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当今时事,二人便甚为投机。陆豪拍胸脯道:“在别地地方,我管不着,但在大上海,但凡是我天会管辖之地,何人敢在此耀武扬威,胡为造次,我必定将其斩尽杀绝!”
“哈哈,说得好!若是当今上海多几位如陆兄这般有识之士,上海风气势必会大为扭转。”林鸿抚掌大笑,却又转而幽幽叹道:“叹当今乱世,英雄豪杰辈出,却只想争一城一地,无人担忧国之前途。若是军阀混战之日久无禁止,怕是无需外敌入侵,我等便会玩火自焚,将整个国家送入墓地!”
“既然兄弟称我为陆兄,不知兄弟年岁几何?”陆豪激动地道:“我生于1905年,今年已有二十二岁啦!”
“我比陆兄稍小些,1906年生人,如今二十一岁。刚到报考巡捕房之年岁,便赶来考核啦!”林鸿也面露激动之色:“既然陆兄乃是江湖中人,那我二人不妨效仿刘关张桃园结义,你即为年长之人,应是大哥,我为二弟。今后我称你为大哥,你称我老二便是。”
陆豪一听,两人一拍即合:“我父亲在帮会之中,也有四位兄弟,我称之为四位叔叔。如今有了自己兄弟,也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林鸿开怀大笑:“大哥说地有理!既然大哥不把小弟当作外人,小弟斗胆请大哥前往福州饭店,我兄弟二人小叙几杯如何?”
陆豪点头应答,转而与张龙附耳几声,张龙面露担忧之色:“少爷仅凭几句之言,便与其结为异性兄弟,我虽不愿阻止,但上海如今鱼龙混杂,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望少爷多多提防才是。”
陆豪面露不悦之色:“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先带兄弟们回去便罢,留下几人拱卫在我身旁便可,一会儿我自去天记茶楼找寻父亲。”
张龙见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一边挑选出几名得力手下,千叮万嘱要护好少爷安全,待话说完,陆豪与林鸿谈笑间已是走出数十米之远,几名手下急忙去追。
却说二人走自那福州饭店,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两人都有些醉醺醺地。
陆豪喷着酒气道:“老二……我父亲前些日子,曾说与我道,欲将我天会势力发展自公共租界及法租界。此事为兄认为除了你,莫有旁人能胜任了,若是真如此说,我回去便禀明父亲,从此你便是我天会辖下之巡捕房人物,不知二弟……可愿意否?”
“天会?可是如今北市老大地天会?”林鸿也有些神志不清:“如今的大上海,除了天会、白面狐与租界,其他地方皆非净土。若是真如大哥所说,能举荐二弟在天会手下过活,小弟先感激不尽……”
二人叮地碰了碰杯,林鸿一仰脖将杯中酒灌进:“可叹如今乱世,奸佞当道,英雄难出头。若是能尽自身绵薄之力为百姓谋福,就算牺牲又有何妨!”
陆豪颓然嗟叹道:“可恨奸佞掌权,如今乱世亦是兵荒马乱,连北伐第一军也敢在大上海公然与我等叫嚣拍板,真是可恨至极,教人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
“如今日本势大,奉系张作霖又是亲日卖国,欲借日本人之力巩固自身权势,叫日本人侵占东北国土!”林鸿手重重一砸,酒杯重磕在桌面:“今日北伐军那军长亦是连日本浪人也不敢轻易招惹,哼,都是枪口对内,只敢窝里斗之徒!一旦真刀真枪拉上战场,便两股战战不战自退,若是长此以往,必助长日本欺华之心,以为我华夏皆是软弱无能之辈!”林鸿愤愤然吼道:“别人我林鸿无力去管,但在我辖下,但凡有一名日本人敢作乱,我必将其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哈哈,二弟说得好!”陆豪起身将林鸿面前酒杯添满,二人又是重重一撞杯,饮下杯中烈酒,陆豪双眼通红,一股豪气直冲天灵盖:“若是华夏多些诸如二弟这般之人,岂能任由外国列强瓜分我华夏之领土!”
“大哥,既然是兄弟,那有些话,小弟便但说无妨了。”林鸿深吸了一口气,似是作了很大努力般:“这十里洋场,各种势力横行,犬牙交错,其中各关系更是盘根错节般复杂。北市之中,虽以天会为大,但仍有暴乱之徒蠢蠢欲动。闸北安徽帮徐鸿飞、彭浦彭帮李连生等小帮小派,虹口日本人、公共租界英国人及法租界法国人,皆是不安分之人。而且帮会之徒,一向不在乎名利荣誉,只在乎金银钱财及地位。若是如此,一旦日本人打进上海,小弟认为,上海前途可是堪忧啊!”
“不瞒二弟,我对上海局势也并不看好。”陆豪亦是一脸忧愁之色:“如今上海的霸王便是这些帮派人士,权势甚至可以压过租界当局一头。上海局势,如今便握在他们手中。他们地方向指向何方,便代表着上海底方向;他们的好坏,也决定着上海的优劣。如果他们坚定决心对抗日本人,那么日本人就算千军万马,铜皮铁骨,也是在上海难以寸进;若是他们对日本人采取放任自流,甚至是趋炎附势、屈膝买好的态势,那么日本人就算是泥人,那么大上海也是任人驰骋!”
“大哥!”林鸿突然动容地抓住陆豪的双手,无比真诚地道:“大哥你既是天会陆爷之子,将来也必是上海滩之王。既是如此,小弟恳请大哥,莫忘今日我二人一席话!我事先挑明,”林鸿仰脖灌下一口烈酒,辣得双眼通红:“若是大哥日后将此事忘记,受江湖风气所染,与日本人相互勾结,那莫怪兄弟不问兄弟情义!那时,就算林鸿粉身碎骨,也必定要将你置于死地!”
陆豪突兀地猛然打了个寒噤,全身如遭电击般地一哆嗦。他双目直视着林鸿那双眸,那黑眸中,带着果决、杀气与冷毅。他毫不怀疑林鸿此话的真实性,因为他已被林鸿的双眸中透出的情感所震慑与折服。
付钱后,二人在饭馆门口道别。冬日猎猎寒风扑面而来,吹拂的两人脸庞通红发紫。两人面对面而视,心中都不由自主散发出一种不舍与知己之情。
“大哥,莫忘今日我二人所说之话!”良久,终是一句道别。林鸿转身向路的那头走去,身形渐渐为楼道小巷阴影所掩,慢慢消失在夕阳的掩映晚霞中……
陆豪则是转身,坐上道奇老爷车,车子缓缓发动,向着天记茶楼驶去。
上海开埠之后,陆水两路生意日渐繁茂。市民以公共租界为界,将上海分为南北两市,地图之上,以左为北,以右为南。北市之中,帮派经十余年厮杀,天会终脱颖而出,为当之无愧地上海之王,在北市,与英法日及闸北、彭浦等地的数个小帮派共存。
陆正虎,为天会大哥,陆豪生父,亦是上海王桂冠之得主。天会大佬共五人,除陆正虎为大,其余亦有四位大佬,分管北市各类事务。
滕龙为二哥,掌天会水陆堂口,分管码头一带,帮派袭扰、水寇侵袭、码头例费等事宜。为人刚正不阿,唯陆正虎马首是瞻,极是忠心不二。
邹达为三哥,已于1919年与陆正虎爆发极大争吵,愤怒甩袖而去,至此再无下落,英武堂主之位因此受万人觊觎,却被陆正虎封给陆豪代为打理。为人有勇有谋,却性格暴烈不堪。
严康为四哥,掌天会租界堂口,因幼年留洋,会一口流利地英文与法文,因此常负责打理租界方面事宜,分派月例、解决纠纷,甚至干预巡捕房事宜。为人和善爱笑,幽默风趣、城府甚深,却并无野心。
穆文为五哥,掌天会商会堂口,从小便是一幅经商模样,颇会算计,天会辖下所有商铺店铺、赌场、烟馆、堂子(妓厅)、舞厅……皆是租界堂管辖之事。为人绅士有礼,却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让人常捉摸不透。
天记茶楼坐落于二马路(今九江路)之上,为天会总堂之所在。每当有重要客人来访,或是需要谈甚生意,天会五位大佬都会来此商议,说出个子丑演卯来。
陆豪来到天记茶楼之下,门口一名膀大腰圆,膘肥体壮地威武大汉正一脸肃杀地守卫在门口,他便是张龙地胞弟,为陆正虎地保镖兼司机,张虎。
“少爷。”见到陆豪披着一身雪花匆匆进门,张虎立刻脱下鸭舌帽,低头九十度鞠躬地问好道。
陆豪摆摆手意为不必,一边向楼上走去,一边问道:“张龙回来了?”
张虎恭敬地答道:“是,少爷,他正在楼上与陆爷谈话,不知是否谈完。”
陆豪点点头,转身向着楼上走去。
此时天记茶楼二楼,已是爆发了激烈地争吵。
一名唇上留着淡淡胡须地男子,白皙细腻地面庞已因为过分地激动与愤怒而涨成了血红色,他激动地拍着桌子,一脸激愤地吼道:“贩土?不行,我说了,土只能在租界内流通,不可进入华界!谁若是想用大烟荼毒我华夏子民,我严老四就一枪崩了他!”
那白面男子,也就是严康严四爷地对面坐着那看上去年轻几分地男人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冷笑:“华界贩土已是大局气数,我等如今不贩,他们已是进入租界向英国人高价购买烟土,若是我等贩土,价格低些,必定一呼百应!此时风险甚小,却可获暴利!严老四,若是你真胆小怕事,直说便罢!兄弟十多年,难道我穆文不知晓你严老四是何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