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点羊和小羊护士休息数日后身体恢复过来,我和黑母羊却没有恢复。我的法力似乎再也画不出一个完整的圈了,如果不完整,实际上是个废圈,只能昙花一现维持几分钟。那样就像表演,没有功效,等于我的法力尽废。虽然可以每日调养,也只能养养身体的皮肉。冥冥之中,我知道自己的法力之所以无法恢复,不仅是由于体力耗尽,更主要的是因为我滥用法力,造成生灵涂炭的灾难所犯的过错。
我试图寻找某种借口掩盖自己的过错,不断告诉自己本意是好的,出发点是好的,结果是没有料到的。我一直用过错这个词汇来代替罪孽,但我的灵魂深处一直有一道闪电,常常将我从噩梦中劈醒。
黑母羊自打回来就没有出过家门,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双眼黯淡迷离,神情恍惚,不管吃什么都呕吐出来。斑点羊和小羊护士每日精心照顾她,可是依然没有起色。黑母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跟斑点羊说要尽快将红烧肉餐厅搞起来。斑点羊应承着,一边和我着手准备开建餐厅的事情,一边寻医问药给黑母羊治病,另一边还四处打听白羊小夫人的消息。他在羊群各大报纸发布了寻羊启示,白羊小夫人如果平安,见到启示就能找到我们。
这样又过了半个多月,斑点羊很快将红烧肉餐厅的位置确定下来,并召集建设施工的工羊。他将这个消息告诉醒来的黑母羊,黑母羊恍惚的眼神立刻放出一丝光芒,她说要参加餐厅施工的奠基典礼,斑点羊就和她商量,选出个吉利日子。
到了奠基典礼那一天,黑母羊打起精神,穿戴得漂漂亮亮,坐在轮椅车上,小羊护士推着她,斑点羊和我分别在一旁站立。斑点羊做了简短的致辞之后,和黑母羊一起手挽手举行剪彩仪式。参加典礼的羊随后狂欢庆祝,鞭炮齐鸣,黑母羊激动地从轮椅上站起,咩咩嘶叫了几声便软软地坐回轮椅上。斑点羊忙着招呼来宾,我们顾着庆祝,谁都没有留意黑母羊。直到典礼结束,小羊护士要推着轮椅车往回走时,发现黑母羊已经安详地闭上双眼,嘴角含着微笑,阖然离逝。
我们全都痛哭流涕,斑点羊更是悲痛万分,伤心得茶饭不吃,滴水不进。他连续七天七夜没有睡觉,原本微胖的身体一下子消瘦许多,眼圈哭成暗紫色,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七日后,我们为黑母羊举行葬礼。葬礼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白羊小夫人来了,她的样貌一点没有改变,依然漂亮精神,充满活力。她首先问候斑点羊,向黑母羊的遗体鞠躬哀悼,然后默默拉住小羊护士的手站在我身边,朝我点头致意。我和小羊护士见到她真是悲喜交加,斑点羊却更加伤心,嚎啕大哭。
我们谁都没有劝慰斑点羊,任凭他哭个够,这样对他更好,不至于憋出病来。斑点羊每日以泪洗面,黑母羊安葬之后又过了七日,斑点羊才停止痛哭。他的眼睛和脸面哭成浮肿,圆圆胖胖,身子却瘦成皮包骨头,皱皱巴巴,完全失去了以往的风采。
小羊护士又每日照顾斑点羊,白羊小夫人也跟着小羊护士,两个轮流替换照顾斑点羊。斑点羊说他没事,不用照顾,我们有时就任由他独自发呆。斑点羊心灰意冷,暂停了红烧肉餐厅的工程,他遣散准备施工的工羊,自己在奠基的荒地上来来回回走来走去。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他都没有停下来。
我不记得斑点羊在那里走了几天几夜,我和小羊护士还有白羊小夫人每次过去看他给他送饭吃的时候,他都在那里不停地走。终于有一天,斑点羊停下来,他决定重新开工,建造红烧肉餐厅。
我们为斑点羊的振作感到高兴,红烧肉餐厅的施工建造工作顺利进行着。斑点羊每日在工地巡查,不放过每一个施工细节,对那些工作不仔细出了一点差错的工羊马上给予开除。我从未见过斑点羊如此认真和严厉,他的认真态度甚至令施工的所有工羊感到反感和恐惧,他们小心翼翼提心吊胆,背地里骂斑点羊苛刻孤寒,没有情面。斑点羊对工羊的风言风语偶有耳闻,但他没有追究,也没有改变态度。他现在极少说话,也极少露出笑脸,一门心思扑在红烧肉餐厅的工程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