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我走了。”
发信的人是路小园,如果不是叶满因为路小园产期将近怕出什么事,所以连睡觉的时候手机都放在枕边,她可能要早晨才能看见路小园的短信了。
短短的几个字,没头没尾,叶满想到路小园白天的表情,始终放心不下,打电话回去路小园也已关机,她怕真的出什么事,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出门。
11月的午夜,在虹城已是寒冬的边缘,连往日看起来温暖的橙黄路灯也有了冷清的味道,不时刮来的风也有了冬天刺骨的感觉,虹城热闹的夜晚,叶满曾在高中毕业的晚会上见过,车水马龙,炫目霓虹,如果不是人没办法混淆白天黑夜,在那里你会以为这是白昼,不过叶满住的小区夜晚还是比较安静的尤其是午夜之后,只是偶有车辆经过,行人却无,叶满一路过来,旁边也只是几辆车经过,带着静悄悄的味道,轻驰而过。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叶满便已经到了小区门口,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若有似无的飘散,她站在小区门口,一呼一吸之间,确定自己确实闻到了血腥味,带着疑惑和不确定叶满转身继续往前走去,步调比刚才还快,不过几秒便已走到转角。路边静静躺着的人,腹部不自然的突起,散落在旁的行李箱,让叶满止步,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走向前,甚至本能的后退了一步,直到那一点轻微的呻吟找回了叶满的理智。
叶满跑到那人身边,即使刚才她就已经确定躺着的人是谁,此刻才真的确定,躺在地上的人是路小园无疑,即使她半边的脸已被血染红,叶满也能肯定,几乎是不用特意的看,叶满就能确定,染红裤子的血来自哪里,叶满不敢动路小园,抬头看向周围却猛然反应过来此时大概是找不到人帮忙的。叶满先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说完了地点,她才稍稍冷静下来,向电话那头的人描述路小园此时的情况。
“是怀孕九个月的孕妇,下体已经开始出血,头部也有出血的情况。”
电话那头的人不确定的问:“是头部出血吗?”
叶满看了看四周说:“可能是发生了交通事故,她头部受伤出血,意识?人昏迷了,请你们快点!”
挂了电话叶满急忙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盖在路小园身上,又打了电话报警。叶满不过跪在地上一会儿,便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麻木了,更何况是路小园,叶满从旁边打开的行李箱中拉过一件衣服,一边轻轻的擦拭路小园脸上的血,一边叫着路小园的名字,如果不是路小园胸膛微弱的起伏,她甚至不能确定此刻毫无声息的路小园是否还活着。
“叶……满……”
冷清幽静的深夜,路小园此刻的声音对于叶满来说不异于天籁,叶满急忙停手,害怕自己的动作错过路小园的每一点反应,过了很久,甚至连叶满都开始怀疑,刚才是自己的幻听时,路小园才睁开了眼睛。她并没有看向叶满,而是缓慢的转了一圈,瞳孔里映射出一旁的亮光,叶满正要开口,路小园已经看向叶满。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你不要担心。”
路小园没有回答叶满的话,叶满不确定她的情况到底怎么样,只是也能想到被撞到脑袋而且又是孕妇,情况真的不会乐观,她只能继续和她说话,起码能得到一点回应也好。
“叶满……”
“我要死了。”
路小园的语气太过肯定,叶满一时怔忡,还没来得及为路小园意识清醒而松口气,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怔忡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路小园的眼角开始划出眼泪,她看着叶满,眼睛里的悲伤,刺中叶满回忆中的某股记忆,她想不起谁曾经也说过类似的话。
“我不能让许家抢走孩子。”
叶满看着路小园眼里的绝望和悲伤,她努力抬起自己的手想要靠近腹部,叶满急忙将手伸进衣服下面握住路小园的手轻放在腹部,那样的碰触未必能够确定腹中的孩子是否还好,但是路小园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她不说话,只是努力的抬起上身想要看看,这个举动让叶满看见她头部的血仿佛又开始流出,叶满伸手扶住她的头部,她努力的让自己不要因为疼痛而呻吟出声,以免浪费自己更多的力气,过了很久路小园终于再积攒出一点力气,她看着叶满,说:“叶满,孩子的名字叫叶路沅好不好?将来你会让他知道他的母亲是谁对不对?”
叶满一怔,看着路小园眼里沉重绝望的托付,她不可能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可是她不敢答应,她又凭什么答应?
她们不过萍水相逢,她们之间原本也没有任何的牵扯,她怎么能答应这么沉重的托付。
叶满摇头的动作看在路小园眼里,路小园不说话,也不悲伤,她只是看着叶满,空旷的街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车过来,她觉得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她甚至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手继续靠近腹部。她看着叶满,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愧疚,可是她还是说了,她明知道自己说的话会给叶满带去怎样的伤害,可是她还是说了,她说:“叶满我本该离开的,如果没有留下来,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你……你说……是不是?”
路小园的这句话如利剑将叶满刺得遍体鳞伤,她毫不留情,用这样的猜想,这样的预测来告诉叶满,如果不是因为叶满,她早已回到她来的地方,那么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路小园那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耳边是越来越近的警笛声,她看向叶满,眼中仿佛也在叹息,她问叶满是不是,叶满竟说不出否定的答案。
当救护车到的时候,路小园早已失去意识,叶满已经无法判断她是否还活着,只是木呆呆的跟着医护人员上了救护车。直到一旁的医护人员大声的问叶满:“孕妇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还有半个月。”
“你是孕妇的家属吗?孕妇的丈夫在哪里?赶紧通知他过来!”
叶满愣了很久,直到旁边的医护人员又问了一遍,她才定下自己的心神,回答说:“我是她的房东,孕妇的丈夫我不知道是谁,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她的情况怎么样?”
医护人员一边往路小园身上装仪器,一边检查孕妇和胎儿的心跳,叶满靠在门边,看着他们处理路小园头上的伤口,看着他们讨论胎儿是否还有心跳,孕妇和胎儿先救谁。
叶满不是路小园的谁所以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是最终也不需要他们为难是保孕妇还是胎儿。路小园在送到医院的路上就已经脑死亡了,急救人员用呼吸机维持她的生命直到被推进手术室产科医生剖腹将孩子保住了,孩子在保温箱里呆了一个星期才彻底脱离危险,那个时候,路小园的葬礼已经办完了。
……
“情况就是这样,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路小园的墓碑旁边。”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沉默,过了很久方蕤才忍着疼惜和愤怒说:“这明明不是你该承担的,孩子既然是许家的就让许家的人带走好了,你干嘛带个孩子在身边,你以后怎么办?不知道的人会怎么想?”
叶满隐瞒了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所以陆方蕤的担心并非多余,一个单身女性,带着孩子在身边,让人不多想都难,但是这些却不是叶满担心的问题。方蕤说得没错,这不是叶满该承担的责任,可是当她站在路小园的墓碑前,看着上面那张照片的时候,她不能说服自己不管这件事,不管这个孩子,路小园明知自己快要死了,却还是不肯让孩子回到许家,反而托付给自己,这其中,她怎么想的叶满不得而知,但是叶满知道如果自己妥协,将孩子交给许家,那么今后她可能都不敢去想路小园临死前的眼神,她不愿意亏欠任何人,更何况那个人在临死前宁愿带着对自己的愧疚也要开口说那些话。
“方蕤,我已经答应了。”即便是逼不得已。
叶满说着这句话,看着眼前的风景,仿佛在跟自己说,在跟所有人说:“她已经答应了。”所以,不管前路多难,不管后事多艰,她也要走下去,带着这个孩子。
方蕤过了一会儿,一句话不说的挂了电话,她知道叶满做了决定的事很难更改,无论她再说什么都没用,但是她也不愿去想这个孩子将给叶满的生活带来多少的困难。
叶满看着变黑的屏幕,前路漫漫,连方蕤都能预见,她怎么会想不到,只是不想去想罢了,她现在需要担心的应该是怎么应付许家才是。
许家早已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甚至应该知道孩子在她的手里,却没有任何动作,也让她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可是即使许家现在蛰伏不动,她也知道他们不过是在等机会出击,没有把握他们不会行动,可是无论怎样,许家绝对不会留给她太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