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3002400000006

第6章

?6

一年后。

今夏的第一场大雨从七月初开始,断断续续、缠缠绵绵地下了半个月。昨天,好不容易收住雨势,太阳露出了可爱的笑脸。

人们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今日一早,又是风云突变,急雨骤来,并且,好像一开始便停不住似的,一阵比一阵下得狂。

从大楼的玻璃窗望出去,密集的白雨,宛如万千条银色的丝线,拉扯着天,拉扯着地,整个城市如同浸在水里。

桑恩榆转身从壁橱里拿了一把伞,开门出去。

听到声响,桑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叫住已经身在门外的恩榆,“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

恩榆回身,微笑,“妈,我去接子谦。”

桑妈妈“哦”了一声,看看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看女儿,欲言又止。

“妈,我会小心的。”

“这么大的雨,又那么远的路,一定要你去接吗?”

“不是一定要我去,而是,我一定要去。”

桑妈妈无可奈何,拧了眉叮咛道:“下雨路滑,开车小心点,不要急着赶路。”说完,又不放心地加一句,“慢慢来,晚饭我们等你们回来吃。”

“知道了。”恩榆答应一声。

出了大厦,雨水夹杂着清冷的微风扑面而来。撑开墨绿色的雨伞,雨水打在伞沿,旋成雨花落在地面。

恩榆踩着跌成碎玉的雨花走向停车场。

有消息播报说,今晚会有小面积的热带气旋登陆,海边度假村恰好就在24小时警戒区内,如果她现在不驱车去把子谦那个工作狂给押解回来,恐怕就算是台风迫在眉睫,他也会懵然不知吧。

驾驶着红色的三菱轿车驰往高速公路。雨势越来越大了,密集的雨点如厚重的帘幕,几乎连车头的大灯都穿不透。恩榆不敢大意,减低了车速慢慢前行。

照这个样子开去度假村,恐怕得花上三个多小时吧?

然而,为了子谦,她觉得值得。

恩榆至今都还记得她失去记忆之后见到他的第一眼。

那是在仁心医院里。

从长长的昏迷中逐渐恢复意识,恩榆慢慢睁开有些刺痛的眼睛。

头还有些痛,仿佛被紧箍咒箍住一般。思维一片空白。好半晌,眼睛里看到的事物都还无法清晰地传递给大脑中枢神经。

一直到一大簇乳白色的花朵被绿盈盈的叶片点缀着送到她眼前来时,她散乱的视线才慢慢聚拢,慢慢浮动喜悦的信息。

“送给你的。”

低沉好听的嗓音伴随着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愣了一下,不记得自己认识他。

她眼中陌生的谨慎让男人微笑起来,他的笑容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怎么?花比人有魅力是不是?”

她的脸红了,微微有些窘,“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男人并不介意,他转身,将窗台上已经有些枯萎的金黄色海芋换下来,插上新买的乳白色花束。

“看来还是你比较幸运,能够被主人欣赏。”他拨弄着白色海芋的叶子。

恩榆迟疑一下,问:“这些都是你买的?”

他并没有回头,状似无意地说:“我相信海芋的花香可以将你唤醒。”

那一瞬间,即使她的头脑仍然是一片空白,即使她仍然不记得他是谁,但,她却被他感动了。

被那大束大束怒放着的金黄的、乳白的花朵所感动。

望着他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恩榆在自己有限的记忆库中搜索,“你是我的……”

话还未完,病房里突然涌进来一大群人:父母、医生、护士……

紧接着,耳畔堆满了叽叽喳喳的声音。其中,最兴奋最高亢最嘈杂的莫过于死党安心的大嗓门——

“恩榆!恩榆!你醒了!”

奇怪,虽然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不记得那个送自己大束大束海芋,并坚信海芋的花香可以将她唤醒的男人,但她却并没有忘记她的父母,没有忘记安心。

尤其是那一声声的“恩榆”,终于将她涣散的思维逼回到脑海里。

对了,她叫桑恩榆,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她喜欢画画,喜欢蓝色的大海,喜欢被绿叶点缀的乳白色的海芋。

她记起来了,全部都记起来啦!

“爸!妈!安心!”她一个人一个人大声地叫过去,尽管头还是痛得要命,但知道自己安然无恙的喜悦之情还是让她激动得红了眼眶。

但是,下一秒,她却再度被震惊了。

从医生高大的身影后面伸出一张脸来,冲她顽皮地眨眨眼,“嗨!桑恩榆,你怎么就是不跟我打招呼?”

笑容在恩榆的脸上凝结。

这是今天出现的第二个陌生人了。是她人缘太好?还是,这些人都走错病房?

她蹙紧眉头。眼前的女郎时髦靓丽,像从画报上走出来的封面女郎。

她……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求助的目光移向安心。

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她的茫然失措,室内的空气陡然凝滞下来。

医生面色沉重。

安心看看女郎,又看看苦恼的桑恩榆,嗫嚅着说:“颖靓,陈颖靓,你不记得了吗?”

她不记得了,是的,从大一直到失事之后的全部记忆,都成为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公司里的同仁,不记得商业上的伙伴,不记得助手小汪,不记得陈颖靓,也不记得袁子谦。

关于袁子谦所有的一切,她都是从安心嘴里听说来的。

她听说,子谦在两年前并购了海边度假村,而她,是在去与度假村相连的小渔村时与他相遇的。

那时候,他正在考虑将度假村扩大。

她站在海边的一所无人居住的原木小屋前,对他说,如果要吸引更多的人前来度假游玩,度假村就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

比如,原始的渔村风貌。

虽然,到最后他并没有接受她的建议,渔村还是被大面积地改造重建,但他却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展开了对桑恩榆长达两年的追求。

“我为什么拒绝他?”那时候,她记得自己曾这样问过安心。

安心哑然,无法回答。

的确,到现在,她自己也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在未失忆之前,为什么会拒绝袁子谦?

因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袁子谦都称得上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好男人。

他事业有成,温柔帅气,对她更是宠溺有加、耐性十足。

如果说,他还有缺点的话,那就是爱事业胜过于爱自己,但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不会怀疑,他爱恩榆更甚于事业。

老妈便因此常常感慨地说:“老天爷还是有眼睛的,它所做的安排,即便是祸,也有深意。”

每当这时,她便会想,如果是失忆促成了她和袁子谦这对情侣,那么,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这些疑问也慢慢从她的心里沉淀、消失。

他对她的好,有时候总让她有一种无以为报的感觉。

她怕她不够好,怕她最终会辜负他。她唯有对他再好一些,更好一些,来弥补内心深处的愧疚。

或许,她还不懂得爱;或许,她对他的感激要大过于喜爱,但她希望,她在做法上能够让他感受到更多的体贴和关爱。

比如现在,正如她对母亲所说的,不是非要她去不可,而是她非去不可。

她希望能带给他更多一些的感动。

暴雨下了一整天,渔村这边的地势比较低洼,雨水像泻了闸一般倒灌进来,许多低矮一些的房子已经遭遇没顶之灾。

幸好,这里的居民早已尽数迁移。

金振希穿着墨绿色的雨衣,领了两名工人,从新沿海大道这边赶往度假村的入口处。

这边地势虽然比较高,却因为雨下得急,仍然积了小腿肚高的雨水来不及排掉。重重的脚步踩在水里,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

两名工人便开始不住嘴地抱怨。

上头催得急,度假村的扩建进度一赶再赶,却偏又遇上这样的天气。

再看一眼走在前面的男子。听说,他在国际画坛小有名气,却不知怎的,竟然答应来画度假村的壁画,这多奇怪!

当时,甚至连老板都觉得不可思议。将他的报酬一提再提,他却只提出一个条件,保留渔村里的一间原木小屋。

那当然没有问题。老板二话不说,将那不起眼的小屋划归到金振希的名下。

这举动,又让媒体炒作了好一段日子。

既然是要房子嘛,放着度假村那么多别墅不要,要一间木头屋子干吗?

媒体猜不透,那工人更想不通。

只觉得,这沉默寡言的画师大概是有些精神问题的。

正想着,路口忽然转进来一辆车,车速虽然不快,但还是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泥水,兜头兜脸地打了工人满身。

那工人便破口大骂:“这死天气还到处跑,赶着去投胎啊?”

车子“嘎”一声止住了,雨水淋漓的车窗降了下来,车窗里探出一张清秀的小脸,“大叔,对不起。”

工人怔了一怔,没想到车主人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满腔怒火顿时发不出来,只得尴尬地摆了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也是湿了,再多湿点,真的没关系。

女子笑一笑,对他点点头,车窗升了起来。

车子发动,沉闷的引擎声“嘶嘶”空转了几下,熄灭了。再发动,仍是如此。

糟了!车子底盘太低,大概是进水了。怎么办?

恩榆懊恼地捶了捶方向盘。

“叩叩。”有人用手指轻叩着车窗玻璃。

恩榆转过头来,是刚才那位工人大叔,她降下车窗。

“怎么了?”

“车子熄火了。”

“你是要去度假村吗?”

“是啊。”恩榆无奈地看了看前方被雨水吞噬的路面。

“别急。”工人大叔安慰她,“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们去前面检查一下壁画的防水设备,等一会回来,你跟我们一块走。”

也只能这样了。恩榆感激地点头,“多谢大叔。”

淋雨是避免不了的,在路上有几个人做伴,总好过一个人被困在这里。

工人大叔摆摆手,向已经走到前面的伙伴追过去。

恩榆下意识地回了一下头。天色阴沉,水雾茫茫,雨幕背后三点黑色的人影转过街角,消失不见。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百无聊赖。

子谦的手机一直不通,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若是看到浑身淋得透湿的自己突然站在他面前,他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恩榆想象着袁子谦皱紧眉头,又是责备又是心痛的样子,被雨水浸湿的心情陡然昂扬明快起来。

打开收音机,收听着固定的音乐节目。听一个个红男绿女对着陌生的DJ倾吐心事,她的唇角慢慢上扬,慢慢微笑起来。

袁子谦虽然不见得是个好情人,但,他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人放心依靠的好丈夫。跟他在一起,她觉得从未有过的平静。

没有任何心事,没有任何负担。

日子虽然难免过得有些无聊,但平安清静即是福。她并不羡慕文艺小说里那些惊涛骇浪的爱情。

尤其是,在目睹了安心分分合合的情事之后,她更觉得,即使没有太多甜蜜,但至少没有痛苦的感情,才是幸福。

一个节目完结,主持人又在例行说着再见,工人大叔还没有回头,难道,他们的工作不太顺利吗?

桑恩榆凝视着后视镜里白茫茫的雨帘,开始有些担心。

他们口中的壁画,大概是绘在三岔路口对面的那块礁石上的吧?她还记得,当时子谦因为意外请到了他心目中最敬佩的画师时,那种得意兴奋的神情。

那时候,他说什么?

他说:等到壁画完成之日,他便要在壁画下面向她求婚。

他总是这样,一步步有计划、有步骤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为她构建最完美的蓝图。她不必担心,没有猜测,只需要微笑着看他一步一步走过来。

子谦。恩榆在心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唇边有一抹微笑。

而她的视线里也终于出现一道墨绿色的身影。高高的、宽阔的身影映在后视镜上,墨绿色的雨衣上闪着水光,他满不在乎地踩着地上积着雨的水潭,脚步不紧不慢,带着几分闲散,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看起来,倒有一份特有的洒脱与漫不经心的味道。

她不由得对这人升起一股好感。

或许是他身上那件墨绿色的雨衣,或许是他那充满自信和优越感的步伐,让她觉得几分亲切,几分熟悉,又有着一股无以名状的忧虑。

那人终于走到了面前,隔着一扇玻璃,他的目光首先看到的不是她,而是后视镜里自己的身影。

他的目光定了一下,她的心便不由得跳快了一拍。

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后视镜里观察他。

她的头垂下去,感觉到有淋漓的水光顺着他浓密而略显凌乱的黑发,顺着他宽大厚实的雨衣,一滴滴、一滴滴地滴下来,淌满一地。

那样强烈的存在感,陡然让她觉得车厢里的空气充满了压力。

“啪啪。”他拍着车窗玻璃的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不像子谦,总是那么谦和有礼。她想,这人,大概是非常骄傲的吧?

她手忙脚乱地降下车窗,“你好!”她的脸上漾着诚恳的笑容。

穿着墨绿色雨衣的男人弯下身来,表情有些不耐,“老齐还有点事,他拜托我……”

脸上不耐烦的表情冻住了,包括他的声音,他弯腰的动作,他微微不经意的蹙眉,都在看到她的脸的那一刹那冻结住。

只有那双深如寒潭的眸中光芒流转,震惊、狂喜、激动、愧疚依次掠过。

“桑桑!”好半晌,抖颤的音调从苍白的唇中逸出,仿佛压抑许久的呻吟,伴随着挣扎已久的渴望与欣喜。

呃?

桑桑?

他在说什么?

在喊她吗?他怎么知道她姓桑?

不过,桑桑?

很少有人单只用姓来称呼她,只有安心,喜欢标新立异地叫她阿桑。

不过无所谓了,喊什么都一样。

倒是这个男人的表情,让她深深迷惑了。

她可以肯定,这个人一定见过她,不然,他不会用那样复杂,那样深邃的目光看她。但,她却不记得他。

她不认识他了!

这是金振希在看到她清澈中满含歉意的眸光时,脑子里涌现的第一个念头。

那么陌生的目光,既没有他所想象的恨,也没有他所期待的爱。一如春日山中清浅幽长的溪流,平静缓慢地从他眼底流过,不留任何痕迹。

怎么会这样?这五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固执又嗦的小丫头呢?那个被他欺负了,只会瞪眼睛,总是在他的背后,如一朵骄傲的初开春花,用沉默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小丫头呢?去哪里了?

五年的时间,她的外貌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添了些内敛成熟的风韵。眉梢眼角不若从前那样尖锐易碎,多了些宽厚,磨去了一些锋芒,退去了执着的外衣。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个平凡安静的小妇人了。

他深深地叹息。

五年的时间,他等待着,等她成熟,等她经受得住爱情的甜美与苦涩。同时,也等待着,等着自己成长,等他更了解自己,等他更有勇气、更有担当,等他们彼此都做好准备,磨平锐角,不会被青涩冲动的爱情挫伤的时候。等那个时候,他将带着全新的自己,没有负担、没有过去、没有故事的自己,重新站在她的面前,求得她的谅解,为彼此努力创造一个更容易滋养情感的乐土。

谁知,等到他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却原来转头成空。

他居然……

成为她的陌路人!

恩榆皱眉再皱眉。怔怔地凝望着眼前俊秀沉郁的男人,望着他原本光华万千而瞬间黯淡无光的黑色眼眸,心口竟觉得冒名的绞痛,仿佛自己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她不由得举起手来,那么突兀地,想要去碰触他,抚平他的眉心。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别说,他现在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便是再要好的朋友,那又怎样?

仅仅出于对手指上细白的订婚戒指的忠诚,她就不应该对其他男人做出任何亲密的举动。

抬起一半的手顿住了,改为轻拂额前散乱的细发。

白金的戒指经水光折射,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霍”地直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带不走心中绝望痛楚的感觉。

雨丝细细密密地下着,有人说,雨是天空哭泣的泪,那么,天空天空,请你哭吧,更大声地哭吧!

仿佛感应到他心里的苦痛。雨,下得更大了,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远处,海浪拍打着礁石,一浪盖过一浪。

起风了,应该是热带气旋已登陆。

他们站在这里,会有危险。

但不知怎的,他站着没动,恩榆坐在车里,也没有动。

他们二人,就这样隔着一扇玻璃窗,静静地沉默。

唯有收音机里还在不断地播放着新的歌曲,缠缠绵绵的女声在温柔地倾诉——

听见冬天的离开

我在某年某月醒过来,我想我等我期待

未来却不能因此安排,阴天傍晚车窗外

未来有一个人在等待,向左向右向前看

爱要拐几个弯才来……

事情好像有点脱离掌控。等到他们狼狈地冲进指挥中心的时候,工作人员告诉她,袁总今天回总公司开会,已经提前离开了。

子谦已经离开?愣了半天,桑恩榆才消化掉这个信息。

不由得有些沮丧,看了看外面愈加阴沉的天。指挥中心的值班室里,电视机在播报着新闻,呼吁警戒区内的市民关好门窗,不要外出。

桑恩榆抱紧手臂,冷得牙齿直打颤。

“可以借电话用一下吗?”她的手机没电了。

值班人员指给她。

她拨着袁子谦的电话,仍然不通。没办法,只好打给家里,告诉妈妈她要在度假村住一晚。

讲电话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轻快的,无所谓的。

然而,在断线的一刹那,她脸上才现出脆弱的神情。

怎么办?她现在要去哪?

“去我那里吧。”一直沉默着的金振希突然说道。

她吓了一跳,直觉回身,冻成紫色的嘴唇哆嗦着,“那……那多麻烦。”

“不然,你要在这里站一夜?”他挑眉,语气不佳。

她的身子抖了一下,不知怎的,她有些怕他。觉得他阴沉的目光总带着令人胆寒的怒意,不知道是在气着她,还是在气着自己。

“我……我……”她目光梭巡,最后迟疑地定在那位看起来比较和善的工作人员身上。

“抱歉哦,”年轻的工作人员腼腆地笑笑,“我男朋友担心我,他晚上会来……陪我。”

“喔。”恩榆失望地咬住嘴唇。

那女孩反倒不好意思了,极力说服道:“金先生人很好的,他就住在那边别墅里,离这里不是很远。没问题的。”

听着她的鼓励,恩榆偷觑男人一眼。

原来,他姓金。

恰好,金振希的目光也向她看过来,二人目光撞在一起,她赶紧闪开。

然后,便听到他揶揄的嘲声,“放心,我不吃生人。”是生冷的生,同时也是陌生的生。

她听了,冷得青白的脸上涂上一抹红晕,仿佛被人洞悉了心内龌龊的思想。

但,怀疑他,不是很正常的吗?怎么会让她觉得惭愧?

她迟疑着转回目光,望定他,她看到自己的身影在他深黑的眸中清晰成型,心里的勇气便也在一点一点凝聚成型,“请问,我以前认识你吗?”

话一出口,她便开始后悔。

这样平常的一句话,是她失忆的这一年来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每见到一个可能认识她的人,她便不厌其烦地向他打听他们认识的过程,她从前说过的一些话语,做过的一些事情,用来慢慢拼凑一个被记忆遗失的自己。

然而,这一句话,这一句在常人听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对他,却似无啻于最沉重的打击。

她看着他陡然阴郁下来的目光,后悔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结结巴巴地意图挽回自己的过失,“对不起,一年前我撞了头,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眼中一抹情绪,消失得太快,让她抓不住他的想法。

她对他,总是那样急于讨好,那样无助。

然而,为什么要用“总是”这一个词呢?

她想不通,手指无意识地抚弄着被柔软的发丝覆盖的伤疤。

从未有哪一刻,她像现在这样,渴望了解遗失的那部分自己。

“怎么那么莽撞?”

“呃?”她突然意识到他的语气里少了一些讽刺的味道,虽然仍然隔着距离,不那么友善,但还是让她惊喜地微笑起来。

不过——

她触抚着脑后那一小片微微凸起的疤痕,遗憾地说:“就连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他沉默。

她赶紧加一句,“不过安心都跟我说了,她说是机场外面的广告牌突然倒下来,被走在我后面的助手看见了,他推开了我,倒霉的是,我虽然没有被广告牌砸到,却撞上了护栏,看来,是劫数难逃的样子。”

她玩笑似的口吻,让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的脸色好难看。

是她……又说错话了吗?

恩榆垂下眼睫,不让他看到她眼里的受伤。

为什么,她那么想要讨好他,而他,却总是那样冰冷、尖锐地刺伤她?

“走吧。”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脚步快速地挪动,极力克制着想要安慰她、拥抱她的冲动。

那一下,撞得一定很深很痛吧?

于是,那样的痛楚让她忘了他。

她不记得他,无法认同他,那么,他又能安慰她什么?

他能说: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吗?

他能说:我爱你,我其实很爱你。我用了五年的时间来证明自己爱你,你却把我忘记,你好残忍好残忍。

他能说吗?

不,他不能。

除了接受她赋予他的新身份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

他怕吓到她,更怕再一次伤害她。

五年前的离去,说到底,是自己太懦弱。

如果老天要惩罚,那就惩罚他一个人好了。

他脚步匆促,仿佛背后有惊雷在追缉着他。

而那抹再次投入雨幕中的背影,看起来,却更加孤单,更加落寞了。让恩榆忽然有了一股流泪的冲动。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

同类推荐
  • 还有你还在

    还有你还在

    我看着对面的男人,强忍住不断跺脚的冲动,我知道,这个时候如果高跟鞋可以挖出个洞,我会貌不犹豫的钻进去。周梁成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眯着眼看着我,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突然有点慎得慌,因为我知道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许恋。”他略略提高声音,“嗯?”我故作平静的回答,“不要试图逃避,你我都知道,我们结婚是迟早的事”我抽了抽嘴角,抬了抬手阻止,“对不起,打断一下周先生”我翩然一笑“你他妈凭什么这么肯定我会嫁给你!”这次轮到周梁成这货笑了,他往前弯了弯身子,我警觉的向后靠,“你在怕什么?我记得你以前天不怕地不怕,比谁都狠啊”“狠?”我不禁冷笑出来,直视他的眼睛“周梁成,要比狠谁又比得过你呢!”
  • 孟醒

    孟醒

    孟醒被人侮辱后抛尸沉江枉死,一梦回到一切都还未开始的十一年前。这一次,她发誓,要好好活着!
  • 千金之仇

    千金之仇

    讲述了吴婷也就是女主角经历了很多事情后再次回归于总裁和另一名男人之间的事情
  • 强宠极品俏女佣

    强宠极品俏女佣

    冷月,极品草根女一枚,从未想过入嫁豪门,无奈桃花运太胜!竟堪得三位豪门俊美富少的苦苦追求。但她冷月是谁?集美丽智慧一身的女强一个!草根从来不比豪门低贱,就算嫁入豪门,也要选个最心仪的!可谁知一入豪门深似海,家族纷争,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咱们这位大少奶奶只得使出浑身解数见招拆招,遇乱平乱!保护爱人、保护家庭!她誓要斗争到底!请看这位极品女仆如何实现到豪门少奶奶的华丽大变身!看这自强女如何逆转豪门!
  • 一曲动人

    一曲动人

    她是庄园的大小姐,身份地位显赫,怎么可能会跟一个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有来往?想来被他所弹奏的乐器所吸引,一开始就已经是个错误了,可是否还要将这个错误延续下去,她自己也无法控制得了。然而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件,却让她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心,或许,远走高飞是个不错的办法?
热门推荐
  • 回忆里有你们不遗憾

    回忆里有你们不遗憾

    “呵呵呵……”一阵笑声之后,便是童年!或许,这里并不够精彩,但,他们有着不一样的童年!
  • 楚秋水忌命中注定

    楚秋水忌命中注定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诶”!“忌哥哥,你看这里有我们的名字诶!”楚轻秋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笨蛋,你没发现字对不上嘛”!水无忌特别无奈╮(╯_╰)╭“忌哥哥,我木有门牙了”!!!“好丑”,“怎么办,我不想上学了”!“没事,你可以戴口罩”。水无忌一脸淡定。小小的水无忌已经懂得了不能嘲笑楚清秋,否则会被哭死的。---------------“卧槽”“水无忌,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啊啊,别,别,别过来”。“砰”门被大力的关上了。水无忌瞅了瞅自己全身,“我明明穿衣服了啊,还是一身黑呢,楚轻秋那死丫头为什么说我没穿衣服,还大喊大叫……行了,,,不剧透了,,记得加书架呦!!
  • 纵驰

    纵驰

    江寻安.谢锦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却因一次搬家两人的关系紧密了起来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尸骨未寒1:猩红

    尸骨未寒1:猩红

    夜幕下,城市的中心水晶大厦中发生了一起诡异的命案,死者被杀死后面容扭曲的泡在水族箱里。心理系的普通大学生陈木跟随导师宫教授前去协助警方破案,宫教授迅速地推断出了凶手的作案手法,就在案件看似结束的时候,陈木在死者的公文包里发现了一个神秘的计划,他突然意识到,这起杀人案绝对不简单……灵魂的救赎,黑暗尽头的真相,命运的齿轮绝望地转动起来。
  • 摩卡味青春

    摩卡味青春

    带着对青春的憧憬,许铭成功的来到了梦寐以求的高中,接着,他遇到了那个让他一见钟情的人…
  • 失之城

    失之城

    她轻轻的点了一支香烟,顺着她薄薄的嘴唇烟雾婀娜多姿的四处逃散,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眼睛又慢慢湿润了…像寂静的黑夜再也不会给黎明任何盛放的机会??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无力的靠在窗台。我已想不起她的笑脸仿佛她从未笑过……??月光肆意的洒在她脸上,就像贪婪的在欣赏一朵正在茂盛的花突然枯萎,谁都叫不醒。苍白的她,消失殆尽的烟雾。呢喃的嘴,无神的眼。一地的烟蒂,寡亮的月光。为何今年的夜晚总是漆黑……
  • 末世仙武

    末世仙武

    2018年6月3日,距离玛雅人预言中的末日已经过去了六年但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日子里,末日来了末日后,所有地球生物都得到了恐怖进化而人类曾引以为傲的科技已经不足以维持自身在生物链中的地位《从人体潜力开发论古修真文明的可信性》这篇曾被人类冠以荒唐之名的毕业论文开启了一个时代张玄最喜欢做的,就是通过已有的知识,去探索未知的奥秘
  • 逆伐成王

    逆伐成王

    一缕刀芒碎乾坤,两行清泪逆轮回...阴阳大陆,强者主宰天地,弱者卑躬屈膝,冷漠的世界,只有实力才是王道!陈麒,名不见经传的封印之地的小家族少爷,因故被废,得龙皇相助,修复伤势,修逆天功法,踏阴阳之巅,历经磨难,伐天成王!且看陈麒如何为兄弟,屠戮四方,为爱人,逆乱轮回,血与火,爱与恨,只为踏上巅峰!战天,战地,战苍生,只为逆伐成王!
  • 麦子煎饼

    麦子煎饼

    麦子是应届大学生,放弃梦想,只身来北市投奔好友路霜,意外碰上因左臂受伤,无法拿起手术刀的腹黑老董周席。故事的发展因周席父亲离奇死亡,NALE所有权岌岌可危,死亡的真相是什么,波谲云诡,暗藏杀机,二人相互信任,共同揭开不为人知的可怕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