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辉国际。星期一。一周一次的小例会。
同事们先对我头上的伤疤表示惊讶,再关心慰问,而恰巧我就可以用自己的伤疤做文章,要求大家在工作或视察工地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同志们一致同意。
尚洁将前两天我没来时产生的资料交给我,我翻看后没有异议,就对尚洁一笑,示意她干自己的活去。
尚洁也微笑了一下,笑容是那么和谐自然,仿佛蜻蜓点水后产生的一道道细微的清波,波澜不惊,细腻温雅。
一晌工作即将结束,我并没有因为头上多了一块疤而影响心情。二部经理亲自来到我的办公室,交给我两份表单,对我说这是预表单,付部托付给我的,他只把要求给我说一下,让我私底下填填。然后二部经理又使了个眼神,我领会其中,将表单放到了抽屉的最底层。
下班了,二部经理和我谈了一会之后一同走下楼,话语之间不忘对我工作的肯定和对此事的再三谨慎。我都一一应允。最后二部经理说:“行,小伙子,干的不错,你的部长很欣赏你,继续加油!”
“谢谢您,经理。”我这样回答。
突然我的电话响起,我拿出,又把电话挂了。
“好了,赶紧吃饭去吧,我这里还有个客户需要去应酬一下。”
“好,经理您慢走。”我与二部经理握手而别,二部经理坐到一辆小轿车中走了。
我又掏出手机,打通了尚洁的电话。
“喂,尚洁。”
“喂,林少阳,赶紧过来请客吃饭!”
“你……你怎么拿着别人的手机?”一听这语气和音调,我便知道接电话的人是梁彩诺。
“过来你就知道了,我们在福源酒店一楼。”嘣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福源酒店?这又是哪一出,还在酒店!?
不容解释,不容反问,无奈的我只好骑电车而去。
正值中午,虽不酷热,但也不爽,我在酒店门口把电车扎好,透过酒店的大落地窗,便可看见尚洁和梁彩诺二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很是默契。
我朝二人走去,尚洁看到便摆了摆手。梁彩诺扭头,撇着嘴,眯着眼,表情甚是阴险。
“你们两个怎么在一块了?”我问。
“有缘呗!”梁彩诺说。
“昨天晚上回去,正好在路上碰见,就说了几句。”尚洁说。
“来,尚洁,点餐,想吃什么就点什么,什么好吃就点什么,反正今天有人请客!”梁彩诺给尚洁递过菜谱,插嘴道。
“说了几句,说了几句就认识了?你就不怕她把你给拐卖了!?”
“哪有那么严重,前几天我俩在超市也见过,打过招呼。”
“嗯,那还用我介绍了吗?”我扭头循视两人。
“你想介绍了再介绍一遍也无所谓。”梁彩诺埋头边吸果汁边说。
“行,那我再介绍一遍。”我伸平五指,指向尚洁,振振有词地对着梁彩诺介绍说:“这位,尚洁,高尚的尚,冰清玉洁的洁,光辉国际一员工,我的同事,工作积极而认真。”
尚洁听后挥了一下手,笑着说:“哪有那么夸张,我看你积极认真还差不多。”
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介绍说:“她是梁彩诺,梁副局长家的千金,职业护士,我俩属于冤家路窄,人称鬼难缠。”
梁彩诺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胳膊上,说道:“你才鬼难缠呢!”
我闪身一躲,还是留下了四个指头印,不过几个人吃饭的气氛倒开始热烈起来,我和梁彩诺斗嘴,总能把尚洁乐的合不拢嘴。她只在一旁做个倾听者,却很少将自己的经历掺和进去,时不时地再陪上自己灿烂的笑容,连她的笑容都是那么惬意,那捂嘴笑的动作,犹若闭月羞花,娇艳欲滴。
临走的时候梁彩诺从包中掏出一瓶药水,递给我,说:“给,消炎的,好得快,一天抹两次。”
此时,梁彩诺又颇有公主的另一面,温文尔雅,举止温柔。
再看尚洁,表情复杂,双目炯神,面容稍绷,似对眼前这一动作颇有感触。
“吆,这么好,以后俺公司谁受伤了,包在你身上,全免费,行不?”我接过药水,打着圆场说道。
晚上十点,光辉国际职工宿舍。
洗刷完毕,我又开始对着镜子,看着可怜的那块伤疤,情不自禁。徐志斌拿起电话,走到我跟前,看看镜子中的我,阴笑着拍着我的肩膀说:“墙角的花,当它孤芳自赏时,天地就变小了。”
“去!谁孤芳自赏了?”
“你看你一天能抹几次,抹抹这个,再涂涂那个,你就不怕把它抹坏了?欲速则不达呀,林助理,不但不达而且有可能物极必反哦!”
“你管的了?赶紧给你女朋友打电话去,别管我!”
徐志斌摆了一下爱我怎么地就怎么地的手势,走向了阳台,又开始了一天一次的电话粥。
正当我专心于自己伤疤的时候,咚咚咚,响起了剧烈而响亮的敲门声。
我起身,历来没有听到过这么催命似的声音。
“林少阳,你骗我!”我打开门,便看见梁彩诺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嘹亮的嗓门厉声指责我。
我一头雾水,又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事,哪来的骗?我傻愣愣地看着,瞠目结舌,历来都没有见梁彩诺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时把自己吓得都不敢张口询问。
“你说!你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梁彩诺指着我受伤的地方问道。
这下我明白了,肯定是梁彩诺知道了我受伤的原委,才气不打一处来地在大黑夜跑来质问我。徐志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吓到,扭头看向我们,拿电话的手远离耳旁,悬空着一动不动。我看状,以为瞒过所有人就算了,这下真露陷了,就赶紧把梁彩诺推出门外,自己也跟了出去,又结结实实地把门带上。
“嘘,你小点声,别人都要睡觉了。”我把指头放在嘴前,又看看左右对梁彩诺说。
“你说!”梁彩诺依旧气势汹汹的样子。
“走,走,走,咱俩下楼说去。”这事岂是三言两语能够说完,再看梁彩诺这身架势也不会心平气和地听我解释。为不把这事弄得邻里皆知,我就推着她下楼说去。
梁彩诺穿着高跟鞋直把楼梯跺的咚咚响,铿锵有力,可见她心中是多么的气愤。我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心情沉重,思绪如麻,该如何向她说?说了之后她又会怎样?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说谎也圆不过去了,但是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事了呢?怎么就突然跑到这里来质问我呢?一连串的疑问在我的脑海浮起。
梁彩诺出了楼梯口就不愿意再走了,站在自己的电车旁,虽然没有开口质问,但喘着粗气愤愤不平的样子咄咄逼人。
“好了,别生气了,就这么一点小伤,生气划不来。”我唯唯诺诺,尽量不再惊动她心中已经翻起的惊涛骇浪。
梁彩诺依旧没有平息她心中的怒火,虽然语气稍微平和了些,但仍在问我:“你说,这是不是被他打的?”
他,是谁?我在心中泛起了嘀咕,这事虽有猜测,但也不能妄下断言。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就那天晚上从公司回来,走到半路就被几个人打了一顿。”
“是不是星期五晚上?”
我点了点头,“嗯嗯”两下。
“妈的,肯定是那个神经病找人打的!”听到我的回答,梁彩诺的火气又旺了,从包里拿出钥匙,骑上电车就要离去,怒气冲天,动作粗鲁。
我见状,赶紧拉着她的电车问她:“你干什么去?”
“不用你管!”撂下四个字,梁彩诺加油而去。
我下意识地认为肯定要出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什么事干不出来,就梁彩诺的脾气,我多少还是有所了解,事情是为我而发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我赶紧摸口袋,想要骑电车追上,却发现钥匙在楼上放着。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以异乎寻常的速度冲上宿舍,拿了钥匙就赶紧往楼下跑,又骑上电车雷厉风行地飞驰而去。
昏黄的路灯光,车辆已稀疏,人群已散去,安静的街道上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电车给力的前行,我东张西望,直觉告诉我,梁彩诺不会径直回家愤愤不平地呆在屋里自己生闷气,而是一定会找那个惹她生气的人理论,该是谁呢?
疾行在晚间的街道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路灯光,渐暗渐窄,树叶墨绿,树影斑驳,影枝交替,杂乱无章。看不见一个疾行的人影,我越发焦急,一个十字路口,远远望去,仿佛梁彩诺的背影,若隐若现,在黑夜中穿梭,在路灯光中疾行。
我加足了动力,直盯前方的身影,一路追随。晚风嗖嗖,吹得我头发缭乱,心若雨中飞燕,步如飞沙走石,可眼下骑着的电车直觉速度太慢,心中暗自叫苦,自言自语,再快点,再快点!
梁彩诺拐了一个弯继续向前行使,我仍穷追不舍,越到闹市就越难走,眼看就要追上了,梁彩诺就抄起了小路,可能并没注意后面跟着的我,依旧雷厉风行地前行。
我也不顾路的好坏,依旧猛追,嘴里还不时地的喊着梁彩诺,让她站住,惹的路边听到的人驻足观望。
追上了梁彩诺,梁彩诺来了个急刹车,差点又让我追尾了。她依旧气未消减:“你跟着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呢?”
“不用你管!”又撂下四个字,她扬长而去。
电车穿过一个住宅区,拐了几个弯,在一家门前停下,我不敢懈怠,一路尾随到这,我知道这不是梁彩诺的家庭住址,却不知道她来这里干什么。到了这里,没有想到梁彩诺更加爆烈,以至于连电车的钥匙都没关,包往电车上一甩,径直走到大门前,用高跟鞋“咣咚,咣咚,咣咚”地踹大门。铁大门噼里啪啦的直响,引起了隔壁家的狗,在不停地狂吠,仿佛能听到拴狗的铁链,被狗的一张一弛,而发出清脆的声音。
看到这种情况,我简直吓坏了,历来没有见过梁彩诺有这么野蛮的行为,有这么暴戾的脾气,一边踹大门一边还骂道:“神经病,你给我出来!”,“刘大同,你给我出来!”
我赶紧跑过去,制止梁彩诺,强制把她拉过来,可她就是不走。本来为梁彩诺一颗担心的心,现在也开始气愤起来,语气也不觉严厉,对她吼道:“这是谁家?你这深更半夜地干什么呢!?”
“你能不能男人点!?别人把你打成这样了你还忍气吞声?起来!我咽不下这口气!”梁彩诺试图摆脱我的劝阻,可此时的她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我根本控制不了她。
“你理智一点,大半夜的你在这里大喊大叫有什么用,给我过来!”我像训斥小妹妹一样,强制把梁彩诺拉了过来。
大门在我和梁彩诺争执的过程中打开了,出来一位中年男子,大腹便便,虽看不清相貌,却好似在哪里见过。梁彩诺见有人出来了,就朝他喊去:“你儿子呢,让刘大同给我出来!”
我猜到,这位大腹便便的人就是刘大同的父亲,也是劳动局的副局长。刘副局长一看是梁彩诺,仍笑着说道:“吆,这不是梁副局长家的女儿吗,怎么大半夜的在这儿干什么?”
“你儿子呢,让他出来!”梁彩诺语气依旧未减,不分眼前的人是谁,像骂街的泼妇,得理不饶人。
“大同还没回来,怎么了?是不是你俩生气了?谈恋爱嘛,哪有不生气的……”
“谁和他谈恋爱了!?”梁彩诺把话打断,紧接着反驳。
“这是谁呀?在这叫什么叫!”又出来一位妇女,语气与刘副局长截然不同,张口就对眼前的情景喊骂。
我连忙劝这对中年夫妇:“叔叔,阿姨,对不起,对不起,打扰您了。”然后又赶紧拉着梁彩诺,说:“行了,走!”
“上一边吵架去!别在我家门口!谁家的孩子,真没教养!”看似中年妇女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告诉你,你们家儿子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别让他再缠着我!”没见到那位神经病,梁彩诺就把话撂这了,然后就在我制止下往回走,欲就此了结此事。
估计这位刘夫人终于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就朝刘副局长看了看,手指头指着我们,扬言欲止。刘副局长压下刘夫人的胳膊,向前走了两步,依旧笑着说:“梁小姐慢走。”
看着刘副局长还对梁彩诺毕恭毕敬,点头哈腰的样子,刘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她就这样了你还……对她这么有礼貌!?”
一个副局长的位置,不仅仅是手腕和经验的总和,更是一种遇事的淡定和处事的态度。刘副局长对这么撒野的梁彩诺还彬彬有礼,更多的应该是对梁彩诺的父亲梁副局长的尊重。你只有先尊重了一个人,才能在后来的事中抢占先机,不让别人握着把柄,在这一点上,刘夫人更像个泼妇。
我和梁彩诺调转了电车,突然一束强光射来,正照着我的双眼,不觉让我用手挡了起来。发动机的声音震耳欲聋,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那晚的事情仿佛就在此刻,让我的心为之震动之时,也气的牙痒痒的。
摩托车在大门前停下了,下来的人正是刘大同,可他并没在意一旁的我像猫盯耗子一样,瞪大了双眼,咬牙切齿。刘大同看见梁彩诺,迎面走了过去,点头哈腰的样子跟他老子一个德行,走到梁彩诺的面前低三下四的说道:“吆,你终于来了,赶快,赶快上屋去!”
怒气未消的梁彩诺一看见他,犹如火上浇油,怒发冲冠,一个“滚”字打发了他的所有。
刘大同听到让自己滚,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嬉皮笑脸地凑了过去,简直一流氓,嘴里还有声有色地说道:“怎么,气还没消呢?走吧,进屋坐坐。”
刘大同开始动起了手,伸手要拉梁彩诺的胳膊,本来梁彩诺已经推好了电车将要离去,不再纠缠此事,不再理喻这个可恶的人,没想到被刘大同这么一出,让梁彩诺更加气愤,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了刘大同的脸上,手指头又指着他吼道:“我告诉你刘大同,我不喜欢你就是不喜欢你,你要是再敢纠缠我,我就和你没完!”
刘大同懵了,他的母亲更懵了,梁彩诺这一巴掌太狠了,让他的母亲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嘴里骂道:“你这个贱女人,敢打我儿子,你敢打我儿子!?”边骂边扬起巴掌。
刘副局长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拦着,紧紧攥着刘大同母亲的胳膊,他母亲在摆脱挣扎,指桑骂槐:“贱女人,我让你打我儿子,我让你打我儿子!”一边骂一边朝梁彩诺踢去。
多么一个混乱的场景,骂声把我从惊呆中拉了出来,我赶紧又扎好自己的电车跑了过去,把梁彩诺拉了过来,让他俩从怒视中切断,用身体挡在梁彩诺的前面。
刘大同一只手捂在脸上,自己从小娇生惯养,现在在自己父母面前竟受这般奇耻大辱,怎能忍心,纵使愤怒的表情铺满全脸,也只是沉默不语,看来像对待他这种人,就得把它看做像对待需要克服的困难一样。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就强,强势的梁彩诺此刻发挥到了极致,不要以为别人总是在逃避你,不敢给你找事,忍耐是有限度的,过了极限,就一定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我安抚着梁彩诺,说道:“好了,咱回去吧。”温柔的鼓励远胜于严厉的苛责,我语气温和,不再对她大喊大叫。安慰了梁彩诺,我转过身,仇人就在眼前,可以接着梁彩诺对他拳打脚踢,但理智战胜了冲动,我没有,我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一脸愤怒,这里不是报仇雪恨,一洗前耻的地方,冲动是魔鬼,战胜了内心,我才可以变成强大的人!
看到我,刘大同靠近一步,寻滋挑衅又一次暴露,嘴里不屑地说道:“是你呀,你TMD还敢给她在一块啊!?”
我没有发话,被梁彩诺抢先一步,“我告诉你刘大同,你以后要敢再动他一根汗毛,你信不信我也找人把你废了!”梁彩诺声色俱厉,气势压人,手指头捣在刘大同的鼻前,没好气地说。
刘大同顿住了,不再敢有一点动作,典型的欺软怕硬,静静地站在梁彩诺面前,敢怒不敢言。
我把梁彩诺拉走了,好言相劝:“行了,走吧,走……”
整个世界都暗了,才看见一点路灯光,就仿佛看到了重生的希望。我和梁彩诺从小区里边出来,提心吊胆的心稍微放松了些。出完怒气的梁彩诺也该好些了吧,可她没有,而是加速了电车,欲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我悲伤起来,悲伤的不是因为自己遇到了这么些人,摊上了这么些事,而是为梁彩诺而伤心。我知道梁彩诺冲动也好,脾气暴躁也好都是为了自己,是我让梁彩诺受了委屈,受了这辈子都没有受过的委屈。现在,梁彩诺不但没有停下来而是加速地离开,是不想让我看到她有多么的狼狈,多么的难堪,多么的伤心吧。
这一次,我不再让梁彩诺急速地离开了,我一定要追上她,做不了她身边永远的陪伴,也一定要让她的委屈有倾诉的对象,因为没有谁可以为自己受这么大的委屈,更没有谁可以为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瞬间,我明白了,自从与她认识到现在,她哪一次特殊的举动没有体现出朋友的关怀,哪一次特别的话语没有体现出朋友的真情,或许比朋友更进一步的关系……
我用近似严厉加苛责的话语把梁彩诺叫停了下来,但她并没有下车,只是低头不语,垂下来的头发遮盖着她大半个脸颊,看不清是委屈还是悲伤。我扎好电车,走在她的跟旁,也是沉默不语,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陪伴远胜过不停地寒暄吧。
突然,梁彩诺捋了一下缭乱的头发,扎了电车,话也不说走到了人行道边,一屁股坐到了道崖上。我也跟了过去,看着她扭挘的身影,一种莫名的心痛从心底浮升。
梁彩诺没了形象,也不顾道崖上是否干净,脱了高跟鞋就在揉脚,她只沉默,没有说话,头发一样遮挡着她大半个脸颊,看不到她是否有憔悴的面容或委屈的泪水。看到这种场景,怜悯之情和恻隐之心从我的心中油然而生,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抚平她心中的创伤,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安慰她难受的心情,我只默默蹲下,蹲到梁彩诺的面前,拿开了她的手,将她的脚放到鞋子上。梁彩诺试图将脚伸回,还是用严厉的语气说道:“不用你揉!”话语里分明透出她嘶哑的声音以及对我的不满,但我知道,这是爱与恨矫揉后所说出的话语。
“不要动!”我拽着她的脚没有松手,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也是非常的严厉。静静地,梁彩诺妥协了,接受了我毫无规律的捏揉,这动作虽不优美,但却贴切,虽不麻利,但却温柔,慢慢地,梁彩诺心平气和,哽咽声也变成了“谢谢”二字。
“你说,事情都过去了,那么冲动干什么,看把你自己弄的!”
“自己穿个高跟鞋还跑那么快,用那么大力,看把他家大门踹的,吧唧吧唧直响,你就不怕你的高跟鞋还没坏就把他家的大门踹了个大窟窿!”我边揉边说。
梁彩诺笑了,那笑声很好听,我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好听过,虽然不大,却久久回荡在夜空中。
微风轻抚,垂柳依依,夜空很美,美不胜收。
两个年轻人,垂柳下,道崖上,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重生之后的那动人而温存的场面。
“记住,以后不要冲动了,冲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嗯。”梁彩诺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显得乖顺。
“今天晚上……”突然,电话铃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也划破了我们周围的安详。
是梁彩诺的母亲打过来的。
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拿起高跟鞋又慢慢地穿到了梁彩诺的脚上,梁彩诺只是静静地坐着,任我摆弄,而我却略显笨拙的手,好大一会才把她的鞋穿好。
“林少阳……”梁彩诺喊了我一声。
我抬头看着梁彩诺,只见她眼里闪烁着泪花,顿时我全身血液也沸腾起来。她似乎沉浸在我的这种照顾之中,细细体味,柔肠思绪,绵绵悠长。那一刻,我想,梁彩诺是感动着的,她的心是澎湃着的,她表达不出自己的情感,对我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感激还是埋怨,都说不出。
心如五味瓶,情如涛江海。波浪此起伏,缥缈如尘埃。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我为她做这些,也许只是因为她为我打抱不平而怀的感激之情吧。
“好了,起来吧。”我率先站起来。
“我站不起来。”梁彩诺伸出一只手,又对我“嗯”了一下,做出很矫情的样子。
一只手,一生牵伴,一颗心,全部世界。平日里霸道无理的梁彩诺哪里去了,这突然娇嫩羞涩起来,还真的一时让我难以接受。
我把她拉起来,她突然又低沉下头,发出了清晰的抽噎声。声音传到我的耳中,犹如撕心裂肺,扯得我心疼不已。
“你怎么又哭了?”我被感染得也悲伤起来。
梁彩诺只是哭泣,缭乱的头发依旧遮着她大半个脸,双手伸到头发内,似乎在擦拭着控制不了的泪水。
她的样子让我心中顿生怜爱之情,我双手不自觉地伸了过去,想撩起她的秀发一看究竟。梁彩诺却靠在了我的胸前,手不停地打着我的胸脯,骂道:“死林少阳,你个大坏蛋,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委屈的泪水再一次潮水般涌来。我也伸出了胳膊,搂她在怀中,我知道,此时,这是我能给她的最大的安慰。
夜深,人静,时间嘀嗒,心在不停地跳动。
“不早了,赶紧回去吧,不然你家人又该担心了。”我轻轻推开梁彩诺,又弯腰拿起包递给她,“今天晚上……谢谢你,但是以后再也不要这样了,知道吗?”
梁彩诺接过包,但是没有说话。
“走吧,我送你回去。”我又接着说。
送回梁彩诺又折回职工宿舍,已是夜里12点多,我却还为这事感慨,也为梁彩诺的所作所为而感慨。室友已经睡下,我对自己的那块伤疤也没了心情,不再对它浓妆淡抹。
熄灯,世界归于黑暗,寂静,人间停止喧嚣,睡去,沉沉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