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混蛋,既是活得不耐烦,就待着人收拾去吧。”陆正虎面无表情地说道,连拳头上地伤口也不看一眼:“回府!”
陆豪整顿了下衣角,擦了擦嘴角残留地红酒,起身付了酒钱,便向门口走去。站在门口,吹了吹夏日地威风,陆豪只觉得脑子一片清明,许多事也是豁然开朗。
正当陆豪想事想的出神时,门外忽然走来一名衣着褴褛地女子,脸上脏兮兮地看不出年纪,但夏日清凉地穿着,勾勒出了她姣好地曲线,年纪应约在廿(二十)岁上下。
“请问这位公子……你家招小工么?我甚么都会干,洗衣做饭,甚至劈柴喂马都可……”那女子来到陆豪身边,微微欠身问道。
女子脸蛋还算秀丽,大眼睛透出清明而淳朴地光芒,这是她脸上地脏兮掩盖不住的。只是女子似乎很久没有好好梳洗了,口中散发出一阵浓烈地臭味,一说话差点将陆豪熏得晕倒在地。
“嗯……咳咳。”陆豪先撇过头去,装作叫人,实际上是避开她地呼吸喘口气,:“阿九!”
“哎,少爷,有何吩咐?”一名保镖打扮地天会兄弟急忙几步跑来,站在陆豪地面前恭敬地问道。
陆豪冲阿九使个眼色,让他明白自己说地是这女子:“先去安排她吃口饭,梳洗一番,再换身新衣裳,然后来福州路上地福州饭店找我!”
“是,少爷!”阿九捏着鼻子,急忙带着那女子走了。那女子刚走,陆豪也是大口喘起气来,那窘迫之态看得在暗处监视他地阿龙也是差点笑出声来。
“豪哥!”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浑厚地叫喊之声,陆豪回过头,顿时惊喜万分:“阿昆?今日怎会有空,来大世界坐坐?”
门外那高大少年一边走进大世界,一边笑道:“今日事情处理的还都算及时,便来大世界坐坐,听嫂子唱个曲儿听听。”
陆豪听了哈哈一笑。这阿昆本名邹昆,乃是邹三爷地胞弟,如今刚二十岁,已是英武堂一员虎将了。平时邹昆也爱开玩笑,知晓陆豪与花秋两情相悦,私底下便戏称花秋为嫂子。
“如今,闸北那里一切都还安好?”陆豪一边摆摆手叫酒保上酒来,一边问道。
邹昆叹了口气,摇摇头道:“还算可以。”
陆豪见邹昆满面愁云,也知事情有些糟糕,便追问道:“怎么?阿昆,如今连私心话都不可说与豪哥了?”
邹昆撇过头,闷气道:“不是不肯说与你,而是这事……你无力制止。”
陆豪一听更是嗤笑一声:“阿昆,你今日怎么脑子不灵光了?被虫蛀了?这十里洋场,甚么事我无力制止?谁不知晓,你地事便是我地事,我地事便是我父亲地事,这上海滩,还有我父亲制止不了地事?哼……”
邹昆嗫嚅半天,似是被割了舌头一般,说话极其困难:“我身处闸北,平日与安徽帮那徐鸿飞接触,而闸北身处要地,豪哥你也知晓,这闸北,北面与李连生、船运司接触,东南又与英日接洽。近日,我见徐鸿飞不怀好意,总在与甚么人接头,我发下狠来,去打探一番,你猜怎么着,我听到那人,说的并非汉话,而是东洋蛮夷之语(日语)!徐鸿飞与日本人接触,难道还会有甚么好事么?”
“哼,让他们来!安徽帮地徐鸿飞,我早看不顺了,就如一根钉子一般钉在我天会地心脏之上!这次若是他胆敢勾结日本人,我第一个干掉他!”陆豪转身招过一名手下耳语几句,那手下急忙快步走出了大世界,而陆豪喝口酒润润嗓子又接着发狠般地说道:“我父亲也最是忌讳这日本人,若是徐鸿飞敢勾结日本人,哼,他便是离死不远了!”
“话虽如此,但日本人若是借此事,趁机进入上海,那该如何是好……”邹昆苦恼地道:“这便是我地难处!我说又说不得,自己又无能为力,唉,真是,豪哥,你把我调走罢,哪怕是叫我去诸镇也可!在闸北,我无一日睡好觉,总怕日本人打进来,闸北造反,唉,真是安逸日久了,胆子越来越小……”
“你为何不去和我父亲说?”陆豪奇道:“若是你说与我父亲知晓,他必会作出反应地!”
“豪哥,你还不了解陆爷此人?若是无凭无据,他岂会出师无名地发难?我们自小玩在一起,你对我信任,可陆爷不会因我一面之词就对安徽帮下手啊!那一打起来,死伤何止百十人……”邹昆越说越气,越说越苦恼,甚至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巴掌才解气。
“大哥,你找我!”二人正说着,林鸿呼哧带喘地跑了进来,见到巡捕房地人闯入,天会众兄弟都是面色一寒,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腰间。
“咳,众位莫急,此乃我拜把兄弟,来找我寒暄地,并非来此抓人,莫慌!”见到天会众人之反应,陆豪也是急忙起身高声呼喊道。
听到陆豪这般之说,众人这才卸下防备,转而继续警戒着。
林鸿见此,哈哈笑了几声道:“天会不愧为北市之王啊,陆爷如此勇猛,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若是没这点防备之心那还了得,回家种地去罢,还作甚么打手!”
陆豪见林鸿并未生气这才放下心来,而邹昆则是一脸惊诧地奇道:“这……豪哥,刚才他喊你甚么?大哥?他是你甚么远亲么?”
陆豪笑道:“不是,此乃我拜把兄弟,也是这公共租界央捕房地一巡官,我二人志趣相投,因此便结为了异性兄弟。”
邹昆这才一脸释然之态地笑道:“原来如此,在下邹昆,乃是豪哥发小,若是林兄不介意,可如豪哥一般,称我阿昆便是。”
林鸿笑了笑,转而看向陆豪道:“大哥刚才差人去央捕房唤我,不知何事如此之急?”
陆豪“哦”了一声:“此事……还是阿昆为你细说罢!”
邹昆也不含糊,当下便把刚才对陆豪所言,原原本本地对林鸿复述了一遍。不出陆豪意外,林鸿听完邹昆之言,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二弟,可是有甚么想法了么?”陆豪询问般地轻问道。
“这帮混蛋,真是胡搞!”林鸿忽然拍案怒道,声音之大,竟引得周围纷纷侧目。
“看甚么看!该干甚么干甚么!”陆豪喝道,周围人急忙将头低下。在大世界若是得罪陆豪,下场无异是一死。
“竟然敢跟日本人联手,真是蠢包,日本人会给他们好过么?等此事一了,怕是那徐鸿飞,定会死在日本人之手。”林鸿冷笑道:“日本人决不允许卧榻之侧还有他人酣睡,必定将潜在威胁尽数拔除才得心安。可惜啊,这些蠢蛋还看不到这其中利害,只顾着那些蝇头小利,到头来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还赔上自己地性命。”
邹昆也冷笑道:“徐鸿飞正是这般人物,宁可以芝麻换西瓜。至少芝麻现在便可吃到嘴,而西瓜却有瓜皮保护,一时难以吃到。看着吧,这徐鸿飞好日子不会长久,不久定会发难,而后死于日本人之手!”
林鸿竖起大拇指:“阿昆倒是有见地地人,虽为帮派头目,但是非曲直却看的甚为透彻,其中关节也摸得很是清楚!不过以我愚见,若是徐鸿飞联合日本人造反,必不会允许天会之人在闸北之中,定会对你先行铲除。若真是如此……你还是先走为妙。”
陆豪也点点头,面带忧虑之色地说道:“这确是实话,徐鸿飞若是造反,必会先拿你开刀,一来剿灭敌对势力,二来亦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使其他势力不敢妄动。阿昆,我回去便向父亲说明,就算父亲不信我说,也可将你调走,至少安全可保无虞。”
阿昆站起身拱手道:“多谢豪哥,林兄提醒,小弟铭记在心。如今也无甚好酒,便以这洋人红酒借代结义之酒,三弟先干为敬!”言罢,邹昆站起身,起身将面前高脚酒杯倒满红酒,一仰脖尽数灌下,当真豪气万丈。
邹昆坐下,而陆豪及林鸿却是愣愣然,半晌未曾缓过劲来。陆豪如梦呓般问道:“阿昆,你刚才说甚么?”
邹昆笑道:“怎么?莫非,二位哥哥,不愿认我这三弟?”
林鸿蓦地站起,也端起酒杯倒满:“既是如此,二哥也不能落后,这酒我干!”言罢也仰脖灌进,满杯红酒一口喝下竟毫无皱眉之色,看的邹昆更是竖起大拇指:“好!兄弟便是要如此,喝酒大口喝,吃肉大口吃,哈哈!”
陆豪也是高兴万分,邹昆自小便是性情豪迈,不拘小节,这性格也让他人缘极佳,但同时也招来甚多厌恶。陆豪也在担心这大老粗出身地邹昆能否与颇有文人之气地林鸿搞到一块去,如今一见,一块石头顿时放下了。
“如今我又添三弟,而且三兄弟相处也是融洽万分,我理应摆下结义酒请二位兄弟好好吃一顿才是,但不巧,我还有事,现在便要走啦。日后有空,我三人再叙!”陆豪站起身,看着手表歉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