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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他的依赖

叶子骞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在疯狂的夏靖柔面前,他的镇定不堪一击。如果说来自同学的鄙夷和嘲讽还只是伤及他自尊的刀子,那么夏靖柔疯狂失控的话就是向他一下一下猛砍过来的利刃。来自夏靖柔的对他妈妈的怨恨、仇视、怒骂,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他所受的那些嘲讽远远不及这个失去家庭、丈夫的女人的十分之一,他们只是站在大众的立场评价了这件事,而眼前这个失控的人才是切切实实的受害者,她说的都是对第三者的最严厉、切身的指责。他害怕得尖叫,却盖不过夏靖柔越来越大的骂声,她说的那些他甚至不敢像来时那样理直气壮的反驳。就在他觉得自己没办法呼吸,腿也开始不停地发抖,让他快要站不起来的时候,忽然他被人拉到了身后,然后他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说:“妈!他还只是孩子。”

那一刻,叶子骞真的以为他听见了天使的声音,对自己,对所有人说,他还是孩子。

那个女孩子放开他,走上去抱住已经疯狂的夏靖柔,轻轻的说:“妈,不要生气,深呼吸......不要去想这件事......深呼吸......”

奇异的,刚才还发狂得失控的夏靖柔,因为这个忽然冲出来的女孩子安静下来,脸上也不复刚才的愤怒,她安静的闭着眼睛,将头靠在女孩瘦弱的肩膀上,听着女孩的话,认真的调整自己的呼吸。

女孩在她面前很渺小,她们的位置仿佛错置了,一个大人靠在小孩子的身上,仿佛她是她唯一的支柱,而女孩也努力的撑起一片天空给她。在女孩的安慰下,夏靖柔渐渐的平静下来,女孩扶着她向房间里走去,房间里偶尔会传来细碎的声音,但都渐渐的归于平静。

叶子骞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落荒而逃的,他原本以为今天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忽然出现的叶满,奇异的平息了这场风波,救了他。

走出小区,逃离了刚才让他害怕得发抖的地方,夏靖柔的话又重新占据了他的脑袋,叶子骞第一次知道,原来话也是可以这么伤人的。他不想回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已经被判定为是第三者的妈妈,以及如何面对他私生子的身份。他在小区门口兜兜转转,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没过多久,他看到从小区里走出来的叶满,怕得急忙躲到绿化树后面。但是没过多久,叶满便走到了他的面前,他以为他又要面临另一场指责,他以为她是来向他这个第三者报复的,他脑海里浮现了无数的画面,却在下一秒叶满的话中瞬间淹没了。

“回家吧。”

她的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激烈了,却是这么平淡的一句话,让叶子骞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那是印象中他第一次在叶满面前哭,向来自诩为男子汉的叶子骞,在叶满面前嚎啕大哭,鼻涕眼泪一直往下流。叶满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在一边安静的等着他哭,直到叶子骞哭得累了,抬起通红的眼角悄悄的看了站在他面前的叶满一眼。

“你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叶子骞点了点头。

“可以自己回家吗?”

叶满的问话沉静而缓慢,仿佛静静流淌的溪水,会让人不自觉的陷入其中,叶子骞也在叶满的问话中渐渐的平静下来,但是对于仍是小孩子的他来说刚才发生的事对他来说冲击太大了,此刻他的脑海里挤满了太多的东西,所以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按照来时想好的路线回家。过了很久他不确定的点了点头,叶满一边转身一边转身说:“走吧。”

叶满走在前面,叶子骞在后面垂头丧气的跟着,到了路边,叶满伸手招车,一辆出租车即将在她们面前停下来的时候她说:“你自己告诉司机你要去哪里。我不送你了。”

叶子骞听完她的话,害怕的缩了一下,随后又觉得在“敌人”面前示弱不应该,又挺起胸膛,走向出租车,自己爬上了后排的座位。

叶满看着渐渐走远的出租车,路口有红灯,所以车子停了下来,她隐约看见那孩子的脑袋靠在窗边。她站在路边想了一下,最终妥协,伸手招了一辆车,跟在叶子骞的后面。她知道他住在那里,所以看见叶子骞在离家较远的地方下车的时候,微微蹙了一下眉,也跟在后面下车了。叶满就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走走停停,黑色的小脑袋垂得低低的,忽然他转身看见后面不远处跟着他的叶满,脸上闪过瞬间的安心,却又在下一秒被其他情绪取代。他不转身回家,也不敢走到叶满身边,只是在原地,想着想着就伤心的忍不住流泪,终于叶满先妥协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叶子骞睁大了眼睛也停止了哭泣,却又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只是委屈的看着叶满不说话。

“回家去。”

叶子骞看着这个让他回家的人,她脸上平静的表情让他安心,心里的恐惧好像也消散了一点,鬼使神差的他竟然问叶满:“我妈妈真的是第三者吗?”

叶满有点意外叶子骞会问她这个问题,看着眼前的孩子红通通的眼睛,她想了想,然后蹲下来看着叶子骞认真的说:“你想听答案吗?

叶子骞想了很久,仍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的答案是,第一、这个问题你不该问,因为无论她是不是,她是你的母亲,赋予了你生命;第二,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因为在我立场我会说的一定是肯定的答案;第三,这个问题也不重要了,我说是能改变什么吗?你和你妈妈会把他还给我妈妈吗?所以,既然这件事已经无从改变,追问这些也只是浪费时间。”

叶满说的话有点复杂,好像他是一个大到会懂这些的孩子那样慢慢的说给他听,虽然叶子骞不完全懂这句话的含义,但最终他还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起码他懂了最后一句,叶满让他不要再追问这件事。这一次叶满没有再跟在叶子骞身后,而是站在他的身边,直到走到他家门口的不远处叶满才停下来,叶子骞期待的抬头看着她希望她陪着他进去,却在看见她逐渐泛冷的眼神时,不安的低下头,一个人往前走。

走到家门口,他按门铃时回头她还在原地,门开了之后,他回头她却已经不在了,心里小小的失落之后,叶子骞垂头丧气的进了门。

很多年之后,当叶子骞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时候,当他能够理解那句话的时候,每一次想起来只会让自己更加的愧疚和难过,当时的叶满不过才是14岁,到底是抱着什么样心情回答他的问题的,他宁愿她声色俱厉的指责他抢走了她的爸爸,让她在一个没有爸爸的环境里长大,也不希望那个答案是那么的简单、直白,没有一丝仇恨。从哪以后,叶子骞就死皮赖脸的以弟弟的身份强悍的出现叶满的身边,固执的一次又一次围到她身边打转,固执的非要叫她姐姐。虽然叶满对她的出现表现得很抵触,但是他觉得她是口硬心软,就好像他12岁之前,无论叶满再怎么不喜欢他出现,不乐意他叫她姐姐,也还是会送他回家一样,即使她从不和坐一辆车,永远都走在她的后面。可是叶子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习惯了,叶满站在他的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会第一时间冲出来保护他一样,他可以毫无畏惧的向前走。

可是这么多年,他跟在她身后叫她姐姐,看她从漠视到接受,其实细细想来,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残忍的那个人,否则他这样死皮赖脸的出现在叶满的身边,对于他来说是找到了一个姐姐,找到了一个可以信赖、依赖的人,但是对于叶满来说不得不面对这么一个抢走她一切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又该是多痛苦的一件事?小时候他不懂,后来懂了,他已经舍不得离开了,所以这么多年他努力的在叶满面前做一个好弟弟,却不敢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这是叶满唯一的底线,所以这么多年他是呆在叶满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但是却如影子一般,隐藏得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者不会怀疑的存在。

叶子骞一直以为只要不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没有人知道叶满是叶善海的女儿,她的生活就不会受到影响和打扰,但是他没想到,最终不是他,她的生活也被人破坏得七零八落。

叶子骞下定决心,他不能再走在前面却时刻依赖身后的叶满,这一次他要站在叶满身前,保护她。从前他以为他说保护就可以以自己毫无能力的虚张声势保护叶满,骗自己也骗叶满,这一次他一定会理直气壮的站在叶满身前,替她挡掉所有的纷繁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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