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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昨日 周润发

我和好友喜欢看港片。当时从我们中学往下走200米,有一间录像厅,门口守着一个卖票的,地上支着一块黑板,用粉笔写着每天播放的影视剧名字和简介,五毛钱可看四集电视剧或者一部电影。进去了也只能坐在最后一排,前面早坐满了人。

第一次让我流泪的是《英雄本色》,那里面警察不是英雄,英雄是黑社会,包括一身白衣的狄龙,一身黑衣的周润发,连年轻的李子雄,都算得上冷峻有气质。吴宇森跟师傅张彻一样,挑的男演员男子气十足,魅力男女通杀。?

戏里令人记忆最深的男子是“小马哥”(Mark),由周润发扮演。小马哥当年单枪匹马杀去报仇,在闽南语歌里对着仇家连发十几枪面不改色、“血”花四溅的形象我一直记忆犹新。

狄龙演的宋子豪已经谢顶,这位退隐江湖的大哥,潜伏在车行做修理工,很窝囊,坚持改过自新做人,没有义无反顾颠覆社会的决心。“黑社会”当然不是一份光明正大的行业,但是小马哥遭逢变故,尝尽冷暖,他不甘蛰伏于命运的拨弄,抽根烟对着佛像缓缓道出“我就是神,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的时候”,那种复仇的快感与坚决压倒了简单的善恶观。也许有导演兼编剧的吴宇森对身世的感怀在里面。彼时他的事业正好处于瓶颈期,难以一展抱负,台词流露出的却是根植于内心的那份自信。只要一个适当的时机,他会如影片里的昨日英雄,东山再起,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自己做自己的神。

镜头里的周润发和狄龙都是身材高大的类型,非常适合穿风衣,片头音乐一起,两个人在街头疾走,风鼓起风衣下摆,像鸟的翅膀微微颤动,带着一种意气风发的意味。吴宇森对江湖的眷恋是旧式的,连人物的名字,也贯穿着英雄豪杰的思想。

大哥身陷牢狱,Mark只身去“枫林阁”复仇,在香艳的闽南语歌声里,他抱着歌女辗转反侧,将手枪埋在花盆里,音乐在他拉开包间门的刹那停止,突然静下……接着他对着座中一人,面不改色连击数下。一个人面对数十人,躲闪腾挪,拔出一把又一把的手枪,将他们尽数击毙。坏人死心不息,出来暗算,一下打在他的膝盖上,共2枪。踉跄倒地之前,他一枪击中坏人,之后过来巡视,对着这个人,连击三下,声音清晰,表情决绝。

文隽曾评价:“若是找到类似的演员,我们也只有周润发可以比拟罗伯特·德尼罗。”我想大概指的是罗伯特.迪尼罗在《教父》中的演出与此片有异曲同工之妙。

杀死对手的Mark经此一役,他腿瘸了,也落魄了,再不似从前风光,只能拿着清洁剂和抹布去擦车,笑着向客人讨着小费,高大的身影一歪一歪地斜着穿过城市。

宋子豪出狱后,就是要看看旧友的近况,一路跟着他到了他休息的地方,发现他在一堆纸箱上坐着,支起他残废的腿,上面钉着一大块铁掌,嘴里混沌地嚼着饭菜形状凶猛地吃起来。

他看见豪哥的第一眼时,居然嘴里塞着肉,没回过神来。?

“你跟我写信说的都不是这样的,Mark。”?宋子豪说。

他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抱着豪哥,眼里有泪,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这是我最喜欢的细节。比起飞扬地在街上奔跑,大喇喇用100元美金伪钞点烟,还有教训阿成时声色俱厉地讲着“四把枪指住头……这辈子我最恨有人用枪指住我的头”,他已经落魄了——江湖已经不是他的江湖,兄弟二人策马纵横的时代过去了。

他用自己的方式表达了兄弟情感,但是,令人难过。曾疾步如飞的小马哥失去了一条腿。我总记得他们一起走在路上,疾风张起衣服下摆时的那种潇洒不羁。

《教父》里说:“一个人有一个命运。”Mrak以血酬情,“失去的东西要自己亲手拿回来”,这也是他的命运。

后面的复仇自然来得爽利畅快,是英雄末路的最后一击,照例是吴氏血花四溅、火光沸腾的场面,在枪林弹雨里他还要一手拖着杰仔,说完要他原谅哥哥的话,最后舍身赴义。倒下的那一刻,你也知道他不得不死。

就算《英雄本色》续集里Mark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却仍然是继续着未完的江湖故事。“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吧,有的成了佳话,有的成为丑闻,有些则无声无息地被遗忘。”小马哥把自己变成了传奇。

第三集的导演换了徐克,几乎是个全新的故事。可是最为人记得的还是第一部《英雄本色》,一曲《当年情》唱起,那些往事,历历在目,依稀昨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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