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荷觉得,自己这个妹子多年在外,寄人篱下,自然在心思里会和一直呆在家里的自己不同,她这样的想法和做法看似市侩世俗,却只是为了求一方立足之地的自然而然的想法做法罢了,从未尝试过孤单生活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过分指摘她呢?
她这样的想法虽然和夏小鱼的真实意图完全不同,但也算是殊途同归,重要的是她最终还是接受了夏小鱼这种与众不同得有些惊人的观念。
“姐,从我离开楚家回到这里的那天,我就想过了,我迟早要离开这里……”
“什么?小鱼,你想要离家出走?”夏小荷惊讶出声。
“不是离家出走啦,只是出去住,我想做点事,赚些钱,有了钱以后就不用看何竹枝的脸色了,以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那你想做什么?”
“暂时还没定下来,不过不管做什么,也得要先赚一笔本钱才可以啊。”夏小鱼把手帕里包着的钱递给夏小荷,“所以,这些,姐你先帮我保管着,我那屋没有稳当的地方放。”
夏小荷犹犹豫豫地伸手接过钱。
“这可是我的第一桶金呢,姐,你要好好帮我保管啊。”夏小鱼笑呵呵地道。
因为夏家没有石磨,一早起来,夏小鱼把泡好的大米带去附近的磨坊磨成米粉,然后拿回夏家。
远远的就看见楚满哥站在夏家门口,夏小鱼站了站,然后径直走了过去,目不斜视地经过楚满哥的身边。
“夏小鱼……”楚满哥喊了一声。
夏小鱼恍若未闻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楚满哥冲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她使劲甩也甩不掉,转过头很凶地瞪着他,就是不说话。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她若是也不和他吵也不和他闹,只是不说话的话,那就是真的生气了。
楚满哥有些发慌,低声道:“夏小鱼,你别生气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赌一百万你肯定不知道。夏小鱼怒气冲冲的眼神里,多了些轻屑。
“我那天晚上不该那样说……我不是有意的,”楚满哥反复想了好几天觉得除了自己那晚说的那些话以外,没有别的让她生气的原因了,他继续低声下气地道,“我不该说你跟你伯娘一样,不该说让你回夏家……我真的不知道……”
还有玄黄笋呢?笋才是重点,才是重点好不好?
夏小鱼越听越来气,更加用力的甩手,甩不掉,就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下去,楚满哥痛得立刻松了手,夏小鱼提起桶飞快地冲到夏家大门口,一把推开门,冲进去,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楚满哥被夏小鱼这次的狠劲吓到了,瞪着眼睛看看手背上两行清晰的牙印,她真的下了狠心在咬,甚至还有几处渗出淡淡的血丝来,楚满哥根本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这个地步,半天没回过神来。
事情是因他而起的,如果不是周府上的那场火,阿娘就不会把夏小鱼送回夏家去,他欠了她。不仅如此,他还胡说八道地说了些混话,不经意的在夏小鱼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那天在夏家门口,夏小鱼决绝地关上门的样子,让他郁闷中又有些莫名的心痛,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
他想了好几天,最后决定再来试一次,给她道个歉,她应该会原谅自己的鲁莽冲动,毕竟十年来,他们之间闹别扭从来没有超过一天,这么多天了,她的气也应该消了些了。
结果,情况似乎更加严重了,她竟然不管不顾地咬了他一口,狠狠地,毫不留情地。
从七岁那次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咬他……
楚满哥站在原地发了会呆,毅然抬脚走到夏家门前,抬手去敲门,她这么不计后果行为让他感觉,如果今天转身离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更无法挽回了。
他刚拍了一下门,门就由内打开,夏小鱼去而复返,她反手在身后把门带上,站在他面前,和他站得很近,近得她说话的时候身子必须稍稍后倾着倚在了门扇上,她抬起小脸仰视他,表情冷冷的声音也冷冷的,因为两个人靠得很近,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很低,低得只有他能听见:“你把银票上的银子分我一半,我有用。”
楚满哥愣愣地看着她,明知道拒绝的话,她肯定会愤然而去,再也没有合好的机会了,他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小鱼,那银票我……”
夏小鱼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她问他要银子,一半是想着可以拿来给自己做资金一半也是想给他一个台阶下,他居然一口拒绝了。
她没等他说完,一个转身进了门,又砰的一声狠狠地关上了门。
她咬着唇站在门后站了好一会儿,外面楚满哥的脚步声响起,又渐渐远去,夏小鱼突然心一酸,委曲得几乎要流下泪来,她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这才往院里走。
丁婆子在井边打水,看见这一幕也没说话,提了水往后院走了。
夏小荷悄悄走到夏小鱼身边,轻声地问:“看见满哥没有?”
夏小鱼淡淡地道:“看见了。”然后就一声不吭地开走进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夏小荷见她不想多说,也没有再问下去,夏小鱼的性子她多少知道些,她不想说,自己问也是白搭。夏小荷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跟着夏小鱼进了厨房。
“姐,给我些桂花糖。”夏小鱼背对着厨房门,也没回头,一边把米粉从桶里舀出来,一边喊夏小荷帮忙,“三块吧。”
夏小荷答应了一声,去灶头上的小瓷罐里把夏小鱼前阵子上街买的桂花糖拿了三块出来。
夏小鱼把桂花糖放进边上小灶上坐着的的小铁锅里,里面的水已经烧得沸腾,她用瓢轻轻地搅动,等糖慢慢熬化,然后打了两个鸡蛋把蛋清放进锅后这才起锅。
等锅冷得差不多的时候,她把磨好的米粉倒进去,又再加了一勺芡粉然后把米粉慢慢搅匀,莹白米粉染上了桂花糖浅浅的黄色,显得更加细嫩柔滑,细细搅拌中桂花清香四下弥散。
“好香。”夏小荷嗅到了米粉的香味,笑着道,“小鱼,我还不知道这稻米还能做成糕来吃呢,平素的糕点不都是用糯米做的吗?说真的,好象整个县城也没有一家点心铺子有这种糕卖呢。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吃着吃着就想出来了啊。”夏小鱼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道,“而且饭米倒底比糯米容易消化,不容易积食,所以多吃点也没关系。”
“哦。原来还有这样的说法,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小鱼,你到底是在容华楼呆了这么久,知道得可真不少。”夏小荷又赞扬了一声。
其实这些饮食常识并不是从容华楼得来的,夏小鱼只是笑笑也没有多解释。
夏小鱼在拌粉的时候,夏小荷已经将蒸糕用的四方形双层楠竹箱架洗得干干净净,放在了蒸笼内,在边上的空隙中夏小鱼又多放了两三个小的心形的小铁模。
夏小鱼把蒸帕在水里浸了浸,然后把打湿的蒸帕搭在竹箱的竹格架上,然后才把米浆均匀地舀在格架里。
夏小荷不转眼的看着她有条不紊的操作,每一勺舀出的量竟然都丝毫无差,根本不需要回勺,一双小手在箱笼上翻飞,片刻便把箱笼中的木格点满,禁不住点头:“小鱼,你真行。”
夏小鱼做起事来早忘了刚才不不快,听见夏小荷一再称赞自己,对她得意地飞了个眼,然后拿起蒸笼盖盖上,对夏小荷道:“姐,烧大火。”
夏小荷赶紧往火塘里添柴,夏小鱼双手把着蒸笼两边,用力把蒸笼搁进了蒸气腾腾的大锅中。
等糕摆上桌的时候,早就等得心急的夏宝儿急不可待地伸手去抓,夏小鱼在他的手上轻拍了一下道:“别急,烫手。”
夏远亭兴致勃勃地走过来,伸手抓了一个,咬了一口,连连点头:“好吃,明天还有吗?我还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糕,绵绵的倒还有些嚼劲,也不粘牙。嗯,放了桂花吗?”
夏宝儿立刻不依了:“五哥哥也用手拿的,我也要拿!”
夏雪珠坐在桌边不屑地哼了一声,可是闻到那好闻的香气,忍不住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夏小鱼看在眼里对她笑了一下。
夏雪珠脸一板,夹着那糕在眼前翻来翻去的看了半天:“哼,这就是什么‘情义绵绵糕’?名字真难听。”
她边说边咬了一口。
吃进了嘴里,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这“绵绵糕”的确象夏远亭说的一样,又香又软而且还很滑嫩爽口不象一般的糕粘牙。
“谁说难听了,好听好听,我最喜欢三姐姐做的绵绵糕了。”夏宝儿两手扒在桌子上,很不满地瞪着她。
“又难听又难吃。”夏雪珠当然不会承认这糕的确很合她口味。
“你说不好吃,不准你吃!”夏宝儿更加不开心了,不依不饶伸手去拉她的筷子。
夏雪珠大怒,啪的一声拍开了他的手:“小不知事的东西,你姐姐姐姐的喊谁?我才是你嫡亲的姐姐,你倒来和我作对?”
夏宝儿被重重的打了一记顿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何竹枝一脚迈进屋来正听到夏宝儿大哭,怒气冲冲地对夏小荷道:“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小荷,让你带个人也带不好,你是成心把宝儿弄哭的吗?”
夏小荷默不作声地赶紧上前去安抚夏宝儿,何竹枝嘴里不停:“你说说,你都多大年纪了,一点点事也做不了。你说你能做什么?我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给你订了一门亲事,还没出两个月,人就没了,闹得整个清河乡都看我们夏家的笑话,明里暗里说夏家都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丧门星,活活连累了我家雪珠到了这个年纪连半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你再看看现在,看看这四周街坊邻居,象你这年纪哪一个姑娘还赖在家里没出门,就算没出门也都早早地订下一门亲事……”
夏小荷搂着夏宝儿,低垂着头,身体微微的颤抖,却仍是一言不发。
“二姨,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吧。”何竹枝的话那句“一个又一个的丧门星”彻底把夏小鱼激怒了,她拦在了夏小荷的面前,双眸盯着何竹枝,眼中的凶悍的冷光逼得何竹枝竟没能再接着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