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夜风向东流去的白狮江水,在月色下犹如一条条身披银光鳞甲的蛟龙,不停地翻滚奔腾。
无法望到对岸的宽阔,让白狮江的南北两岸在过去就如同是两个世界般被隔断,彼此诞生了拥有莫大差异的文化,直到千年前皇天宫的称霸,两岸的文化才得以交流。
崛起于白狮江南岸的皇天宫,在如狂风般统治南部之后,率领船队大举向对岸进军,并最终以强大的武力征服北部,在统一南北之后,皇天王朝也应运而生。
在经过了千百年的扩张后,皇朝的疆土无论在东西南北方向都已经开拓到了极尽!北接冻土雪原,西靠通天山林,东南两方则是缥缈无尽的波澜大海。
然而当野心得到满足,剩下的便是灾难,过分的安逸最终祸怠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皇天宫。逐步腐朽溃败的王朝再难重现往日的威风,也自然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新兴势力取而代之。
而郁家统领的神华殿四龙军便是这股顺承天意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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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城东郊,遮江岭。
在高出江面数十丈处,一块偌大的半圆空地天然横伸而出,像把巨大的伞遮盖着下面白狮江的急流险湍,故而此地被洛城居民称为“遮江岭”。
此刻岭上,五块巨大的见方石台安稳坐落。这些石台纵横皆四丈有余,高半丈,是由能工巧匠以一块块切割平齐的方石堆砌而成,正是全域比武大会所要使用的五座比武台。
而在比武台两侧和南面环绕搭建的,则是供普通百姓和来访大人物们观看比武的观武台。
此时夜色之下,正中央的比武台中心处,一名身材健壮的劲装男子正盘膝而坐,面朝北处波澜壮阔的白狮江,纹丝不动,如若磐石。
他漆黑的长发在江风中狂乱飞舞,坚毅的面庞古钟般沉稳,宽厚的下巴上长满了不作修饰的胡茬,一双虎目精光湛湛凝视着江面,眨也不眨一下。一柄非同寻常的无鞘阔剑斜缚于背后,剑势人势,浑然一体。明眼人一瞧便能看出,这是一位非比寻常的剑客。
破空声在他身后响起,来者身材偏瘦,个子也不算高。几个起落间已从南面高台旁的帐篷处飞至这盘坐的男人身后,轻功虽略显青涩但也还算不错。
月色下恍然看得出,来人原来是位容貌俊朗的少年,衣着虽然简单,但眉宇间透露出的精气神却是他人罕有。
此少年的年纪几与牧天云相仿,不过不同于牧天云的放浪不羁,他的神色更加刚毅笃定,显然是心中藏着非完成不可的目标。
他负手站定,紧盯着那男子如大江高川的背脊,恭敬地道:“老师,江风刺骨,您是在此修炼吗?”
男子并不回头,也不答话,只是伸出右手拍了拍自己右侧的石台。
少年会意地走到他所拍之处,依样盘膝坐下。
刚一坐好,一股冷冽的寒风就迎面刮来,使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不要调运真气。”男子依旧目视前面,张口道:“我问你,有何感觉?”
少年转头看向他,诚实地道:“很冷。”
男子不再说话,两人就这样继续默默地坐着,任凭冷风吹拂。
……
约半柱香后,男子又问道:“现在呢?”
少年答道:“寒意已钻进了骨头。”
……
又过了半柱香,男子再问:“现在如何?”
少年道:“很热。”
答案终于有所不同,男子道:“你病了?”
“……没有,老师。”
“那你为何会觉得热?”
少年干净利落地答道:“因为我已经习惯了江风的冷。”
男子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欣慰道:“你总不会让我失望,记住,当有一天你习惯了天地,习惯了万物,世间便再无一事可叫你惧怕!”
少年重重地道:“多谢老师教诲!”
男子洪声道:“青阁,你可知后天是什么日子?”
少年田青阁回道:“后天四月初八,第二届全域比武大会将会开幕,也是青阁拜入老师门下一周年之日。”
男子忽地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响彻整个遮江岭。
田青阁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
笑声毕,男子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一年前的这会儿,我影金为何要收你这个在比武台上被对手打得体无完肤的失败者为徒?”
田青阁陷入沉思,回想起一年前那场堪称耻辱的一边倒的一战。当时那种噬心的无力感和屈辱感,仿佛就发生在方才般清晰可触。
但也是在那天,身旁这个拥有着“神意府天狼卫”称号以及强大实力的男人,竟然会向几乎绝望的自己伸出他有力的手。并在接下来的这一年里给自己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份恩情,在他遭尽苦难的心里已不轻于他和已故父母间血浓于水的亲情。
影金抬起右手,按在田青阁的脑袋上,用无比温和的语气道:“被击败跟败得没有还手之力,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那时的你,虽然被对手一次次地打翻在地,但你每次都能爬得起来。正是那种即便将你双腿敲断也不能使你趴在地上的气势,才让我在那么多青年才俊中注意到了你这小子。”
田青阁默然听着,这还是他头一次听影金提及此事。
影金继续说道:“你说过,你不顾性命地想要变强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找到失散的妹妹,但我却不是因为可怜你才教你武功的。不论你有何苦衷和目的,我所看中的只是从你眼神中射出的那道光芒。我影金虽不是这武林中武功最强之人,但也足以指教你到超越我的那一刻。这听起来虽然是句废话,不过这一天何时到来,能不能到来,还是要看你自己。”
被影金一只大手按住的脑袋深深低了下去,田青阁的脸上竟已是热泪盈眶,讲不出话来。
影金也终于侧过脸来,深深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后天大会,别给我丢人!”
田青阁哽咽一声,覆在膝盖上的双手早已紧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