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过茶来,我装模作样的在另一边重复着素大娘教我的礼仪。说起这些,我当年的礼仪师父据说还是京城响当当的人物,不是别人,正是师祖。他那一身儒雅之气附着大家风范让百花宫中多少年轻的小丫鬟看失了神,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贵气。但我觉得若是由娘来教我,说不定我还能更上一层,娘那形如谪仙的音容举动,用在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子身上,都会让人有如飞升般的错觉。
那边鼾声渐起,素大娘依着椅背不知何时睡着了。实不知我刚刚在茶中放了几味安神的茶草。我素来就不喜这些,虽说素大娘好心教我,可我依旧觉得很烦闷。正好得了这个空子,也让素大娘休息休息。
我踮起脚尖沿着墙壁溜出了门。
漫无目的的转了一小圈,直至一道细微的声响吸引了我。那是不远处的演武厅,里面似乎也有微弱的火光。
我一面盯着演武厅一面告诫自己,好奇害死猫,可是,脚下居然像被人驱使了一样,不顾我内心深处的意愿,很不配合的走了过去。
演武厅里的火光时不时的窜动着,几个身影也朦朦胧胧的落在窗扇上。我躲在一丈开外的一株大树下,竖起耳朵倾听。话听的不是很清楚,只能听到只言片语。
“……这事……容老夫想想……容老夫想想……”摄政王戴齐的声音。
“……可是有顾虑……”模糊的问话听起来似乎是个年轻男子。
“……不可操之过急……毕竟……还需观察观察……”戴齐的话怎么听都是在推脱,不知这人找他是商议何事。
“……既如此……那么告辞……”年轻男子似乎也不愿多说。
屋里的火光跟着就被人熄灭了,就听见门吱嘎一声被人从内打开。一个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而,就在这时,正对着门的方向无声的跳下几个黑影,将刚出门的人团团围住。
“这是何意?”没了墙壁窗棂的阻挡,我终于听清了年轻人的声音,那是一个久违了的故人,也就是那一刻,我的眼泪顺着眼角滚了出来。
“世子何须心急呢,老夫说过的,这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从长计议,就请世子暂时在寒舍住下,一旦时机成熟,老夫自然会和世子联手出击,怎么世子就是沉不住气呢!”戴齐的话语里充满了嘲笑。
“戴齐,我若是想留下,不需你开口。我若是想走,你安排再多的人也无用。”
“哪里的话,世子误会了,这不过是王府的守卫,他们没见过世子,以为是府内出了状况,倒也不奇怪。来啊,都让开,让世子回房休息。”
年轻男子抓着腰间的佩剑小心的从众人分开的道路中走了出去,然一眨眼的功夫,他足下已腾空,人一跃而起,直奔高墙外而去。
“拦住!”戴齐低喝一声。黑衣人影纵身而起,在空中和年轻人打成一团。
这一刻我好恨自己,没有武功废人一个,如果不然,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情如兄长的孟和被人围攻。
天空中骤然一道巨闪划裂夜空,紫色的雷光像是狰狞的蜈蚣趴在天上,照亮了空中打斗人的面孔,他腹背受敌,一柄刀照着他右侧砍去,被他险险的躲开,而另一边,一个黑衣人趁他分神之际一个狠击踢中了他的小腿,他身子一歪就要落地。又是一道闪电,映亮了孟和苍白的面孔,他痛苦的躺在地上,一脚踢飞一个黑衣人,而他的左臂,他的左臂那怎么空了?瓢泼的大雨伴着滚滚雷音打了下来,远处的地上,一截胳膊静静地躺着,而一旁的戴齐手上那柄刀正滴着血珠。他阴森森的盯着刀背,嘴角渐渐上扬,慢慢地提刀向孟和走去。我攥了攥手中最后一颗烟雾弹,毫不犹豫的像戴齐砸了去。
第二天的天空一片晴朗,微风无云,昨夜的雨水将王府的血腥洗得一干二净,那截断臂不知是被戴齐怎样了。我呆呆的坐在东厢暖阁的院子里,直到素大娘来了,说是为昨晚的事抱歉,不知道自己居然睡了过去,还好醒来我还在练习,我知道她是怕我在明珠面前说什么,便随意宽慰了她几句。可她最后说的几句话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说今早发生了件怪事,看院子的狼狗今天吃的东西可能有问题,那狼狗一直嚷个不停,吵死人了,她还看见负责喂狗的下人在烧像是骨头的东西,她好奇的问了几句,那下人支支吾吾的说是鹿的骨头。
素大娘离开后我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戴齐的心是黑的,他怎么可以拿孟和的胳膊去喂狗,若是昨夜我没有碰巧去那里,孟和说不定就被他杀了,整个人都被拉去喂狗了。
“小梅,这边都收拾好了,可以动身了。”屋内的明珠走了出来,对我道。
我一个猛子窜了起来,背对着明珠用袖子抹了几下脸,急吼吼的跟着明珠离开了摄政王府。
将明珠安置在摄政王府旧宅,我便寻故离开。
院落北面废旧的柴房里,一个面色苍白的人靠坐在墙角,一动不动。他的左臂已然空荡荡,只有醒目的白纱浸满了血红。
我将从府内偷出来的药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又去解他的纱布,十根指头不听使唤的在纱布前抖动,我闭着眼睛用僵硬的双手将纱布拆开,断骨连着大片的残肉就这么突兀的冒了出来。那一瞬我胃里一片翻腾,我忙咬紧了牙关咽住不断顶上来的酸气,将药膏一点点涂在断口处,可每碰触一下孟和的身子都像万蚁噬骨般在抽搐,我的手指也如锋芒在端。快速而又仔细的将干净的纱布缠上。我随即站起身子跑到外面对着墙根呕了起来,直到舌头僵直,酸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流出舌床,而我的腰也直不起来了,可我还是觉得胃里在翻滚,眼泪在脸颊上大片的滚动着,顺着下颌两侧跌落地面。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