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丫头,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啊!”我妈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我正准备去上实验课,学校发了白大褂,不扣扣子的话风吹吹挺帅气的,扣上扣子的话,整个人就成了一个神经兮兮的大傻逼。
我难得去上次课,军训之后,我开始流连于周围的网吧游戏厅,那像那些被知识摧残得像跟黄花菜似的的学霸啊,每天伴随着鸡打鸣的声音跑去图书馆占座自习,晚上踩着一地的月光疲惫地回到寝室。
“有。”
或许是听出了我的心虚,“死丫头,老娘要是知道你在学校又胡作非为,回来不打断你的腿!”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
“你老妈我已经跟你的班主任联系好了,他会照顾照顾你的,你要是犯什么事人家肯定会打电话给我。好了,你去上课吧,我这也忙,长途挺贵的。”
我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已经无暇去问我妈是怎么弄到许卓君的电话的,我只想对她说,长途不是按距离算的,我们都在新市,不算长途……
于是照顾就真的成了照顾。
实验课上,许卓君让我们围着一具内脏被全部挖出来,天灵盖打开,两眼无神,死不瞑目,一丝不挂的标本,假装翻了翻花名册,残忍地对我说,“舒乔,你来把他的内脏摆好,这是最基本的。”
我顿时被吓得腿发软,差点没有栽地上去。
那种福尔马林刺鼻的气味,和标本若有若无的阴测测的目光,还有手上冰凉冷硬的触感,快要把我逼疯了。
硬着头皮摆好之后,许卓君沉着一张脸说,“你的肝是放左边的吗,你的小肠大肠是一上一下的吗?肾呢?没有肾你让人家怎么活?”
哄堂大笑。
我偷偷地把书翻开,差点吐血,第一次为自己的不学无术感到羞耻。
很久之后我能够一个人大晚上地呆在实验室对着一具标本研究来研究去并且不害怕,这里面,还多亏了许卓君的“照顾”。
等到实验室人都走光了之后我拦住了许卓君,“我妈给你什么好处了?这么整我?”
他慢条斯理地按下了升降台,标本便沉了下去,浸在了福尔马林里面。
“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我走过去瞪着他,“不就是开学的时候问你要了电话号码吗,你就这么记仇,如果我把你电话号码发给全校的女孩子那你还不杀了我啊。”
他轻笑了两声,“怎么会,杀人这事我可从来不干。”
“说好了啊,”我正了正表情,希望自己看上去是一副比较严肃的模样,“咱俩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整我不管我,我就不发你的电话号码,如果你给我妈打小报告,我就伙同一群疯女人每天打电话骚扰死你。”
没想到,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同样严肃地说,“如果你敢骚扰我,我就把你关到这个箱子里和他住一晚”他指了指那具被我拼过的标本。
我身上的汗毛瞬间瞪了起来,刚刚的心里阴影又笼罩了过来,许卓君的嘴角有一丝笑容,在我看来却像是出现在电影里面的变态杀人狂才会有的表情。
于是实验室爆发出了一个女孩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她举着手上的背包尖叫着逃离了实验室,而那个“变态杀人狂”站在原地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站在实验楼下面靠着墙壁喘着气,心情平复过来之后直骂自己没出息,没见过世面,就这么轻易地被吓到了。
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真君子不论外物之争,有本事真刀真枪地跟我打一架!拿尸体吓唬人算什么本事!”
受到一条短信,“连标本都不敢碰的人算什么真君子。”
“……”
这还不算是最丢人的事,不就是被一具尸体吓着了吗,这比起之后的事情没有什么的。当我把一只小白鼠砸死的时候,在全班静默一秒随后而来的哄堂大笑之下,许卓君的脸黑得像块炭。当我当着许卓君的面“砰”地一声装上玻璃门时,他笑得像一朵花——对着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笑。
打娘胎里开始,我就没有这么走过背运,可能许卓君是只会吸收别人好运气的妖,很不巧地,我被他顶上了,所以一件事比一件事倒霉得离谱。
事情还是得慢慢地说起。
那天才出宿舍楼准备去吃点东西,我们寝室那个山东妹子许唯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火急火燎地说:“班主任说你再不来上他的课,他就让你期末挂死。”当然,许卓君是肯定不会说“挂死”这样的词的,多温文儒雅的一“君子”啊,虽然平时说话不是文文绉绉的但也算是彬彬有礼啊,有事没事还教导我们让我们时刻注意礼貌——但是由此就可见,他的教导多么地没用,许唯依说话还是这么大大咧咧,什么挂死啊,撑死啊,拉死啊,摔死啊,张口就来。
不过许卓君的要挟还是很有用的,期末考试挂,这也是所有大学老师要挟学生的唯一手段了,我顺便还在心里加了一句,也是最无耻的。
铃声落下的时候我刚好推开门进去,他正要点名,看到我,笑了笑说:“来得还挺准时。”
那个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用倾国倾城这个自古以来就是美人的专利的词去形容他,太过造作,儒雅,友善,但是又不得不补上一个人造词就是——贱……看到他这个笑容我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脑子里又想起了他说要把我关进冷藏箱中跟标本住一晚上的话,顿时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哆嗦。
我缩着脖子在教室最后面一排坐下,茫然地翻开书——因为我压根就不知道他讲到哪一章节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你在台上讲得津津有味,我在下面困得昏昏欲睡……
就在我的头要朝着放反的书本做自由落体运动的时候,他叫我上台演示一下。我挠着早上起床就没有打理过的头发上了台,心里是“白茫茫的一片大脑真干净”的状态。
“舒乔同学,请你在五秒钟之内,让这只小鼠死亡,并观察它的死前症状。”他指了指玻璃箱里的小白鼠。然后看到我睡眼惺忪的样子问:“有问题吗?”
我以为许卓君要杀生,很是正义地说:“没事弄死它干嘛呀,变态啊!好好地干嘛要打死人家。老鼠虽然长得丑可也是条生命啊。”然后就是哄堂大笑,许卓君的脸僵得像被人泼了一桶福尔马林一样,连表情都做不出了。
他板着一张脸,没有理我。
我不知道实验台上的针管是用来干什么的,还有那一烧杯温水。他让我弄死它我就照做好了,心里祈祷着小老鼠死了之后千万不要来找我,要找就找许卓君,他让我干的。
许卓君看到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以为我知道怎么干,结果被我接下来的举动吓着了。
我利落地把小老鼠抓出来,举着玻璃箱冲它砸去,砸了一下还没有砸死,我又冲它砸了一下,小白鼠瞪了瞪两下小短腿,死了。那张小巧的嘴巴中似乎还有白沫吐出,很明显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再次在心里祈祷着。
班上静默了一秒,然后笑得比之前更加大声了。许卓君看着这只死得血淋淋的小白鼠,嘴角抽搐了两下:“我是让你把自来水注入它的尾部静脉让它抽搐而死。”
“……”
那一刻,我有种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连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群人揍成猪头都没有感觉这么丢人过。面对这一屋子把腹肌都笑出来了的同学和一个脸色乌青的老师外加一只死得鲜血淋漓的小白鼠,我又能做什么呢,难道叫如来施个法把小老鼠叫醒,我再把自来水注入它的尾部静脉再让它死一次,或者给自己的来一管自来水偿命?我倒想啊,可是我连自己的尾部静脉都找不到啊。别说尾部静脉,就是尾巴,那还只是在娘胎时期才存在的啊。
终于,下课铃声救了我一命,我连讲台上老鼠的尸体都没有来得及默哀,逃命似的坐回座位上。我不敢再去看许卓君是什么表情,如果眼神有毒的话,恐怕我早七窍流血了。
“你的理解能力还真是不错啊,古往今来这么多医生大夫,还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剽悍呢,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S大医学院从此就出了一朵奇葩啊。”许卓君的话很尖酸刻薄,但是他现在的样子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尖酸刻薄,以及很帅,即使是这样板着一张僵尸脸还是很帅。
于是,从此,我对许卓君的了解又多了一层毒舌。
他见我无言以对,继续发挥着,“人家小白鼠虽然尾部静脉注射会死得难受一点,但是谁会想到你这么心善,想让它早死早超生,少些折磨是吧,还从来不知道你有这么心善呢。”
“不是你让我弄死它吗,何必那么麻烦。”即使气势上处于下风,我还是说得理直气壮。
“感情是我派你去杀了它的咯?”
我点了点头。
他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口,“那我才是罪魁祸首咯。”
我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可不是吗。”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论这个。”许卓君怕了我似的双手往下压压,“我问你,注射的时候该注意一些什么?”
我摇头。
“小鼠的尾部静脉怎么找?”
我又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一针管自来水注入白鼠体内会导致它死亡?”
我还是摇头,但是摇到一半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了答案:“这个我知道!”
许卓君一脸期待的表情,估计是以为我终于开窍了,结果。
“被水撑死的!”
他刚喝下去的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在我的不学无术于许卓君的极其负责等原因的促使下,许卓君气急败坏地对我说。
“期末考试平均分没有八十分的话就等着回家被你妈揍吧。”
这时候我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被两条虎视眈眈的大老虎给逼上绝路了,本来挺威武的我现在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背起书包泡图书馆。
我妈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几乎从小到大,我妈跟我的班主任都联络好了,在送完礼又送了红包之后很大方地补上这么一句,“这个死丫头您看不顺眼就只管揍,揍死了算我的!她就是一吃硬不吃软的贱性子。”
——这样的话听多了,也不再像小时候一样怀疑我不是我妈亲生的了。
——已经百分百地确定我是我妈捡来的野孩子了……
也不知道许卓君受了我妈多大的红包,竟然主动提出来提点我一下。
我本来很欣然地同意,但是马上,他幽幽地感叹一句,“谁让你脑子就是比别人的次了点呢,我也只能负点责任提点提点你了。”
就像是那个足有三百斤的如来佛祖,悲悯着一张脸,把孙悟空身上的五指山拿走了一样,完全不是出于好心,完全是看在悟空五百年如一日地卡在洞里吃没吃的,喝没喝的,一副可怜吧唧的样子的份上。
我很有志气地拒绝了,我甩下了豪情壮语,“只有我舒乔不想学的时候,还从来没有我学不好的时候,若是这门课我期末考不了就是分,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
说完我就看到了许卓君一脸奸诈的笑容,猛掐自己的大腿,骂自己脑子笨,这么简单的激将法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