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满腔的希望被空了一句一厢情愿想入非非击得粉碎回来后,顾明波一直心伤不已,精神恍惚,那感觉就像以前失恋一样。他始终以为空了不会拒绝他,以为空了和他一样渴望重返红尘。他没忘记那天在草丛里的情景,她可是心花怒放,竭尽缠绵。没想到,这一切只不过是她的逢场作戏。更使他痛苦的是,她竟剃去头发,整天穿着袈裟,阴沉着脸,再也不理他,再也不跟他一起去山下,一起去砍柴。
顾明波好不痛苦失落。
那天打柴回来,由于胡思乱想,他不小心一脚踏空,连柴一起滚下崖去。如果不是那两捆柴先他落地挡住他,他无疑将会被悬崖下面石笋般耸立的礁石戳得千疮百孔。如果不是还有另一个和尚与他在一起,及时回寺叫人来相救,他或许会因流血不止而死去。
住院后,寺里几乎所有的和尚尼姑都来看过他,唯独不见空了和法定师父。对于法定师父来不来,顾明波并不太在意。不见空了来探望,他却感到说不出的失落与惆怅。
不管怎么说,他曾救过她,不管怎么说,两人的血流在过一起,不管怎么说,他刚从死亡线上逃脱回来,尽管彼此之间出现了不愉快,然而,于情于理她都应该来看他。内心深处他还有一丝沾沾自喜,他在想,这次负伤来得正是时候,空了来医院探望后,两人一定会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他虽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目光却始终落在门上。每当有人进来,他都禁不住双眼一亮。可是,又每次失望地黯然下来。他虽已捡回一条命,可伤得不轻,肋骨断了几根,血也流了不少,万幸的是内脏没受损。然而,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很快就会好的,真正致命的是内心的创伤。
一连几天过去,不见空了的踪影,顾明波的心渐渐地冷了,死了。空了是真的不会来了,以前的情谊、欢娱与恩爱,不过是夕阳露水,一场春梦而已。
“聪福,平时你挺小心的,怎么这天大大咧咧的会出这种意外?”这天住持来医院,一坐下就以抱怨来表示对他的关怀,“师父刚从外地回来,一上码头,就听说你负伤了,来不及回寺里,就赶来看你。”
“师父,对不起,让你操心了。”
“听说肋骨断了几根?”
“是的。”顾明波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只要内脏不出问题就好。”
“这次是万幸,以后一定要小心,不要毛手毛脚。”
“我会注意的。”
“聪福,刚才空了是不是来看过你了。”
“没有,师父,你怎么会问这些?”顾明波条件反射,感到十分奇怪。
“我看到她从你这里出去。”
“一定是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呢,她还跟我打过招呼。”
直到这时,顾明波才知道师父不是在开玩笑,不是在试探他,空了是真的已来过。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屋?难道她在为自己前些日子绝情地对待他而不好意思再面对他?两人什么都有过,还在乎这些?也许空了不清楚他住那个房间,也许凑巧碰见师父来了她在回避。
“师父,如果空了还在外边,你看到时,让她进来好吗?”当住持就要回去时,顾明波忍不住这样对他说。
“好的。”住持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不知空了在搞什么鬼,看见我进来,她就急急忙忙地走了,我还以为她已来过医院。”
住持没骗顾明波,空了是真的来过医院。
当得悉顾明波没死只是负伤住院了,空了早就想来医院了,只是法定师父一直盯着她,苦于找不到机会。今天好不容易等到下山办事,她便兴冲冲地进了医院,找到顾明波的病房。就要推门进去时,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自顾明波出事后,空了一直在想,顾明波在佛顶山砍柴这么久,一直平安无事,这次之所以出事,完全是因为睡了她被她害的,庆幸的是只发生了两次,才没被克死。她这样去看他,就会给他带去念想。她纵然感激他,牵挂他,喜欢他,但她是个不洁之人,会给他带去不幸。爱他,就不能害他,她必须坚决地远离他,让他死心,这样就是对他的救命之恩的最好的报答。心里在这样想,可空了做不到。他从鬼门关上游了一圈,好不容易重生,她不去看一回,委实于心不忍。
就在空了犹豫不决的时候,忽地见到住持从大门进来,想回避已来不及,她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
如果她和顾明波没有那种说不清的关系,她完全可以跟着住持,大方地一起去看顾明波,但法定师父已知道了他俩不正常的关系,完全有可能会将这一情况向住持汇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空了与住持打了一声招呼,便落荒而逃。
这一走,直到顾明波出院回到佛顶山,空了再也没机会下山,因此也再没去看过顾明波。但顾明波已清楚空了并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人,她的心里仍有着他,只不过没有表露。
回到寺里后不久的一个中午,顾明波见空了端着盆子去外边井上洗衣服,他装模作样地拿上几件衣服,也忙跟了上去。
看到顾明波,空了没吃惊,也没打招呼,只是低头默默地洗着。过去他的衣服都由她洗,自被法定师父知道后,两人不再单独相处,洗衣服的机会也就没有了。
“那次去医院,既然已到了门口,为什么不进来?”顾明波将衣服浸入水里,瓮声瓮气地问。
“我没去过。”
“别骗我了,师父都告诉了我。”
“那是我自己有事去医院,凑巧碰到了住持。”
“我知道你是去看我的,也清楚你的心里有我,可你为什么要否认?”
空了沉吟了一下,说:“聪福,你知道这次被跌下山崖的原因是什么吗?”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由于你,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你引起的。但不是因为我睡了你,而是因为你拒绝我不理我才引起的。那几天我痛苦不堪,精神恍惚,满脑子想的都是你的残酷无情,你说能不出事吗?”
“不管怎么说,你接触了我,就差点没命,幸亏以后没再发生,否则你早就命赴黄泉了。”
“师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很正常的事硬往自己身上扯呢?我知道你爱着我,为什么你要拒我于千里之外,让我不得安宁?”
“聪福,你为什么要钻牛角尖?我告诉过你,这是不可能的。”
“难道你忍心让我再出事?”
“我不忍心你出事,之所以才那么做的。”
“不,你这是在害我,如果我们能相爱,如果我们重返红尘,我们一定会健康平安,生活得很好。”
“狡辩。”空了不无怨恨地瞪了一眼顾明波。
顾明波的伤并没好利爽,这会儿蹲在池边洗衣服很不方便。见他笨拙吃力的样子,空了走过去,拿过他衣服说:“冤家,求求你,不要在这里耍嘴皮子了,衣服我给你洗,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顾明波索性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我就看你洗衣服,你不知道,你洗衣服的样子是多么好看。”
空了哭笑不得,警告道:“你又来骚扰我了,当心被我师父看到,骂你个狗血喷头。”
顾明波毫不在意,说:“死老婆子来的话,只要她敢骂,我就敢把她推下井去。”
“罪过,看不出你原来是个这样的人,会有这种恶毒的念头,你辜负了住持师父往日对你的教诲,玷污了你身上的这套袈裟。”
“你别当真,我可是说着玩的。”顾明波受不了空了一本正经的数落,忙嬉笑着想挽回自己的一言不慎。
“话从心出,难说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冤枉,要是她真的来了,真的骂我了,我就会毕恭毕敬地说:法定师父,你教诲得太对了。可是我不知道什么叫老处女,而且还是一个该死的不知臭的老处女,请你告诉我好吗?多谢了。”见空了不依不饶唠叨个不停,顾明波起了逆反心理,不禁又手舞足蹈,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不恭的话。
“可恶,太罪过了!”空了顺手从脚边拿了块小石子,恼怒地扔向顾明波。
顾明波避开后,不禁问:“师姐,刚才你来时,她在干吗?”
“在房里。”
“是不是在打坐?”
“没有,聪福,你真的该回去了,说不定她会来这里。”
“你在洗衣服,她来干吗?老牛吃嫩草,又不是同性恋,管得那么紧。”
“恶心,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顾明波和空了都不知道此刻法定师父就站在围墙转角处,正充满厌恶地望着他俩。他们的对话,他们的一举一动,她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看了个真真切切。
刚才空了捧着衣服去井边,法定师父就站在窗边观察着。果然不出她所料,顾明波很快就拿着衣服,跟着溜了出去。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她也顾不上身份,狠狠地骂了一句,急忙下楼赶了过去。原想不留情面地骂他们一顿,可是,到了围墙边,她又犹豫了。
她这一骂,如果遭到顾明波反诘闹起来,这会引来许多看好戏的人,她将得不偿失。为了自己的尊严,也为了空了的名声,她决定暂且忍下这口恶气,同时她也决定把顾明波和空了的这件事,去向住持详细地作个汇报,她再也不想替他们隐瞒。
原来,法定师父以为经过她的告诫,顾明波和空了会悬崖勒马,好自为之,不会再在一起。现在看来,这是痴心妄想,他们并不醒悟领情。纸包不住火,迟早有一天住持会发现这件事,与其出事后让他来质问,倒不如现在自己早点告诉他。
另外,促使法定师父去告诉住持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发现空了和顾明波的关系已非寻常,两人似乎已有了肉体关系,这从空了的身上可以看出,从两人拥抱在一起的自然程度上可以分析。如果再不让住持一起来阻止,仅凭她一个人已管不住他们,任其这样发展下去,万一空了怀孕,后果将不可收拾。
“聪福啊,聪福,别怪我不客气,别怪我多事,是你自己不争气逼我的。”法定师父自言自语着,走进寺去。
住持喜欢云游,经常不在寺里,好在这几天没有出去,法定师父决定立即去见他,否则一不注意他又去云游了,这事就不知道该拖到何时才能解决。这是万万不可的,一切已火烧眉毛,再也不能耽搁,只能快刀斩乱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