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这可是你说的!”那少年听闻扶胤这一句话,勃然变色大吼道,“上次我动手是教训你们不知感恩戴德,而你这种小人还敢动手,要不是宫先生是你们的老师,你们早就死过好几次——不,是好几百、好几千次了!”
“稚品,我知道我们四个异乡人占据了你们白城的诸多资源,我们心有愧疚,也心怀感恩,所以才对你以前和现在的种种挑衅性行为置若罔闻。不过……”扶胤确实感恩,但感恩的对象并不是这种大放厥词的恶徒,“吾名扶胤,为先去父母兄弟之灵魂,为师弟家族之尊严,誓言要与你一决高下,让你为这不尊的行为付出代价!”
扶胤板着脸,将右手握成拳,平伸出去,这是少年们决斗的礼节,是传承自千年之前声名最盛的始皇龙川大帝。虽然每天都有训练,但皮肤并未粗糙,还存有小孩子的嫩色,可紧握的拳头上却有一股毅色,那种为了尊严可以付出一切的决心,这才是他们修行的目的。
“稚品,不要与他们起冲突,今天情况特……”旁边站出一名和挑衅少年装束相差无几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不要把牧远和扶翎姐与你们相提并论,你们不配!不过……哼,算你们厉害,竟敢公开扭曲事实,还能如此大言不惭!”名为稚品的少年不理会他人的劝阻怒火中烧大声喊道,“吾名星月稚品,为了饱受欺凌的仁慈同胞,为了听信谗言而死去的兄弟,誓言要将你们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打就打,谁怕谁!”
在两只稚嫩的拳头碰撞的刹那,两人都熟练地后跳了几步,摆出战斗的姿势,严阵以待对手的进攻。
“如果你能接我一招,我就不再出手,任由你打!”稚品面露寒意,杀气如点点云雾四散其上,将他本来明镜般的眼睛模糊了,“真希望你能抵过去啊!”
戒?炎冥放矢!
少年踏地轻轻飘出,掌心在飘出的同时向外打出,一个倒立的银边三角形呼应而出,其间充斥着的天蓝气息饱含力量,配合着周遭徐徐转动地三个缩小版的三角形,一股强悍的蓝光骤然喷薄而出,强大的波动发出击穿空气的爆鸣声,刺眼的强光闪得人眼睛一阵眩晕,如同一支钢铁箭矢狠狠地打向那名不知好歹的少年。
“不对啊!”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质疑,“主城之内是无法运行光子力量的,在这里只能运行数与术,也就是说……”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他们两个家伙干了那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难道就不应该受到惩罚吗,就算是将他们活剐也不足以向亡者赎罪!”人群中再次出现情绪激愤的谴责。
“我们到底做过什么事?”海月失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谁曾想在即将回家的时候竟会出现越来越多弄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我们到底干过什么让他们如此痛恨的事情啊,为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呢?”
海月使劲晃了晃脑袋,可是绞尽脑汁也寻不出半点与之相关的信息,甚至与以前生活的点点滴滴也在那一刻变得模糊起来,就像是他们看过的小人书一般——此刻也记不起自己到底看过什么小人书了。
“无论受到什么惩罚,我都要为即将离开的海月挽回他的尊严。我要让你知道,我们的尊严与清白,是不容许任何人玷污的!”扶胤双目瞪圆,大喝一声,挥着毫无力量积聚的拳头冲了上去,“我要让你们知道,除去你们的馈赠之后,我们的腰背还是直的,我们还能凭借自己蝼蚁般的力量自由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海月慢慢抬起头,眼瞳中倒映着奔跑着的扶胤的背影,脸色也逐渐坚毅起来: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关于过去的记忆是否为真,但当下发生的、映入眼中的一定为真,即使以后忘记,但它的存在是不容置疑的。
而存活于世的少年,就是在为当下抛头颅洒热血!
“集星术?辰牙!”海月看着奔跑而去的师兄,狠狠咬住的牙齿颤抖起来。他知道这是师兄在向他表达自己的意志与信念,因为明天过后他们将分道扬镳,至于今后何时再见,将会踏上何种长大的道路,面对所有的未知,真正能起作用的唯有自己的信念。
“不管付出什么,总要维护自己的挚爱之物,这不仅是扶胤你的信念,也是长安的信念啊!”海月怒目而视,将即将渗出的泪水甩了出去。旋即嘴角出现一抹阳光的微笑,脚下银光闪烁,先于扶胤来到了那道蓝光、那名少年的前方,将满手的星光重重地打了上去。
两道强光瞬间碰撞,在偌大空旷的广场上炸响,强横的蓝光与从海月手中脱出的白色光球悍然碰撞在在一起,漩涡一般相互交融慢慢扩大开来,骤烈的能量波刃自漩涡中心而起漫无目标的四散而去,在坚实的石板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刺目的裂痕,激起的尘嚣惊扰了整片广场上的民众。
稚品在漩涡形成的强大力量波中被推出了数十步,踉踉跄跄地好容易才稳住身子,看着手上被碎裂的实体星光划出的伤痕,稚品恶狠狠对着海月咆哮道:“龙川小子,不要以为你有背后的家族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可不怕你!”
“扶胤,你没事吧!”海月后退的时候还不忘处于危险状态中的扶胤,拉住他的手与他一同退到远处较为安全的区域,抚摸着扶胤那张极为失落的脸庞,“今天下午你不是保护了我吗,这下子我们扯平了!”
“扯平了,这种事情能扯平吗?长安,你告诉我,能扯平吗?”扶胤将失落的眼神瞥向一旁,本来欢快有爱的声音也没有了往日的色彩,变得冷冰冰的。
“只是扯平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以前的事情可不会那么轻易的扯平,因为我欠扶胤的一辈子都还不完!”海月一咬牙,才发现在这离别之际更容易受伤的是扶胤,所以他猛地一拍扶胤的肩膀,双手夹着他的头、挣着他的眼睛让扶胤看着自己,看着自己最真诚的面容,“与君今世为兄弟,更结来世不了因!”
扶胤呆在原地,看着转身走向稚品的海月,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长安……”回想起在海月的“数与术”被限制的主城之外的遭遇,他并没有成功保护海月,而在这光子能力受到限制的主城中,海月却毅然决然地保护着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欠海月的,何来扯得平一说呢!
远处的借由海月与稚品的两道攻击交汇而出庞大漩涡迟迟没有消散,稚品的心再次一横,身后慢慢浮现出几个规则图形排列而成的组合图形,庞大的星光仿佛从星空之中陡泄而下,在他的身体周围逐渐汇拢,一股来自上天神仙般的气息骤然爆开,吓得周围围观的少年皆是一惊。
“真不愧是四大分家中杰出青年,小小年纪竟然能够引动我族最为强大的‘太岁’能力,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人群中有人认出稚品所发动的能力,惊叹声连绵不断出现在广场上,皆是一片叫好声。
“白城的自我保护能力好强啊,竟然能够协调吞噬我们两人的攻击,虽让我们刚才的力量并不怎么强大!”稚品看着眼前的漩涡渐渐消散,握紧拳头想要速战速决,于是他便驱动着这具凝结有无数星光的强大身躯向海月走去。他现在对“太岁”的控制还不算成功,只能发动一些简单的攻防术式。
“集星术·纱织!”海月站扶胤的前面,看着那闪着一身星光的稚品朝自己袭来,感受到那源自于天空之上的威胁,他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我们可没结过什么决斗的礼节,难道你忘了吗?”
打自己体内蒸腾而出星白雾气随后凝聚成一个皮球般大小的透明光罩,此刻一道笔直降落而下的星光好似受召一般落入那透明光罩之中,像是一条神来之笔画出的白线,从无尽的远空中携带着无尽的威能降落人间。进入透明光罩的星线每每在触碰到光罩内壁时都会反射到另一个方向,眨眼间便已经进行了无数次反射,本来透明的光罩此刻内部全部被星白之线充溢,并隐隐有撑破的迹象。
“来吧!”海月将手中的光球推到胸前,随后迎着那散发着强烈气息的稚品方向跑去,前推的光球瞬间爆裂开来,数道章鱼触手般灿烈的光柱从海月的手中迸射,被打穿的空气发出刺耳的呜鸣声,而后向着稚品那尊如战神的身躯上猛然打去。
稚品的心猛地一沉:“第二种集星术,他怎么可能有如强大的家族血脉呢,难道在他的身体中是母氏的血脉占据主导地位!”没有继续多想,一道厚实的星光屏障出现在胸前,将来自海月的攻击尽数阻挡下来。
“你不要忘了,决斗的可是我们两个人啊!”在海月的背后,扶胤的身影如出水蛟龙一般横空乍现,丝毫没有能量加持的血肉拳头朝着稚品身上星光最为薄弱的头部打去。他看着在地上奔跑的海月,海月也抬头看向他,相视不语。
一同战斗,何尝不是海月想留给扶胤的美好回忆。
就在所有人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三人的对抗并臆想着它的结果与后续发展时,忽然有人惊喊尖叫出声,见得他指着的那个霍然出现在三人之间的青年人时,所有人都面露骇色,却丝毫不敢造次逃跑。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海月什么也没察觉到,只觉得后颈一凉,便失去了意识,而后就被那青年人揪住衣服提在了手中;稚品只是看到周身星光瞬间开裂四射,随后一记来历不明的巨力袭在自己的小腹之上,也失去了意识,如同被扔出的垃圾摔出了十几米远;而对于扶胤来说,则是感觉肋下忽然传来的足以致使自己五脏移位的强力一击过后,两眼一黑也飞射而出。
一个照面便将三人的攻击全部瓦解,虽然知道他的实力超强,但对于现场的少年来说,这来得过于突然的一切还是让他们不禁目瞪口呆起来。
三人之中只有扶胤还有意识,他摇晃了一下自己险些停止运行的大脑,小心地捂着剧痛的肋下,擦掉嘴角的血迹慢慢站起来,想看看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他看到站在不远处的背影后,身体一软就瘫跪在了地上,顾不得擦拭重新流出嘴角的鲜血,扶胤将手老老实实地贴在双腿上,规规矩矩地跪在那里,不敢有其他小动作。
“你说他们是你的恩人,如果对于恩人的误解你也无法忍受的话,就别在我面前说出‘感恩’这两个字!”青年人看都没看扶胤,冷冷地丢给他这么一句话,“你的行为真给我丢人!”
扶胤一愣,将头低得更深了。
“这场战斗精彩吗?”青年一手提着失去意识的海月,一边询问着周围那群目瞪口呆的看众,双目如黑水幽潭,冰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精彩!”第一个少年不敢让前面的宫先生多说一个字,哆哆嗦嗦地急忙说道,他不知道到底该答什么,但是那股强大到足以穿魂摄魄的气息让他打心底里不敢忤逆。
“精彩!”
“不精彩!”
“不知道!”
……
轮过所有的人,回答“精彩”、“不精彩”、“不知道”的都有,但却没有一个人闭口不言。
“入爵仪式过后,回答‘精彩’的去领二十棍杖责,回答‘不精彩’的去领二十棍杖责,回答‘不知道’的去领二十棍杖责。惩罚虽然相同,但是原因并不相同,希望你们能有所醒悟。”宫先生开口说道,“所有离开的都不会受到惩罚,所有参战的也没有惩罚,只有你们这群看客有惩罚——你们要记住,活在这个世界上,看客一般的不作为永远是最错误的作为!”
说完,他便提着海月消失在了原地,其他人随之也都松了口气站了起来,不过有人想到接下来的二十棍惩罚,屁股上的肉便不自觉地抽搐了起来,估计接下来的几天都要趴在床上养伤了吧。扶胤依旧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看着从嘴角不断流出的血液在地上滴出一洼深红酱黑色,眼睛迷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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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穆婆婆看着那顺次进来的少年后面跟进来的宫先生,看到他手中提着的海月,脸上的皱纹仿佛都挤在了额头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就这么一会儿,就出现了始料未及的冲突!”宫渺摆了摆手,提着海月与穆婆婆走进了偏厅,“我本以为过一招就行了,没想到他们还真打了起来!”虽然其他进行入爵仪式的少年很好奇他们去干什么了,但是谁也不想再多挨二十棍的惩罚,预想中的疼痛打消了他们的好奇心。
“扶胤呢,没有他的话,长安的入爵仪式就无法正常进行了!”穆婆婆看着怎么都等不来扶胤,向宫渺询问道,“你不是说要用扶胤来代替我族少年,用他来帮助海月完成入爵仪式吗?”
“两人白天不知道与谁去约架了,他的左臂被光示伤得过重,因而无法进行正常的入爵仪式了!”宫渺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确实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要不是因为要用他来牵制扶翎,他早就没有存在价值了,养这么一个废物确实挺让人操心的!”
“那长安的入爵仪式要如何继续?”
“这不还有替代品吗!”宫渺此话一出,侧门便缓缓开启,几个小厮将刚才重伤在地的稚品抬了进来,安置在了海月的旁边后就退了出去。
“稚品——真的要用他吗?毕竟剥掉他的初生限刻后,他这一辈子都没有晋级封爵的机会了。而海月身上这移植的爵位也是死掉的,不能进化了!”穆婆婆迟疑不定地问道,“而且玖星宫要是追问下来,这可不好应付啊!”
“是你不好应付吧!”宫渺冷冷地说道,“你不要忘了,封爵制度与我族内部的能力体系并不冲突,虽然会对他的身体有些伤害,但并无大碍!”
穆婆婆听闻之后不再多言,着手开始进行稚品的入爵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