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侯、沅甫两弟左右:
叔父病体大愈,是第一庆慰事。澄弟办团,为一邑所服,善起善结,亦极慰也。
余自九江开船,逆风逆水,每日行七八十里。十一日至黄州,胡中丞约为十日之留。官帅奏留余一军共征皖省,大约十七八可奉谕旨。贼踪既不入蜀,余自不必遽赴荆、宜,在此少停,恭俟后命。除萧、张二军外,带来共万人,另单附览,每月需饷六万,拟概求之湖北,胡中丞亦已允许。江西协款三万,仍以供萧、张二人之半耳。九弟营中,六月份半饷即日起解,七月份少迟亦解。每队多夫一名,或裁与否,应俟到营面定。
沅老近来所办之事无不惬当。银钱一事,取与均宜谨慎斟酌。闻林文忠三子分家,各得六千串(每柱田宅价在内,公存银一万为祀田,刻集之费在外)。督抚二十年,真不可及。顺问近好。
兄国藩手草(黄州)
评点:以“拖”来对付朝廷
曾氏七月初七日从江西抚州起行,一路应酬,直到八月十一日才抵达湖北黄州府。黄州府眼下为胡林翼的老营所在地,曾、胡两人将在这里密商进止大计。共同的事业把他们二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胡的诚心推荐又让曾感激。此刻,胡已成为曾氏普天之下第一号知己兼战友。这一路上,曾氏一连奉到四道上谕。
第一道上谕是六月二十九发的,曾氏七月初九日接到。这是对曾氏拒绝入川奏折的批复,令他“仍遵前旨”,“由楚赴川”。第二道上谕是七月初二日发的,曾氏七月十一日接到,再次令他“仍遵前旨”。第三道上谕为七月初四日发出,曾氏十三日接到。朝廷得知景德镇被攻破,太平军退到安徽祁门,徽州形势吃紧,令曾氏与江西巡抚耆龄商议赣兵援皖事。第四道上谕为七月十二日发出,二十日接到,因祁门太平军复入江西,令曾氏暂留部分兵马在江西,以便援救。
短短的十一天里,曾氏接连奉到四道上谕,既说明了当时战争形势的紧迫,也说明朝廷对曾氏手中兵力的依畀。但有一点是四道上谕一以贯之的,即曾氏本人必须尽快率部进入四川。如何来对付这种局面,想必这是在黄州八天时间里,曾、胡二人日夜密商的一个主要题目。商量后的结论怎样,现在已找不到确凿的记载。七月二十五日曾氏给朝廷的奏折中有这样的话:“今年鉴前此之失,不能不少与休息,已饬各营给假十日,多者给假半月,赶紧医调。一俟暑病稍愈,即当趱程而行。”从这段话里,可以猜想得到,他们决定以“拖”字来对付朝廷,借口是天热劳累、兵勇得病甚多,宜休整一段时期。
这“拖”字诀实在是一个好办法。军情瞬息千变,拖延一些时候,自然会有新情况出来,那时再酌情而动。果然,这一“拖”,给曾氏“拖”来了转机。
没有几天,石达开率部离开宝庆府,不是西进而是南下。湖广总督官文抓住这个机会紧急上奏,请求曾氏不入川而东下进军安徽,得到了朝廷的允准。两个月来,这个令曾氏进退两难的大事终于有了一个较满意的结束。但此事给曾氏心灵的打击却并没有消弭。让我们读几句这段时期胡林翼写给带兵在安徽的漕运总督袁甲三信中的几句话:“此老(笔者注:指曾氏)有诸葛之勋名而无其位,有丙吉(笔者注:西汉大臣,曾有迎立宣帝之功,后任丞相)之德而无其报。军兴以来,公与涤公及小浦(笔者注:张芾)先生所处为独艰耳。”袁甲三、张芾之功劳与影响均不能与曾氏相比,实在地说,应是“军兴以来,涤公所处为独艰耳”。
最后一段,为我们提供了林则徐为官清廉的一个例证。照信中所说,林则徐为督抚二十年,所遗下的全部财产不会超过三万两银子,是个名副其实的清官。林则徐在湘军高级头领如曾氏、胡林翼、左宗棠等人的心目中都有极高的威望,常见他们在书信中提到此公时的那种崇仰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