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想不了那么多,我只想,他若是真的要去那个九死一生,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地方,至少在去之前能让他高兴一些……”陈刘氏道。
容刘氏不解地看着他:“让他高兴一些?怎么让他高兴些?”
“你想想,”陈刘氏身子重又凑到了容刘氏面前,轻声道,“现在还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高兴得起来呢?”
容刘氏想了想,蹙眉答:“你是说那位夏姑娘?”
陈刘氏点了点头道:“你说,若是这些日子,能和这位夏姑娘多碰几次面,清哥儿会不会高兴些?”
容刘氏眉毛轻挑了一下,没应声。
“我是想,趁着这位夏姑娘还没走,倩倩和她关系又不错,不如多请她来大姐你府上坐坐,我呢,也寻机会邀请她去我园子里赏赏花,这样清哥儿的机会不就很多了吗?又说不定,这位夏姑娘对清哥儿日久生情,那不是件更好的事吗?”陈刘氏继续鼓动着。
容刘氏听了陈刘氏的话,眉头微微锁起,脸有霁色:“允慧,我们刘家不说位高权重,在京城里也是有些地位名声的,一举一动难免会有诸多的牵扯影响,这样巴巴地去讨好一个不知名的乡下丫头,若是被旁人知道,笑话我们也就罢了,多事的人胡乱猜测,生出别的流言来,多了事非……会不会不妥?”
“大姐,说得难听些,祖父不也常说咱家也不过是乡下人出身么?又比别人高了多少?你现在在意这些,怕被人笑话,我就不怕,我只要清哥儿过得开心些,管他们说什么?难不成还能把咱家说败掉?只怕清哥儿这一去滁州,以后再想见都难了……你不心疼,我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陈刘氏说到这里,声音一哽,把头别到了一边,片刻又转回头来,赌气似的道,“你不管,可也别碍着我的事,若是真的有事,祖母问责起来,我一力担着就是了。
容刘氏见她这气急败坏的形容,无可奈何地道:“我怎么会不疼这个弟弟?娘亲早亡,他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难道不及你亲厚?我只是想事事尽量考虑得周全些罢了,罢了,你既然这么都说到这一步了,我也不多说别的了。你想怎么办,都按你说的就是。”
陈刘氏听了高兴起来,赶紧道:“既然这样,我们就分头准备。姐,你不如明天就去陆迁府上,也打听打听夏家这位姑娘在陆府上能住几天,让倩倩约她上家里坐坐,先把这第一步走出去,怎么样?”
“也好,我原本也准备这两天就去的,那就明天吧。”
容倩下了马车以后,夏小鱼一个人坐在车里,心里便一直忐忑不安。
隔着软绣厢壁,马蹄声的的笃笃混在在车轮滚动的声音并不太明显,却奇异地一声一声的如同响在耳中,敲在心上一样。
这样的感觉,她从来没经历过,明明隔着一个厢壁,却似乎感觉得到马上的那个人就在身边,和自己并排而行,微扬了下颌,看着前方的夜色,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和往日一样淡淡的,若有所思的,眼里少不了一抹微嘲的让人看了就生气的神情。
想起之前在夜市里,他突如其来的冲动举止,心里莫名地一悸。
她下意识地把身体挪向了离那马蹄声远些的方向,似乎这样就真的离他远些了。
发现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的时候,夏小鱼愣了一下,立刻又恼怒不已,今天晚上的事让自己乱了,难道还怕他了吗?
她想了想,索性躬身起来,跨了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对面的位置上,手撑在两边,瞪着窗外,好象眼神可以穿透布帘,瞪视到某人一样。
这样舒服多了,夏小鱼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车外的人明显很留意车里的动静,夏小鱼刚出了一口气,就听见刘齐问:“怎么啦?”
夏小鱼心猛地一阵急跳,一刻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换座位这样的事有些莫名其妙,就仿佛心虚一样,她脸一下子绯红,象是被人抓住了短处,说话竟有些结巴了:“没,没什么。”
“哦。”刘齐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前面就到了。”
他的听力敏锐,近在咫尺更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好象在马车里换了位置,原本应该是和自己同一方向,现在却坐到自己的对面去了。
刘齐有些不懂,她在里面折腾着换位置干什么?哪边不都是一样么?
虽然不懂,但他很有礼貌地没有多问,只是在心里捉摸,这丫头又在想出什么鬼主意了么?
他明白自己今晚上的表现让她受惊了,就很难不想,她一定在想着法子要在什么时候“报复”自己,毕竟她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往往她装得越柔顺,背后刀子大概磨得越快……
“刘大人,到了。”
车夫喝停了马车,刘齐正想得出神,被这一声惊醒,心里一怔,这么快?
他定了定神,对着车内道:“小鱼,下车吧。”
夏小鱼掀开车帘,弯腰钻出来,跳下了车。
刘齐也下了马陪她走到陆府大门前,替她上前拍响了门环。
夏小鱼对他扯了扯嘴角:“谢谢。”
“应该的。”
随后两个人就各自望着大门发呆,多的话也没有一句。
不久,陆府里有人来开了门,把夏小鱼迎了进去,夏小鱼进门之前,转过来对刘齐行了一个礼:“多谢刘大人了。”
刘齐只是笑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永远不太习惯她礼貌周全的样子,一时连客气话也忘了说了。
夏小鱼见他站着半天不走,犹豫了一下,转身自己先进了门。
大门徐徐关闭,刘齐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回转身吩咐马车自回莫府,然后上了马扬鞭飞驰而去。
第二天一早,夏小鱼下厨房给夏小荷做了鸡蛋枣汤端进了屋子。陆迁正准备要出门,夏小鱼跟他讲一会儿要陪夏小荷去花园,陆迁立刻反对:“小鱼,小荷的身体还没恢复,身体还很虚弱,经不得风,还是不要出去了。”
夏小鱼道:“这屋里一直闭着门窗,空气污浊,反而不好,姐姐躺了这么些日子,起来适当走走,有好处的。现在的天气,也并没有什么风,我们也就是院子里坐坐,给姐姐带上风帽,不会有事的。”
陆迁还要反对,夏小荷道:“我也觉得在屋里子憋气得很,想出去透透气。”
“姐夫,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姐姐的。”夏小鱼道。
陆迁无奈地看看夏小荷,对夏小鱼道:“那你多费心了,若是风大,就不要出去了,有事就吩咐下人们去做。”
“好,我知道了。”夏小鱼一口答应下来。
等陆迁走了,夏小鱼侍候着夏小荷吃了东西,然后就让小丫头在院子里避风阴凉的地方摆了桌子和躺椅。
她扶着夏小荷出了房门,又吩咐人把夏小荷房里的门窗全开着,散散浊气。
两个人在绿荫荫的紫藤架下坐着聊天。
夏小荷毕竟还未完全恢复,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懒懒也不怎么说话,很快就仿佛眯着了似的,没有言语应答了。
夏小鱼见了,也不吵她,自己坐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把摆在桌上的绢子拿起来,这绢子是夏小荷以前还未绣完的,夏小荷原本想坐着有空的时候接着绣完。
夏小鱼看了一会儿,拿起绣针慢慢地一针一针地戳着。
她手抬得高时,衣袖卷落下来,露出了一截纤细的手腕,夏小荷正好睁开眼,一眼看见了她腕上的梧桐腕珠,不禁撑起身来,凑近了看:“小鱼,这腕珠倒是挺别致的,以前没见你戴过呢。”
夏小鱼一愣,下意识地拢了一下袖口,想去遮住腕珠,她昨晚回来洗漱后就睡了,睡前还想着,就如刘齐所说,还他人情好了,也就没特意拿下来。一早起来原本先还记着,可是一进厨房忙起来,竟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夏小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夏小鱼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妥,连忙讪讪地拿开了手道:“是昨天晚上在夜市上得的。”
这话不算是假话,她觉得自己没有说谎,这的确是昨晚夜市上得来的。
不过是得来的方式有点……惊人而已。
夏小荷通常很相信自己,所以这样说,夏小荷也肯定会深信不疑的。
“哦,怎么得来的?”夏小荷今天兴致挺高,又随口追问了一句。
“啊?”夏小鱼愣了一下,又避重就轻地答道,“扑来的……”
“哦?”夏小荷这下更有兴趣了,笑道,“你的手气倒真是不错呢,我听陆迁说,那些套圈的摊子上的竹圈子都做得有功夫的,重量非常的轻,想要真的套住东西可难呢。我们之前逛夜市的时候,他就从来不帮我扑,说这种玩意儿,他们几个朋友中,就刘齐是有本事的,从来不会失手,也因为这,刘齐极少扑东西,免得让别人生意难做……你到是厉害的,居然也扑到了,等陆迁回来,我也可以跟他炫耀一下了。”
“啊?”夏小鱼一下子有些紧张起来,自家姐姐好哄,陆迁可不是好哄的,虽然昨晚自己回来时,他们夫妻已经睡下了,可是今天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昨晚是刘齐送自己回来的,若是真的夏小荷去跟她炫耀,那这事儿就等于直接曝光了……
她一时又想不出好的办法来,若是自己硬是不让夏小荷跟陆迁提这事儿,显得也太勉强了,夏小荷必然要追问的,可这种事该怎么跟夏小荷说呢。
她心思纠结时,对刘齐顿生怨懑,这厮,除了他在自己那里订“君子一品”那次以外,每次见到他都没什么好事……
仔细想想,真的,好象真是没什么好事……
“小鱼,你在想什么?”夏小荷说了几句后发现她在神游天外,不由抬高了些声音唤了她一声。
夏小鱼回过神来,连忙摇摇头道:“没想什么。”
“我看你神不守舍的,有什么事么?”夏小荷关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