛觉变得缓慢，她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过了很久，她才抓着一点清明，问：“到了什么时候？早期？晚期？医生怎么说？”
“是晚期。”已经说了，钟黎接下来到是没有隐瞒。两个月之前，夏靖柔总觉得恶心、食欲也不好。实在熬不住了，这才让钟黎陪着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原本以为只是一般的小病痛，却不曾想是要人命的肝癌，确诊的时候钟黎和夏靖柔都不敢相信，可是医生很确定，并且建议夏靖柔尽快入院接受治疗。两个女人一生并没有经过什么大风浪，当时就乱了阵脚，钟黎想要给叶满打电话却被拦住了，给叶善海打电话，因为电话里面不知道怎么说，就希望他能尽快过来，结果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来。夏靖柔安静的等了几天之后却奇迹的没有再打电话追问，只是告诉钟黎瞒着这个消息，不要告诉任何人。夏靖柔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坚持闹着出院，钟黎拦不住，想着她的情况，也就只能将就她。
叶满听钟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叙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里是又气又痛，气的是自己不是她妈妈心里所信任的人，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叶善海，痛的是，一她直没能等到她所希望的那个人，她该多难过。
“阿姨，你先不要跟她说我已经知道了，请你好好的照顾她，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
“小满……你也不要太难过，你妈妈最担心你的婚姻，只要你好好的，你妈妈她才好。”
叶满点头，怕自己漏出端倪，一刻也不敢多呆，匆忙离开，心里沉闷得好像是被人硬击了一拳，难以忍受的痛，围绕着胸口传到四肢血脉，让人肢体麻痹，六神无主。
前面一片黑暗，她不知道路在哪里，她还能往什么地方走，又是不是还来得及做什么。
叶满在外面晃荡了几个小时，直到天黑，夜晚寒冷刺骨的风铺面袭来，她才猛然惊醒，自己从家里出来一直走着，此刻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车还停在家楼下，此时回去她也未必能安全开走，叶满打车回了景阳小区。
家里的灯破天荒的亮着，叶满看见客厅那盏明亮的灯，第一次觉得温暖，有人等真好，起码自己不是孤军奋战的。
叶满走进去，沈之延坐在饭桌旁，面前放着一堆的文件，叶满从未面对过这样的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破宁静。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我们谈一谈。”
沈之延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冷静的看着叶满，他很绅士，示意叶满坐下，叶满却忽然有点心慌，觉得自己今天不该回来，不该出现在这里，可是现在要走可能也不会被允许的。
“有什么事？”
沈之延冷硬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叶满忽然觉得这房间太过空旷、安静、冷寂，她手有点抖，可是自尊和骄傲却都不容许她退缩，如果一切已是定局她能逃避什么？
“你先说。”
叶满将手不自觉的从桌子上收回，放在自己身侧，她的眼睛直视着沈之延，背挺得笔直，做出了准备好的样子，听沈之延接下来的话。
“我们离婚吧。”
沈之延说着，将面前的文件推到她面前说：“这是离婚协议书，后面是离婚后你可以得到的财产清单，你签字之后，后面的手续我会去办。”
沈之延的话，没有一点停顿，也没有给叶满一点消化和接受的时间，一句接一句，将能说的都说得一点不剩，好像离婚这件事不需要她同意，他只是通知她。可是叶满此刻脑海轰鸣，一阵怀疑自己是否有耳鸣的症状，她认真的睁大自己的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因为她从来没能看清楚她名义上的丈夫，此刻看过去，只能看清他对着自己如面对陌生人般的冷凝面容。
叶满不敢伸手去触碰面前的文件，它们张着獠牙即将将自己的婚姻撕碎，她无法坦然的接受，好像有句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竟真的是。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自己能够站起来，大声的说她不愿意离婚，起码现在不能离，虽然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名存实亡但是叶满也从未想过要放弃，沈之延，我不想放弃，可是我知道你也容不得我做选择。
“什么？”
叶满回神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的将话说出口，漠然的摇头，沈之延皱眉，随后想起什么似得问她：“你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叶满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文件上，到了现在她能说什么？我的母亲患了肝癌，你能帮她找一个专家吗？还是找一个好的医院？他们马上就再无关联，从前他不关心，离婚了，就更不会了。
“没事。”叶满摇头苦笑，反而镇静下来，拿起面前的文件，站起来看着沈之延说：“这些文件我看了之后再给你回复，行吗？”
沈之延皱眉看着叶满，随后带着不耐的说：“如果你是要找叶家的人商量，劝你最好别这么做，如果有什么要求你直接跟我说。叶家你应该知道，你找他们最后能拿到的未必比现在多。”
叶满转头看着沈之延，仿佛不认识眼前的人一般，难道他不知道这样的话有多伤人，即使他们不是夫妻，是陌生人，说这样的话，也太过分了，原来他们之间连陌生人都不如的，可是沈之延，我也不需要你提醒，叶家怎么样，我比你更清楚！夫妻做到了他们这种地步，也和怨偶无异了。
“明天，明天就要给我答复。”
叶满转身，回了楼上，直到门关上锁紧，她才蜷缩下自己一直挺直，不敢有一点弯曲的背脊，从未觉得夜如此漫长难过，一会儿是夏靖柔常年郁积、悲伤的脸，一会儿是外婆临死前凝结的笑，一会儿是沈之延冷漠、决绝的脸，在梦中，不停的撕扯叶满。
外婆满含歉意的说：“小满，好好照顾你妈妈，她也很苦的。”
妈妈盈满期望的说：“小满，你和之延好好的，赶紧要个孩子。”
沈之延冷漠的说：“叶满，我们离婚吧。”
叶满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她静静的听了很久也不确定外面是否有人，脑袋如重如千斤压在她的身体上，她伸手试了，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即便如此，她也不敢让自己继续躺在床上休息，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做，起码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叶满起床，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装进箱子，发现自己在这里住了三年，其实根本没什么东西可带，她好像早已做好了准备离开一样，叶满看着散乱在地上的文件，一张张捡起来，离婚协议简单，关于离婚的描述不过是一句简单的感情破裂，这句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们之间那里有破裂的基础？
叶满第一次没有吃早餐便出了门，她需要去将自己的车开回来，然后还要去拿母亲的病历，到医院去咨询，可能她还需要去麻烦骆秦川，可是最近他出国了，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他。叶满脑海一片乱麻，却还能拎清要做的事，还好她还没被混乱打垮，她还没对自己失望。
病历是阿姨悄悄找出来拿给叶满的，叶满拿着病历开车先去了市立医院，接下来是仁恩医院，然后是盛安医院，一天下来，叶满便走了五家医院，可是得到的都只是摇头或是叹息，没有人能给她肯定的答案，他们都说，让病人尽快住院治疗。叶满从连山区医院出来的时候外面已是红霞满天，她整理好病历，坐在车上听到自己独自一天未进食发出的悲鸣，调转车头回家。
去的时候，她们的饭菜才摆上桌，看见叶满突然开门进去，惊愕的转头，叶满努力的将自己的视线从夏靖柔没有血色的脸上转移，然后一边埋下头拖鞋一边说：“路过楼下，看正好到饭点就上来了。”
夏靖柔站起来，嗔怪的说：“怎么不早点打电话，我们都没做什么好吃的。”
叶满看着夏靖柔虽然惊讶却掩饰不住欣喜的面孔，压下眼角的涩意，笑着说：“阿姨，我妈已经开始嫌弃你做的菜不好吃了。”
钟黎拿着碗筷从厨房出来，听到叶满的话，也不介意，大方的承认说：“她是想吃你做的菜，那里是我做的不好吃。”
叶满扶着夏靖柔走向饭桌坐下，三个人，饭菜虽然简单，但是有说有笑，反而其乐融融，一顿饭下来，钟黎都笑着说，今天夏靖柔吃的比往常多。饭后，钟黎在厨房洗碗，夏靖柔拉着叶满坐下来聊天。
“昨天我睡醒你都走了，为什么不等我起床？”
一向聪明的叶满此时竟然找不到借口，慌忙中只是对着夏靖柔傻笑，夏靖柔却了然的拍了拍叶满的手，不知道想到什么，空气忽然沉滞，随后她转头看着叶满说：“你不要总是敷衍我，我想你好好的，女人一生总要有个孩子才算是完整的，你们结婚已经三年了，难道就这么打算一直不要孩子？”
叶满不敢看夏靖柔此时的眼睛，慌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之后，才轻声说：“没有，我们已经计划好，等我毕业了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