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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流年 汤镇业

记者写,看见汤镇业的时候,很想问他:“记得阿翁吗?”

对记者的这类提问,他总是反应慢半拍,不想说,不愿说。要评价一个自杀死去的前女友,大概说什么都是错。她是所有70年代女生的偶像,不管是否真的吻合金庸先生笔下肌肤胜雪、娇声婉转的黄蓉,在80年代,她最红最美,所以她的死,跟感情有关,跟他断不了干系,因为他们之前吵过架,她负气,拧开煤气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承担了70后女影迷无端的恨,有点冤。不少人甚至到现在还记得报纸的描述:“她的脸绯红,似乎犹在梦中,但再也不会醒来。”她把爱情当作宗教来信仰,并且殉道,但到底如何,真的没有人知道。

将近30年后,他会怎样?他胖了些,在吃自助餐时,跟很多人一样,盘子里堆满了食物,走到一边悄无声息地吃。写文章的记者不明白,翁美玲为什么会为这样一个男人而死?他的模样已经和当初完全不同,是平常的中年人。“为情而死”符合我们对爱情的想象,那是极端的爱情,只有年轻时,才会有这样偏激的勇气和刚烈的手段。只不过在我们心里还总觉得他应该是当初的模样,才能还原那段年轻的感情。

我看过《天龙八部》,年轻的他演过段誉,那时是身长玉立的美少年,电视里身边环绕着一群美女,电视外崇拜他的小姑娘将有他图像的不干胶贴在铅笔盒和笔记本上。前女友自杀,影响了他的事业,渐渐走了下坡路。后来他结过两次婚,中间拍过不少低成本的电视、电影。

多年以后,为宣传,去电台做访问,主持人是梁朝伟的前女友曾华倩,她感慨,以前“五虎将”里,他最英俊,只是,现在他有些老了。语气惋惜,那些年轻时漂亮的男人,老了后不复当年的模样,多少使人唏嘘。她不惋惜梁朝伟,谁会惋惜“万人迷”,越老越见味道。

他重出江湖拍戏,要恢复原来的身形,不然只能演恶形恶状的黑社会,拼命瘦身,拍了纤体广告,瘦回去的代价很大,人显得黑瘦憔悴,微微一笑眼角都是皱纹,是风霜,也有辛酸。

1993年、2008年分别结了两次婚,他最大得成就是自己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背负的责任,做不成好的情人、丈夫,他竭力想做好另一个角色,至少是个合格的父亲。翁美玲死后,关于她的一些谣言还在传播,甚至还有某电视台为了噱头提出了匪夷所思的“冥婚”,似乎要榨取她身上最后的价值,他站出来,希望他们不要如此低劣无聊,保持对死者最后的尊重。

他早就离开这个圈子,选择从商。原因也简单:若做不到刘德华那样的级别,也仅够维持生计,算不上富裕。

1989年和朋友在深圳开过大型卡拉OK歌舞厅,赚了点钱就离场。1991年在上海、深圳、东莞、广州等地投资物业,不过在2001年楼市陷入低潮,账面有些亏损。1996年在广州设立制作公司拍电视剧,但也遇到问题。后来开始卖鱼蛋,倒是本小利大,而且店门口甚至挂出自己和哥哥汤镇宗的真人大小广告牌,索性起名“汤师傅”,流动鱼蛋车放在凉茶铺售卖,生意做得不错。其实在多年前,在翁美玲离开人世那一刻,几乎就能预想他的演艺事业渐渐往下走,往台湾发展,又去了“亚视”,都是在走曲折迂回的路,直到最后离开娱乐圈。很多人可能会很难适应,依旧惦着以前的风光,内心失去平衡。但他也许早就看清楚了:即便如此,也要有着和命运周旋的韧性。

也不算向下的人生,至少在别处,找到自己的位置,尽管时间久一点,付出大一些。偶尔客串一下电影,可能还是怀着当年的一点眷恋。也因为和旧友的交情,电影里的再聚首,每次都像“五虎将”的小聚会。和他交情最好的苗侨伟、黄日华,甚至在访谈里回顾旧事时竭力维护他。也许是惋惜,当年一起的几个人里,他的事业凋零得最快。

纪念翁美玲去世20周年,他上某个网站做访问,记者要他唱她生前最爱的情歌,一遍又一遍,在每个怀念她的日子,人们就会想起他。

他苦笑着,唱的是《甜蜜蜜》,他满足了我们的企盼。原来,他还记得,记得她的一切,至少,我们一直相信,他和她曾经深爱过这样的说辞。他记得她喜欢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对她的评价,他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这么多年过去了,谢谢大家还喜欢、记得她。”

话说得恰如其分,令人觉得他对她仍有一丝眷恋。

在那一刻,喜欢过翁美玲的女生们,该集体原谅他了。在他唱的歌里,最不争的事实是那些走得最疾的最美的时光,将近30 年过去了,她去了,他老了,我们长大了。

原来,青春不是一朵永不凋零的花,所有最灿烂的红,最后都会变成淡淡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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