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求你,让我和师父见一面,夕儿只求见师父一面便好……”
看着花夕充血的眼底,泪如潺潺溪水而下,江宁不由得蹙眉。前世的花夕,有了江乐娴送与她的各种仙宝,从未如此落魄,江宁总归有一分很淡的歉意。但也只是很淡,她从未有过要帮花夕的意思。
花夕见江宁默然半晌,轻笑着敛了泪:“师姐,你可是对师父也心有所属?”
江宁冷了眉眼:“不曾。”
“那师姐就帮师妹一回,”花夕看着江宁冰冷的眼色,不由得低了眼,“师姐,我应许你,若你帮了我这回……往后,便只是陌路之人……花夕再不纠缠。”
闻言,江宁只觉几分好气好笑,求人倒还更像是逼人。
“师姐,你只需助我脱了祁樊下的阵法……来日,花夕定不再纠缠。”
江宁看着花夕半晌,淡了眉眼:“我如今不过金丹五阶,如何助你?”
听闻江宁如此说,花夕赶忙欣喜地抬眼笑道:“祁樊下的阵唯有我破不了,他自是以为魔宫内无人敢违逆他,故……”
“你可是答应,来日见我,不再纠缠?”
“自然。”花夕应得爽快。
“那便带我去阵眼吧。”江宁淡眼。
花夕一路小跑走得匆急,江宁御剑缓而平稳。看着花夕娇憨小步跑的模样,许是祁樊废了她的修为,江宁也未多想。
阵眼并不远,万花园在魔宫后宫寝殿之旁,而阵眼便在花夕的寝殿内。
“便是在此处了,师……师姐。”
看着殿内浮动的血色光环,江宁不由得蹙眉。
“只消师姐以剑气劈之,这阵眼便能毁去。”花夕因跑动的缘故,言辞间双颊绯色,娇喘点点。
未免太过容易,江宁犹疑地看了花夕一眼。
“师姐,我只愿再去看师父一眼……求你了。”
“何况,师姐有上玄仙相护……”花夕低眉间露出几分羡艳之意,“若是师姐有何闪失,上玄仙自然不会放过花夕,师姐何必忧虑。”
江宁停眼看了花夕半晌,召出了杀伐剑气。她不信花夕,可她信上玄。
使出一缕剑气试探,阵眼果真有所松动。江宁收了眼底的疑虑,指尖比着剑式,剑气咆哮而出。
“师姐多谢……”
“可想让你进凶煞炉的人,并非是我……而是……”
恍然间一道煞气收纳的江宁的剑气,并强行制住了江宁的神识。
一片混沌黑暗笼罩前,江宁只听闻花夕低眼喃喃自语,眉眼间一丝狠厉与愧歉。
江宁唇角,不由得扯出一分嘲讽的笑意。
待周身一亮,血色的火光灼上她的双膝,江宁只觉刺骨的疼。
“你说过,待我引她进炉,你便会救我……”
“是,过几日,祁樊便会带你去霖微,你不必着急。”温软的言语,只消听闻便觉得如沐春风,绝代风华。
江宁只觉疼得厉害,她想集中神识,却总是被割肉磨骨般的疼覆盖。
“很快便好了,只消你再忍一会,一会便好……”
温雅的声调传到江宁的耳畔,江宁不由得淡笑,她勉强压住喉咙里融了血的呜咽声,轻声问道:“阿闲,可是……你来救我了?”
“很快便好……只消你再忍一会……”
待江宁再醒来,周身的火苗小了不少,身上也不再觉得疼,只是觉得四肢僵化了不少。
江宁伸手揉了揉左肩,却触到一片细密的鳞甲,她刹那间冷了眼。
伸出手靠近血色火光,火苗逐渐向手心里涌去,照亮的五指不似前日的白玉无暇,而是如蛇皮般的鳞甲。这般的鳞甲,江宁只在第二世的自己身上看见过。
忘川。
江宁惊愕无言,她的喉咙里涌上淡淡的铁锈腥味,却觉得甜腻可口。
此刻的她,很想,杀人,饮血。
念此,江宁召出剑气,狠狠地划过了自己的肩臂,想让自己多分清醒,却不料一丝痛意并未持续太久,血色的火苗便涌上了她的肩,温柔地舔舐起来。
“小殿主……”一声轻柔。
江宁冷了面色。
“你唤我?”
“是,小殿主……”血色的火苗声调娇柔黏人。
“为何?”江宁沉声,她抚了抚肩臂,剑伤已如雾消失,再无一丝踪影。
“小殿主是忘川凶神,属下是一世殿主座下的灼风兽……自然唤您为小殿主,”火苗轻笑盈盈,“小殿主,你一世时一走便离了忘川殿百年时日,属下奉殿主之命来寻您,却不料被祁樊那毛头小娃困在这百年不得离去。”
“得天道之幸,终是寻到您了。”
火苗里女子几分喟叹,江宁淡眸无言。
“您定然有几分困惑……”火苗化了人形,一女子娇笑如花,一身紫裳恍然妖花独绽,可招群蝶,“万毒仙曾是您的挚友,您不妨可去问问他。”
江宁刹那冷了眼色:“秦戏?”
“自然。”女子拂袖抬眼,眼波流转间动人心魄。
江宁低眼默然,她恍若知道些什么,却又恍若什么也不知道。
“如何收去这身上的鳞甲?”江宁淡声。
“百年过去,小殿主果真忘了不少……这是忘川鳞衣,刀枪水火无所不挡,若不是小殿主人身过于脆软,抵不了凶煞炉的炉火,鳞衣也不会显出来……待出去了,这鳞衣自会收回魄中。”
江宁准备招剑式破了这凶煞炉,女子却引了江宁的一丝剑气划破了自己的脖颈,涌出的血被敛成团,在女子指尖浮荡。
未等江宁从发愣中回神,女子便将血引到了江宁唇边,娇笑盈盈:“小殿主如今太弱了……若是小殿主要去万毒仙那,和属下说一声便可。”
血噎在江宁的喉咙里,江宁却不觉腥锈,只觉香甜。
女子手一招,江宁恍然抬眼。
“江宁,你果真回来了。”秦戏嚼着糖葫芦的轻笑,多了分重见故友的味道。
“万毒仙。”女子盈盈一拜。
像是有千万疑虑堵在心口,江宁漠然冷眼。
“屈娆?”秦戏眸底一丝讶然,“为何你……”
“自然是奉殿主之命。”屈娆笑得不卑不亢,“万毒仙,这百年前的账,殿主自会和你好好算算。”
闻言,秦戏只是抬眼,复杂地看着江宁。
“小殿主一世的神身,应是在万毒仙这,可对?”屈娆轻笑拂袖,“据那天外天的剑魄所言,万毒仙可是花了重金求购。”
“是,”秦戏看屈娆的面色里尽是冷漠与些许厌倦。
屈娆轻声一笑:“那便请万毒仙把小殿主的神身交托与我吧,这价钱,殿主说了不会亏待。”
江宁听着屈娆与秦戏的话,只觉头疼得厉害,她心底不觉涌起躁意和杀戮。
“那屈副殿主便随我来吧。”秦戏淡眼。
屈娆多看了江宁一眼,在门外设了禁制,便跟着秦戏去了后院。
江宁取茶壶倒了杯茶,想喝口茶淡心,却不知为何力道过盛,硬是将瓷杯捏碎在掌中,掌心浅淡的一层鳞片显现又极快隐去。江宁恍然,她不知为何如今,会成了这般模样。
拂去掌心瓷杯碎片,江宁用剑气燃沸壶中清茶,径直便倒到了自己掌上。
轻薄的鳞片在阳光和雾气下,熠熠生光。
忘川,忘川……她果真成了凶兽,就如前世那般,一模一样。
“仙魔逆道,小宁儿,爹莫要你落得了你娘的那般下场……”
“江宁,你若再执迷不悔,休怪本帝不给忘川一族留半分情面。”
“江宁,你能阻住自己杀人,为何阻不住对他的几分情意?”
……
耳边充斥的话太多,江宁挥手打碎了茶几上的花瓶,她头疼如裂,以袖拂面,忍不住泪落点点。
江宁的脑海里只是闪过只言片语,可她却分明清晰了,她与温闲差得不只是身份,还有天规。她不明白,这一世她分明再不记得前世所为,为何温闲还要来招惹她。
“小殿主,您……”收了袖,江宁便见屈娆看着她一脸心忧着急。
“我会助她,屈副殿主便回忘川殿吧。”秦戏拂起珠帘,看着江宁淡然。
屈娆淡眼:“若是十月后,小殿主能回忘川殿,百年前的账,想是殿主不会计较。”
“自然。”秦戏低眼轻声。
待屈娆消散了身,秦戏倒了杯茶,递与了江宁。
“阿戏……”
“待十月后,我便把前世之事全与你说,”秦戏回了柜台之后,爬上长凳便算起账本来,“待会,上玄仙便来了……这十月,你好生听他的话。”
“如今你还是半神,待十月之后,去留取决于你……我定是会助你的。”
“多谢。”江宁看着秦戏故意避开她的目光,只是轻叹了声,饮了杯茶。
不知为何,她总归是最信秦戏。
倚窗饮茶,窗外风光静好,碎阳拂过湖面,柳枝轻娆。
“江宁,你可听说过殊途同归一词?”
江宁微愣,回首见秦戏怔然看着她,她低眼轻笑:“我所听的,都是殊途不同归。”
“殊途不同归……”秦戏低着脑袋笑,“我所听的……”
“阿宁,随我回去吧。”
江宁的眸底刹那被一袭血色占据,耳畔温软。
“上玄仙……”
“唤我阿闲……”温闲轻声一笑,便拂去俗世尘泥千万。
“阿闲。”江宁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