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季弟左右:
本日得信,余以尚书衔署两江总督。余之菲才,加以衰老,何堪此重任!目下江南糜烂,亦不能不闻命即行南渡。所有应商事宜,略及一二,与弟熟商。
一、江之南岸,当分三路进兵。沿江由池州以至芜湖为第一路,徽州、宁国为第二路,由广信、衢州、严州以至浙江为第三路。浙江未失,则第三路以救浙为急;浙江若失,则第三路一面规复浙江,一面保守江西。余驻扎大约在第一路、第二路之间。弟以为然否?
一、江之北岸,奏请另简钦差大臣驻扎清江浦,保全下河七属并盐场之利。其都直夫江北之行,奏请免其前往,庶湖北之兵与饷稍得宽纾。
一、拟带霆字全军至南岸,调沈幼丹守广信,调张凯章来景德镇。其以东南大局须用如唐之裴度、明之王守仁乃可挽回,非一二战将所可了也云云。余恐不能久安此间,终不免有渡江之行耳。官相信已寄去。火药即日咨调。於术六两,弟留其四(留五亦可),分二两送情可也。润帅今日归英山矣。多公通信尚投洽否?即问近好。
国藩手草
评点:终于有了地方实权
江南大营溃败后,太平天国后期的杰出军事领袖忠王李秀成率部南下,一路长驱直入,连克苏南各州县,继攻下重镇常州后,又兵围江苏省垣苏州。在此之前,浙江省垣杭州已攻破,巡抚罗遵殿自杀。眼看江浙两省就要全部落入太平军之手。江浙乃朝廷的粮仓,其大县一年所交的赋税要超过湖南全省。而对着这种危急的局面,朝廷惊恐万分。两江总督何桂清弃城逃命的行为也使朝廷气愤不已,下令革职并带进京城审讯。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曾氏接到两江总督的委任状。这道关系重大的上谕不到四十字,可见当时情形的紧急和拟稿者下笔时的仓促。不妨全文抄录如下:“曾国藩着先行赏加兵部尚书衔,迅速驰往江苏署理两江总督。未到任以前,着徐有壬暂行兼署。”
据野史记载,这道任命书的背后还有一个曲折。当江南大营被攻破后,何桂清擅离职守时,咸丰帝意欲取代何的第一人选并不是曾氏而是胡林翼。胡林翼留下的鄂抚空缺则授予曾氏。有人将此安排透露给了胡。胡上密折,请朝廷直接授曾氏为江督,他本人位置不动,这样于大局更为有利。如果野史所说的属实,则可见咸丰帝一直对曾氏抱有成见。这种成见不仅是来自于对汉人的防范,更是对曾氏本人当年“匹夫居闾里一呼百应”的号召力的防范。同时,也可以看出胡林翼的过人之处。此人的确襟怀宽广,眼光远大,联系到他对左宗棠的保护和荐拔,足见他重才惜才的领袖风范。
不管怎样,曾氏七八年的“客寄虚悬”的尴尬处境,终于到此结束了,眼下他是全国面积最大、人口最多、财物最富的苏、皖、赣三省的主宰者了。自从咸丰二年江宁被定为太平天国的都城以来,两江的地位就更为特殊,再加之这几个月来形势的急变,更使两江为天下瞩目。直隶总督因有拱卫京畿的重任,素来有第一督之称,但这些年京畿的威胁恰恰来自两江,故而江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督。
曾氏是太需要这个职务了!五六年来他一直在与赣、皖两省土地上的太平军周旋,他需要两江财政的支持,更需要两江官场的支持。在两江办事,却没有调动两江一官一吏一银一谷的权力,这办事有多艰难,这处境有多难堪!
朝廷早就应该授曾氏这个职务了。不要说曾氏带勇前便已是侍郎,亦不说曾氏为王命奔走驱驰,劳苦功高,也不说曾氏明明白白向朝廷表示过,没有地方实权难以办事,即便从爱新觉罗王朝自身的利益出发,也应想到让曾氏军政兼任,以一事权,好迅速平定江南,免去心腹大患。三十岁的咸丰皇帝真个是器局狭窄、目光短浅,虽说是真龙天子,却没有做到“三十而立”!
一般的总督为正二品,侍郎也是正二品,加上尚书衔或都御史衔的总督,则提升一级为从一品。给曾氏加上兵部尚书衔,意谓官衔升为从一品了。至于兵部,另有尚书坐堂,他并不管部内的事。
临危受命的曾氏,与沅弟、季弟商量进军事略。早在咸丰九年九月,曾氏便与官文、胡林翼等人筹商规复安徽的计划。十年三月,曾氏命在老家休养的老九来安徽。老九在宿松老营住了几天后,领吉字营进攻安庆。不久,老幺季洪也率部与老九会合。规复安徽的用兵计划,便从那时开始了。安庆既为省垣,攻打安庆的任务也便变得格外重要,打下后,其功劳自然便更大。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老九及其所统率的吉字营便成为曾氏帐下的王牌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