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依躲在梁川的卧室里,一室宁静。书桌、床铺,样样整洁。梁川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模样,可一遇事就认真非常。有时骆依也觉得,梁川真是个奇怪的人,生活做派和行事做风完全不同,可偏偏就是同一个人。
她明知道自己,不过是像鸵鸟一样逃避。明明是同一个人,可是她没办法接受。
梁川敲了一会门,没反应,无可奈何地跑回沙发前拿着蛋糕继续吃,边吃边喊:“小依依,你饿不饿,要不要给你做东西?小依依,你冷不冷,要不要给你送被子?”
“……”
被梁川喊了半天的骆依最终还是打开门,梁川反倒淡定了起来,“你躲什么躲啊。”
“我是真困,没躲。”
“呵,你确定我会信?”
骆依重新坐回到沙发上,“我今晚在你这儿睡一晚,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这又小又乱,狗窝似的,你有大别墅不睡,跟我挤什么挤。”
“本来上次回来就说跟你睡的。”骆依抬出之前的承诺。
梁川无力地说:“上次是你说你跟傅彦势成水火,住一起不是你扯了他头发,就是他打掉你眼珠子,我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的!”
“这次也差不多了。”
“切。”梁川看她一脸平静地说着,“你扯他头发,你下得了手么你?”
被她看轻了,骆依倒好笑起来,“我怎么下不了手了?”
“哦,他头发太短了。”
“……”
“你讲冷笑话的本事越来越厉害了。”
梁川笑笑,想了想说:“我可知道你俩不少八卦呢,你也知道,我们混记者这行的,没事藏点私料是应该的,嗯……”说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尾音上调。
骆依看她一脸笑意,无奈地说:“我跟他,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要再说,今晚我睡房间,你睡沙发。”
“你怎么能这样呢!”梁川愤恨不已,突然停下手中的叉子。
骆依没听见她说话,怔了怔,梁川一动不动精神紧绷的模样还真少见,“怎么了?”
“我觉得门口好像有人。”梁川皱着眉仔细地听着,门口有人不小心撞了一下铁门,那声音虽然不是特别响,但因为之前被小偷光顾过,所以她特别警觉。
这是幢老楼,小区没有保安,底下也没有装防盗的大门,公寓门口倒是装了防盗门,十几年前的老货,钥匙放进去以后倒是转几下也不一定开得了,小偷随便扯两下却能开得无比畅快。
骆依笑了笑说:“没人倒好了,梁小姐有钱买大楼了。”
“真的!”梁川压着声眉头紧锁,“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我猜是来放记号的人,看看我们这里哪个时间点有人。”
骆依一怔,“那报警?”
“报什么警啊,又没偷,人家说是路过怎么办?”
“那我先去看看。”骆依走到门口,心头却发虚,梁川拉住她的手,“一起。”
骆依点点头,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梁川往猫眼里瞄了瞄,只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骆依也偷偷地抬头看,那身形,那模样,似乎是……
梁川紧张到不行,“他什么时候走啊!”隔了一分多钟,居然还站在她门口,她现在无比确定这就是个小偷!
骆依倒是松了口气,“谁知道。”
“喂,他不是当家里没人,打算进来吧……”梁川嗫嚅地说。
“他……”骆依顿了顿,“应该不会踹门进来吧。”
“谁知道呢,小偷还给你讲情面?”
“……”
“他不是小偷。”
“啊!”梁川惊了惊,“那他……”骆依转过身就往沙发上去,梁川对着猫眼看了半天,那人一直站在大门口。
“小依依,谁啊?换人了?”
骆依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那神情似乎是在说,你看我像吗?
“那就是说……”梁川心领神会,“傅彦……”
骆依没有回答,梁川笑笑,“这么细的孔,也就你这双眼睛能认得出来。”
骆依还是没说话。
梁川看她这样,心里把事情添油加醋编了一把后,还是觉得不怎么过瘾,“小依依,来说说嘛,怎么回事?吵架了?闹别扭了?还是……”
看着梁川那原本不怎么细的眉毛上下挑动着,骆依扶着额说:“什么事没有,谁知道他发什么神经呢。”
“……”
“小依依不要这么绝情嘛,男人是要调/教的,没有哪一个男人天生就是忠犬。女人存在的最大目的,无非是让渣男进化。”
“……”
骆依抬头看她,“梁小姐,希望你下回能遇上一个愿意让你调/教的……渣男。”
被戳了心窝的梁川也不气闹,笑嘻嘻地说:“好久不见傅先生了,我请他进来坐一坐可好?”
梁川作势要开门,骆依一惊跑到门口按住她扶着门把手的手,“别。”
“为什么不想见他?”
“我……”
骆依静了两秒说:“他和我爸爸的死有关,而且他心里不止我一个,而且他……总之,我喜欢一个他,对另一个他……”
“啊?”梁川一呆,“你爸爸?你爸爸不是得病死在医院了么?你家傅先生本事这么大了么,一个又一个,外星人?”
“我爸爸……我亲生爸爸是……陈嘉西的丈夫。”
“林昭!”梁川惊叫了起来。
“总之,我……”
梁川皱着眉仔细地想了想,“这也不能算他的错吧,那是个孩子,意外懂不懂。”
“我知道,我没怪他,我只是……”
梁川叹口气说:“小依,人总要面对的,不能总是逃避。”
“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可我知道,你心里喜欢他,却不愿意面对。他来找你,却没有敲门,无非也是在等你回心转意。”
“他……我对他一无所知。”
“嗯?”
骆依感慨地说:“这个他,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小时候我们只知道吵架,长大后,他突然对我那么好。就像,猫捉老鼠一样,一开始肆意追捕,然后反复戏弄,最后一口咬死它。”
梁川听得倒吸了口冷气,“小依,你怎么这么血腥。”
骆依瞪她一眼,梁川把手从扶手上放开,“不见就不见呗,站一会应该也走了。”
晚餐骆依和梁川煮了面条吃,梁川吃到一半,往猫眼里瞄一眼,“还没走呢。”
骆依没有什么表情,梁川感叹一声,“铁石心肠。”
骆依也没反驳。
吃过晚餐,梁川去写新闻稿,骆依就呆在客厅看电视,其实她根本看不进多少,戏剧永远带着戏剧性,多年不见的男女原来爱恨早天定,曾经敌对的两人本应是父子,相爱的两个人却是兄妹。
骆依拿起手机,拨了号过去,“你回家吧,我没事,真的。”
对方沉默良久才说:“我等你。”
我等你,短短三个字,意味良多。
睡前,梁川问她,“要不要去看看门口那位?”
骆依摇了摇头,又被梁川说,“呆大门口万一病了怎么办?你怎么不知道心疼一下?”
“我……”骆依有些迟疑。
“看吧看吧……心疼了吧。”
“没有。”
骆依果断地拉上被子,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就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吵架的一幕幕,有时他脾气坏,有时他脾气好,原来都是有缘故的。
爱一个人就应该接受他的全部,但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小依,爱之深,恨之切。”睡在一旁的梁川看着她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断动着,就知道她没睡着。
“我不恨他。”
“是,你不恨他,可你也不愿意接受他。”梁川想了想,“做人要洒脱,你不恨他,不接受他,就直接拒绝他。”
骆依没说话,梁川接着说:“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你不拒绝他是因为你爱他,你既然爱他又何必……”
“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也懒得理。”
骆依深深地吸了口气,睡下去,又是一场又一场的梦,光怪陆离,不曾改变的就是那时的傅彦。
那年她在英国的公寓里生病,生得迷迷糊糊。她渴极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里半滴水也没有。她想要去拿水,刚爬起来就倒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再醒过来,有人喂她喝水,她睁开眼,面容冷峻的男人,熟悉而陌生,一点点喂着她喝水。等她喝完,他咕哝了声,“要不是你喜欢她,我才不会管她。”
她再次睡过去,只觉得有人轻轻摸着她的额头,“烧退了。”
可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卧室里空空如野。
她惊醒过来,睁开眼睛,突然发觉得傅彦就坐在自己的床边,离自己那么近,不过一寸距离,“你……”
“你不想见到我,果然……”傅彦有些自嘲地说。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骆依惊觉过来,想要坐起身,没注意到傅彦,一怔,头撞在傅彦脸上,就好像亲了他的脸一下……
骆依顿时尴尬不已,看着傅彦眼里盈盈的笑意,脸更是红了。
“梁……梁川呢?”
“她上班去了。”
“她胆子还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