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前后,正是麦收时节。
在一浪高过一浪的热气喂养下,青青的、瘦瘦的麦穗逐渐发育得硕大、饱实,犹如一个个雍容富态的少妇。一阵调皮的风跑过,惹得丰满多情的麦穗们笑得前仰后合,田野里便形成了蔚为壮观的麦浪奇观,空气中也迅速弥漫了麦子成熟的气息。站在田间地头做个深呼吸,丰收在即的喜悦立即充盈了农人的心房,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积攒起使不完的劲儿,摩拳擦掌急不可耐地要冲进麦浪搏击一番。
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进入麦熟时节,农人的腿脚明显地勤快了许多,一天三次地往地里跑,仔细观察着麦子的成熟程度。头午去看时麦穗还熟得不够,过一个晌晴,下午就可能熟透,第二天可能就熟掉了头。因此,关键时候是容不得丝毫懈怠的。等待麦子的成熟是望眼欲穿的,特别是看到有的人家已开了镰,心里的急切劲儿就更加火烧火燎,再有别的活儿也没心思去干。场院是早就压好了的,平平整整的,保证麦子躺上去舒服;镰刀也早早就准备好了,甚至磨了一遍又一遍,磨得小心翼翼又专心致志。打捆用的捻子、已长时间不用的小推车也都整装待发,只待主人一声令下,就浩浩荡荡地向麦田进发。
三秋不如一麦忙。麦收的关键在于一个“抢”字。麦子一熟,如下战令,就得赶紧上阵。麦季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一阵狂风吹过,刹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不待人反应过来,瓢泼大雨就会倾盆而下。来不及收割的麦子瞬间就被狂风暴雨摧残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假若真的遇到了一阵不长眼不体恤民情的冰雹,丰收的希望一刹那就被击得粉碎。那种悲伤和绝望,即使铮铮铁骨的汉子也会泪水滂沱。有经验的老农在麦子真正收进粮仓之前是轻易不敢言丰收的,无论麦子长得多好也只是嘿嘿一笑:“吃进肚里的才叫饭,收进仓里的才算粮。”话虽说得轻松,心里的那份担心和祈祷却是沉重的。
麦收时节,到处都透露出一种热火朝天。骄阳似火,麦浪翻滚,镰刀飞舞;一串串汗珠滴下来,一片片麦子倒下去,一座座小山耸起来。面对饱实的麦穗,人们似乎忘记了炎热,脖子上搭块手巾,汗多了猛擦一把;地头上放壶凉开水,渴了一仰头咕咚咕咚灌上几口。
就连吃饭也争分夺秒一般,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细嚼慢咽的悠闲。麦子进了场院,也要赶紧打,否则万一遇上连阴天,麦垛发热、麦粒发芽也会功亏一篑。过去是用碌碡打场,人手多的常常分成两组,一组管着收割、运输,一组负责打场、晾晒。如今现代化了,小麦收割机、脱粒机随叫随到,但人手多的还是喜欢用镰刀收割。特别是有子女在外工作的,逢麦季也都拖儿带女回来帮着忙几天,大家一字儿排开,镰起麦倒,颇具气势。收割完,瞅瞅地头的矿泉水瓶、饮料瓶,算算账,这笔费用比用收割机要高得多。可他们要的就是这种情趣:喜欢手握镰刀收割丰收的感觉。只是打场就全用脱粒机了。
晒场是麦收的最后一道工序。早晒好早入仓,早入仓早安心。
晒场是一件极其烦琐又丝毫马虎不得的事情:早上把麦粒一袋子一袋子背到场院里,摊开,摊得越薄越好;晌午头要顶着烈日每隔大约半个来小时就翻一次;下午再一袋子一袋子装起来背回家。如此这般至少要倒腾四五天,麦粒才会晒干。晒干后要在后半晌趁热收进仓里,以免返潮,还可以杀死混迹其中的小虫。麦子多的人家,为了省事,也会在场院里搭个看场的小棚,晚上堆起来,早上摊开。
但提心吊胆是不可避免的,不是怕有人来偷麦子,而是怕天气预报预报得不准。万一半夜里下起了大雨,冲走麦子的事也不是危言耸听。
麦收后的整个乡村,都浸泡在浓浓的麦香里。紧张忙碌了一个麦季的人们,看着入仓的麦粒,脸上的表情逐渐又丰富起来,说话的底气也明显足了不少—仓里有粮,心里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