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6月30日,虹城晴空万里,连空气里都是阳光的味道,叶满走出沈苑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却想阳光过于刺眼。虹城市明兰区的民政局,叶满再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旁边的位置,除了桌椅有变化,其它地方好像没什么变化,她想不起当时的自己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等待办证时是什么心情,她好像从未想过结婚该是什么心情。
手臂被人推了一下,叶满转头看着沈之延泛着冷光的视线,反应过来她竟然看了这么久。叶满想她怎么会还有心思去想结婚该是什么心情,她想的明明该是离婚是什么心情才对。
“离婚应该是什么心情?”
即使叶满早已预知到自己和沈之延最终可能会走到这一步,却从来没有想过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对待离婚这件事。即使她和他相敬如冰,三年来说的话屈指可数,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离婚这件事,更加想不到他们两个人最终会走到这一步,她会不择手段的离婚,而他们比陌生人熟悉一点,比仇人少一点。
“你是否愿意接受你身边这位男士做你的丈夫,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论他贫穷或富有,生病或健康,始终忠诚於他,相亲相爱,直到离开这个世界?”
结婚的誓词如此,可是最终她和沈之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准备各奔东西。
没有生离死别,亦非劳燕而离,只是.......无疾而终。
“想好了吗?”
叶满抬眼看着对面的人,难道没有想好,就可以不用离婚吗?
“所有人都说,我们不相配,但是那时候我们会在一起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两个人过着过着,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我自小喜欢读书,诗词野史无所不羁,看到那些书里描写的男子,玉树临风,气宇轩昂,那时我便想若得此良人,此生于愿足矣。后来嫁给你外公,他是一个粗人,识字也不多,书中所描写的那些花前月下、吟诗作对、快意天下的生活全都变成了粗茶淡饭、柴米油盐,你外公纵然不符合那些条件,当初我嫁给他也是情势所逼,但是既然我已经做了选择,就是打算和他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过这一生的。”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是平平淡淡、相敬如宾也好,轰轰烈烈、如胶似漆也罢,只要冷静下心来,两个人要白首偕老又能是什么难事。”
“你的父母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是不同一般,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对,我看着他们,却总是觉着他们两个人未必能走到最后。待小满长大了,我盼着你能找到一个贴合心意的人白首一生。”
叶满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和一个小女孩相偎着坐在一个院子里的画面,他们的面目竟是那么熟悉。
叶满回神看着眼前的工作人员,坚定的点头,在她记忆深处始终记着外婆的话,觉得无论两个人是因为什么原因而以夫妻的名义聚在一起的,只要静下心来也未必不能相守一生,只是,她却忘记了,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一人静心又有何用。倘若她的外公和外婆两人心思相异,何来他们两人几十年的风雨同舟、不离不弃。有时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断了,说不上是谁对谁错,大概是缘分不够。
工作人员正要继续办手续,叶满却听见身后有人进来的声音,工作人员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忽然出现的人,下意识的看了沈之延一眼,叶满正欲转头,却听见沈之延清冷的声音说:“爷爷。”
叶满僵住,过了半瞬还是站起身走到沈老面前,沈老坐在椅子上,庞熊一如既往的跟在他身后,沈老却并不看沈之延一眼,而是满怀歉意的看着叶满,说:“孩子,你嫁进沈家三年,我嘴上没说,但是我心里已经接受了你这个儿媳妇,这三年,你是怎么对之延的,之延又是怎么对你的,我心里很清楚,我知道,强逼着你们继续做夫妻,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你叫了我三年爷爷,难道就不能看在这三年的情分上,再给他一次机会?”
叶满却是坚定的与沈老对视,毫无退缩,而一直站在一旁的沈之延却是紧皱着眉头不说话。
“我这把老骨头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原以为有了孙媳妇,到了地底下也能跟他奶奶、父母交代,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我做个恶人。”说到这里声音已经略带哽咽,和昨天那个强硬的阻止他们离婚的老人截然不同。
叶满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沈老,她叫了他三年爷爷,此刻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再叫一声,她慢慢的蹲下来,跪在沈老面前,慢慢了磕了三个头,在场的人都被叶满忽然的举动惊得不能说话,整个民政局的办事大厅静悄悄的只听见叶满的头磕在地板上沉闷的咚咚声。所有人都不明白叶满此刻这么做的原因,了解她,清楚她的沈老,却紧紧的握着轮椅,那双一世精明仿佛永远不会染上雾霾的双眼此时也有了湿润的痕迹,然后他愧疚的看着磕完头挺直了背跪在他面前的叶满,沧桑的声音难以掩饰愧疚、哽咽的说:“丫头,我们沈家对不起你。”
他看着叶满感激、平静的表情,转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沈之延用于刚才完全不同的严厉、不满的语气说:“沈之延,这婚是你非离不可的,是对是错,将来你不准后悔!”
然后向身后的随行的庞熊摆了摆手,被他推着离开了,至始至终沈之延也未能与他说上一句话。叶满一直在地上跪着,直到沈老被推着离开了办证大厅她才站起来,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却用她的行动请求沈老,求得他的成全,首肯。他们自以为瞒过了,其实从他们出门开始,沈老就已经知道了,或许是想要再努力一次,也或许是昨晚的那盘棋和他对叶满的了解,让他知道,叶满的坚决。
叶满转身走到座位上坐下,等着呆若木鸡的工作人员反应过来为他们办理离婚手续,经过刚才的一幕,再尽职尽责的工作人员也不会再多问什么,快速的为他们办好了离婚手续。叶满看着换到手里的小本子,仿佛一个刻在她人生里的墨迹,再也无法消除。
叶满走出门口的时候,看着外面依然晴空万里的天气,自嘲的笑了笑,天气怎么可能会受人的影响,你离婚还是结婚,与它又有何干,它怎么可能为你变了天?
“对不起……”
叶满听见身后的声音,尚未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就听见那个声音继续说:“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我都会做到,不想找我,你可以找老五或是老三。”
或许他是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歉意,对于惯常高高在上的沈之延而言已经不易,叶满好像应该见好就收,即使两人因为离婚闹到这个地步,也不见得一定要非死不休,做到老死不相往来就足够了。
叶满被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眨眼、晃神,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说话的是谁,他说了什么。她摇了摇头,低头紧紧的抱着怀里的盒子,过了很久,她说:“沈之延,不必了。”不知道是表达着不必说对不起还是不需要帮助的意思。
叶满说不必了。
不必说对不起,反正我也不会原谅;
不必刻意帮助,我活着便不想再与你有瓜葛;
就当是一场萍水相逢,见过即可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