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不懂作诗,同时他也不想作诗,他更不想在天香楼里多坐上一刻,因为写诗这种事情本身就很无聊,被人算计后再写诗则不仅是无聊,而是无味。
天香楼里的文人风骨和虚与委蛇的气氛让李文很不舒服,与之相比,李文更愿意去庆阳县的牢房里清静清静。
“时间有的是,李公子又何必这么急?”张纵见李文起身要走,连忙起身挽留说道,声音十分恳切,但与此同时,其他所有人却都目光冷淡的看着李文,脸上的不悦仿佛黑夜里的冰霜。
李文打断了气氛热烈的行酒令,让所有人的脸上都不太好看,即使是孙主簿也皱着稀疏的眉毛,眼神逐渐变得冷淡,将目光转而瞥向了别处。
“要走也要谢了诗才能走!难不成李公子你是怕粗鄙无文写不出诗来么?”这时,陪坐的学子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学子突然冷冷的开口说道,语气默然。
李文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学子是秦敬瑭,同时也是县里为数不多的秀才,孙主簿之前向李文介绍过他。并且,在李文的印象里,自己和他在县学里确实也见过几面,只不过不熟而已。
“要不这样吧,李公子还请多坐一会,不妨做过了诗再走吧,毕竟大家还都在兴致上,有始有终总归没错。”张纵继续笑着脸商量着向李文问道,语气也十分客气,和秦敬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哼,只怕是徒有其表,恐怕连之前的传闻也只是冒领军功罢了······”秦敬瑭在座位上冷淡的哼了一声,就像是对着空气的说道,脸上带着浓浓的不屑,自一开始就没有将李文看在眼里。
李文蹙了蹙眉毛,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秦敬瑭会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但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张纵和秦敬瑭在他面前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让李文愈加反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
这些都是君子应该做的
但显然,李文并不是个君子,所以,如果有仇,李文通常会在当场解决,并且不会心平气和。
“你算什么东西?”李文十分不悦的向秦敬瑭冷声问道:“写诗是我辈文人的事,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孙主簿都没说话,哪里有你狂吠的地方?”
李文的声音很大,声色俱厉,没有给秦敬瑭留下一份颜面,声音甚至传到了厢房之外,就像呵斥乞丐一样,竖子之辈,安敢狂吠!
“你······”秦敬瑭用手指着李文,又惊又气,身上一阵发抖,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李文竟然会如此不顾场合的叱骂,李文给秦敬瑭的感觉就像是吞下了一颗苍蝇,愤怒且激动之余束手无策。
秦敬瑭毕竟是个秀才,在孙主簿面前破口大骂毕竟有辱斯文。
反观孙主簿,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依旧是一片泰然的神情,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听见,将头扭到了一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李文带着些许不屑看着秦敬塘,斥道:“少年之戒在色,中年之戒在妒,老年之戒在得,难道你家里就没有没有人教诲过你么?连士子风骨都不顾了么?如若这便是风骨,士子的风骨就这般狭隘么,若是如此,我不敢恭维。”
秋容浅淡映重门,
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
捧心西子玉为魂。
晓风不散愁千点,
宿雨还添泪一痕。
独倚画栏如有意,
清砧怨笛送黄昏。
李文没有继续针对秦敬瑭,而是紧接着吟出一首七言律诗,李文不擅长写诗,但李文借用了一首贾宝玉的海棠诗。
“你要是能写出更好的诗词,明天就可以去我家扣门找我,届时我定会给你低头认错,亲自负荆请罪。”李文冷冷留下了一句话后便推门而出。
寂静良久……
“好一句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今天我赵庭也算是受教了。”名叫赵庭的中年人缓缓从座位上起身,脸上波澜不惊,对着张纵拱手一礼:“赵某我家中也还有些许事情需要处理,就此告辞了。”
说完,赵庭也随着李文的脚步退出了厢房,随着赵庭的离场,房间中愈发变得冷清。
“李公子的风骨之论倒也新奇,诗才更是令妾身自愧不如。”海棠姑娘神情惋惜,自言自语的幽怨叹了一声道:“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这两句将海棠咏写的洁净无瑕,就算是冰清玉洁也不能完全形容,只是可惜,如此不染纤尘的洁作却由贱妾品评,玷污了诗的本意,可惜…可叹……”
海棠姑娘的一番品评说明了一切,秦敬塘败了,而且败得很难看,非战之罪,因为秦敬塘在境界上和李文根本不是一个层次,李文不想做诗是因为谦逊内敛,并非是胸无点墨,而秦敬塘与之相比则更像一个凭添笑料的小丑,自不量力之余根本没有被李文放在眼里。
这是一个笑料,但在场的人并没有发笑,秦敬塘更是脸色发黑,反而冷的彻骨。
正在这时,孙主簿仿佛也好像想到了什么事,脸色微微一变,随即也迅速起身,对着张纵挥了挥手示意其坐下,正色道:“县衙里还有一些公文没有批完,我身为庆阳主簿,留宿这里也多有不便,你们继续,我这里就先走了。”
孙主簿走的比李文和赵庭更加匆忙,脸上的神情也十分凝重,明显是想起了什么重要无比的事情。
·······
不多时,房间内冷清的只剩下了数人,酒席上丰盛无比的菜肴除了一两道菜之外还保持着原样,几名陪酒的少女也十分自觉的退了出去。
“张粮长,这个李文······”秦敬瑭一脸阴鸷的对张纵道:“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若是不能趁着这段时间将李家赶出庆阳,恐怕等李双回来,你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张纵脸上依旧沉稳,眼神中闪过一抹凌厉,一改和颜悦色的面孔,阴冷道:“我本以为李文是个纨绔,没想到他竟然藏着这么深,把他扔进了赵家都设计不死他,而且还让他杀了鞑子立了军功,现在李家和我,已经是不死不休了。”
“要不然······”一人迟疑了片刻,随后看着张纵在脖子上做了一个手刀的手势。
张纵陷入了一阵沉思,许久过后摇了摇头道:“再等等罢,我是庆阳本地人,让李家在庆阳待不下去我有很多办法,不一定非要用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