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略一思忖出言安抚道:“两位将军说的皆有道理,起贤关横亘在京城和兰陵郡之间,即使我们绕道,它会成为嵌在肉中的钉子,滋扰军备补给,在下不才,有一拙计,将军们听来看看是否可行?”
不过这两月以来,慕容军师智谋百出,即使攻不下起贤关,也总有法子往城中投毒,绑架城中主官家眷来骚扰他们一番,虽一看就是女子手笔,算不得光明正大,却着实为大家出气。
况且慕容军师虽为王爷心腹,却从不恃宠而骄,是以现下颜付二人倒也服气,此刻听她娓娓道:“依这些时日的战况来看,确如二位将军所言,水攻不可行,东西两边的高山也几乎可以忽略,所以排除这些之后其实还是只能正面进攻。”
付继孟性子急,一瞪眼道:“那不等于没说么?放箭怎么办?”
颜超羽倒是对慕容军师十分信任,饶有兴趣道:“军师有什么办法克制弓箭?”
青樱笑道:“颜将军料事如神。我这个计策虽然谈不上克制弓箭,却可以将将士们安全地送到城下,不知道对将军们有无帮助?”
此言一出,众将议论纷纷,不知眼前这女军师有何妙计能解决目前最大的难题,其实以赵王军的骁勇,只要能避开弓箭抵达城门下,不愁城门不破。
就连司马明禹也眼睛一亮,目光穿越众人锁在她身上。青樱见了知自己在为他分忧,心中又甜蜜又高兴,定了定神面上仍是平静道:“既如此,还请将军们好生演习从城下攻城,我这个计策一时还无法实施,十日后待一切妥当便可攻城。”
众将眼见自己的胃口被高高吊起,这小女子还卖起了关子,只是赵王既然都没有说什么,他们也就都谨慎不言,纷纷告退表示这几日一定好好操练做好准备。
颜超羽走在最后,青樱知道他的用意,忙紧上脚步准备跟上他……自从颜超羽投到明禹麾下,同青樱就关系不错。一来两人年纪相仿,二来惺惺相惜,是以方才付继孟质疑青樱的计策时,他毫不犹豫地解围。
谁料司马明禹忽然道:“慕容军师请留步,本王还有些事相商。”
青樱只好跟颜超羽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先走。
青樱只当他要详细询问攻城之策,谁料颜超羽的身影刚一出账,司马明禹不满的声音便响起道:“你几时和他这般熟络起来?”说着更是走近一手揽过她的纤腰,几乎是逼问道:“他尚未娶亲你知道吗?”
青樱真是哭笑不得,她同颜超羽交好,难道不是为他安抚人心?颜氏父子一向深得人心,在军中威望隆重,颜家军虽然只有不到1万人,却武艺精良,能以一当十。
“你想到哪里去了?他娶没娶亲关我什么事?”微微挣开他,不想他箍得更紧,青樱小声叫道:“快放开,外面还有人。”
听她如此说,司马明禹方一警觉,松开青樱,方才真是吃醋过头了。
伸手替她一捋长发,既是温柔又是不满道:“怎么会没有关系?正是因为他们需要安抚,万一他向我提出求娶你怎么办?他二十,你十七,年纪相当,军中一起哄,我如何能不应允?”
他们二人关系隐秘,是以军中只知慕容青樱是赵王心腹,虽然她为女子,事出离奇,然而他们本是“凤潜”门下同窗,慕容青樱又智谋多端,除去兰陵王心知一点端倪,倒也无人猜疑他们之间竟已情根深种。
兰陵王之女即将嫁赵王为妃,将来一旦事成,他便是国丈之尊自然不会透出半天风言风语。
青樱推开他笑着嗔道:“你以为别人都同你一样啊?说不定人家心中早有意中人,才不会三心二意。”
司马明禹按住她道:“同我一样很正常,男人都是一样,我喜欢你,他为什么不会?”
青樱脸皮一向薄,脸上大红,忙忙地挣开他跑了出去。
走到自己营帐的时候,见颜超羽在帐外长身玉立,见她走来,眼睛清亮地冲她一笑,显然是在等她。青樱想到方才明禹所说,心中有些不大自然,便抢先打招呼道:“颜将军可是要有事找我?”
颜超羽面容俊朗,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倘若不知他战场上白衣银甲的英姿,定是不能相信他西北第一将的盛名,笑道:“姑娘的计策,既然要花上十天,想必是要筹备,不知超羽可否帮上忙?”
他们比旁人亲近,所以不在人前,他从来不称青樱为军师,也不自称末将。
青樱心中感动,点头道:“颜将军真是心细如发。不瞒将军,我这计策,其实说来并不复杂,只是需要附近尧山上的一种石头为原料。”
说着便邀他至帐中,将原理与计划一一讲明给他,颜超羽听后击掌赞道:“姑娘真是好智谋!这样一来,徐国明肯定想不到我们能这样顺利地到达城下,这些时日他们只要借助弓箭就能逼得我们在三里以外,早已松懈,我们定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青樱轻放下刚才画图示意的笔,托腮道:“所以我这个办法只解决了一半问题,最终还是要依赖颜将军你带将士浴血。”说完有些歉疚笑道:“说到底我还是纸上谈兵。”
颜超羽目光朗朗笑道:“姑娘奇才,若是男子,我一定要与姑娘结拜。”
“是女子也可以结拜啊。”
颜超羽眼帘一垂,青樱这才注意到他的睫毛原是又长又密,多了几分娃娃气,少了素日英挺的印象,一时玩心大起想要伸手去摸一下,只听他轻笑道:“是女子的话……就不一样啊。”
刚巧这时坐镇后方的兰陵王遣来同青樱考校钱粮的特使到了,外面的兵士进来通传,颜超羽见状便告辞道:“十日后我必破关!”
青樱笑笑,心少年意气,灿若丹霞,叫她心中羡慕。这冗繁的军务和诡谲的人心生生叫她头痛。可是,想到能同他携手长伴,一转头又埋头于复杂的账簿当中。
十日后的起贤关之战,不可谓不成功的。
赵王亲自督阵,西北声名大噪的玉面将军颜超羽一马当先,白衣银甲迎风当立,率先登上城楼,生擒徐国明。
由此,起贤关破,赵王军开启了迈向京师的第一步。
慕容青樱的磁石战车大放异彩功不可没,赵王军的将士从弓箭的射程处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钻进云车当中。云车一辆又一辆地缓缓逼近起贤关北面城门,城楼上的弓箭像蝗虫一般涌了下来,然而一旦接近那些诡异地如同蚕蛹的云车,箭势就蓦地一缓,仿佛刚才还十分凌厉,瞬间就温柔了起来,软软地在空中一坠,继而被吸在车上,丝毫不影响战车的继续行进。
最奇妙的当属使这战车自如前行的巧思,当时青樱将造好的战车在校场上展示的时候,河州总兵郭光耀便提出异议,“按军师的法子,在车中的将士自然是不怕弓箭的,可是这车自己又动不了,倘若要兵士来赶车或者推车,却又避不开箭矢,一样死伤惨重啊!”
他为人老成虽然嗤之以鼻,话还算说得客气,付继孟最是一个兜不住的性格,立刻接口道:“费了这些天工夫,不等于什么都没做嘛?”说着嘴里叼着一棵草,脸别到一边。
司马明禹也没有说话,心中暗自思忖月落庄中先生所藏的武器图谱当中是否绘有相似的东西。如果这个创意来自先生,那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青樱命人又取来一辆战车,特地吩咐抬战车的兵士将两辆车首尾相连的放好,而不是并排放在一起。
说来奇了,刚刚按照她所说的方式摆好,前面的那辆战车就缓缓地自己朝前行进了起来!
青樱这才解释道:“磁石除了可以吸附弓箭,其实也是分阴极和阳极的,第一辆战车的车位是阳极,第二辆车的车头也是阳极,两阳相斥驱使这车跑动起来,到时候只要在最后一辆车后放一块相同的磁石,就能推动它行进。”
起贤关破的当日城下浩浩荡荡五十辆磁石战车卷着尘土推进开来,射过去的羽箭似乎全然对这些庞然大物没有威胁,城楼上的守将兵士都瞠目结舌,胆小些的腿肚子都软了,待到找王军到达城下借助云梯火油攻上来的时候,他们方才如梦初醒,勉强抵抗了一阵就拔腿往城中撤,一片混乱不成章法,跟颜家军的纪律严明骁勇善战一对比,岂有不败的道理。
只是此战虽胜,却出了一件大事。
败入城中的徐国明部下并不死心,纷纷隐入民居当中,伺机巷战。司马明禹此时登上城楼,一来昭示临城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二来也是安抚民心,谁料一支冷箭猝不及防,嗖地一声直射入司马明禹的腹部!
彼时刚刚破城事务千头万绪,颜超羽郭光耀等能征善战的将军都不在身边,唯有一个勉强能骑马的太守崔思博在一旁陪同,他精通农耕,长于刑名,是个治理州县的好人选。可是一见赵王腹部不断涌出的鲜血便先慌了神,只道:“这……军师不在,怎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司马明禹自己十分冷静,一面连点几处大穴一面吩咐道:“你就高声呼喊,说射到腿上了。”
崔思博虽然不通战事,人却是机灵的,立刻领悟到了,起身大叫道:“不好!王爷给冷箭射到腿了!快拿纱布来!”
只射到腿,自然没有大碍,于是军心不乱。
司马明禹却只觉得腹部剧痛,比之上回在凉州重伤还要痛得不能忍耐,勉强撑到了颜超羽,郭光耀和付继孟赶回,略作了一番布置便连夜赶回军营。
青樱在帐中一见他的伤势,身体微微一晃面色煞白。司马明禹反倒紧紧握住她的手不住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我怎么舍得你?”
她咬着牙,只把他的手抓得生疼,听到随军的大夫验完伤势后说暂时没有大碍,才像缓了过来一样艰难道:“我要是在,一定……不让你受伤。”
明禹忍痛柔声道:“胡说,你在……我也不可能让你挡那一箭的。”大约是痛极,声音颤抖。
大夫一面开方一面问道:“待会拔箭之前王爷可要先服用一剂麻沸散?”
司马明禹断然拒绝道:“不必,麻沸散用了便要睡上两天,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我怎能耽误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