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头匠剃头匠,一头冷来一头热,看上满集大姑娘,找你的都是男爷们儿。
—家乡童谣
剃头匠是世界上最大的“官”儿,专管修理人的脑袋。
他们的全部家当一担子就挑了:一头挑着铁皮小火炉,硕大的水桶,黑乎乎的燎壶和一小袋子煤炭;一头挑着一个大木头箱子,里面装着铮亮的刮刀、推子,干净的发梳、小镜子,以及肥皂等。
箱子上面放着四脚朝天的凳子,凳子的裆里塞着个锈迹斑斑的搪瓷脸盆。
剃头匠一般不走街串巷,是天天赶大集的主儿。离我们村子最近的白塔集,逢二排七,五天一个集。剃头匠们的老根据地在集西头,沿着农机站的南北院墙一溜儿摆出去,不近不远一个,最多的时候有七八个,少的时候也有四五个。卸下沉甸甸的担子,让家伙们各就各位,去农机站打桶井水,生上炉子炖上,剃头匠们就坐在凳子上边吸烟边等送上门来的脑袋。他们虽然没经过什么正规培训,有的甚至只在自己的孩子头上操练一番就上了阵,但对各个年龄段的头都剃的来:小孩子剃个茶壶盖,小青年理成大分头,中年人来个平头,老年人刮成光头。虽然技艺谈不上高超,但大路上也说得过去。
在收费上,茶壶盖、大分头、平头、光头有别,却无大头、小头之分。
剃头的绝活是刮光头。一般人都以为刮光头最简单,不就是把头发全剃掉吗?其实不然,刮得不光亮不行,给人家脑袋划出血口子更是吃不了兜着走。要刮出好光头,不但刮刀要快,更重要的是力要用得恰到好处,真可谓多用一分不行、少用一分也不行。因此剃头匠们在剃茶壶盖、大分头、平头的时候说说笑笑的,刮光头就丝毫不敢大意了,得全神贯注,十二分的小心翼翼。可偏偏有些人的脑袋就是长得不成样子,疙疙瘩瘩的,实在让剃头匠们打怵。老剃头匠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之功,尚敢操刀,年轻一些的自知还欠火候,没那个金刚钻不敢揽那些瓷器活儿,干脆就亮出一块“敬告”:
此处不刮光头。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么一个谜语:干什么活计的人不能给自己做?谜底就是剃头匠。的确,无论剃头匠的技艺多么高超,也是无法给自己剃头的。于是在散集后经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剃头匠给剃头匠剃头。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手艺高的剃头匠,自己脑袋的发型不如手艺低的剃头匠的好看。如果单从他们自己的发型判断其手艺高低,就大错特错了。仔细想想,这真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味道。熟知内情的人常常讥笑他们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给别人做招牌。
现在,剃头已不叫剃头了,改成理发、美容了;从事这种职业的人也不叫剃头匠了,变成美发师、美容师了。更重要的是,剃头匠们的一张张老脸都被青春靓丽的小姑娘取代了。“下了岗”的剃头匠们输得心服口服:这社会发展实在是太快了,转眼即成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