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黑了下来,感觉自己就像在初中看到的那些在校门口堵人的小流氓,确实是。气氛越来越萧杀,我有些紧张,林也有些不安,但他叫来的那几个朋友却显得很是轻松,有说有笑的,就这样等着学校放学。不一会儿,门口走出来一个女孩,就像这天的天气一样灰蒙蒙的,瘦小的身材和毫无亮点的服装让人很难注意她的存在,我心想就为这么一女孩打架太不浪漫了。女孩与林正儿八经的交代着一些什么,好像真是那么回事一样,林说不打了,下次再打,然后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失落地骑回家,并不是由于架没有打起来,而是对这天下午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产生了疑问,疑问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在别人看来我就像个痞子,再看看自己那颓废的脸和耳机里充斥着脏话的歌曲,仿佛更加验证了这一点。但是我又知道自己与痞子这个圈格格不入,我想毁坏一切,但却讨厌一切具有破坏力的夸张行为,我痛恨着虚假和肤浅的正直与善良,却又不肯与丑陋和邪恶为伍,我告诉自己喜欢什么就去做什么,不要想太多,但是我到底喜欢什么呢?道路旁的灰尘和垃圾被气流卷起一个肮脏漩涡,我冲进去,幻想着这是某种魔法,可以把我卷入一个美丽的童话世界中的魔法,在那个世界里,善良是如此的纯洁和简单,邪恶也由于他的彻底与真实而让人敬佩,并有绝对的理由去消灭,在那个世界里,我愿意做一位默默无闻的骑士,用死亡换取存在的意义,哪怕没有人知道。
后来林进了看守所,并不是因为这个女孩,而是他同班的一个女生,他说也是他认的个干妹妹,他怎么这么喜欢到处认妹妹,原因也是这个女生被一个不喜欢的男生缠着,她把苦恼告诉了林,林也没多想,叫了几个哥们去学校,本想简单吓唬一下他,不料那小子挺硬,林的朋友看面子上挂不住,在教室拿起凳子抡到了那男生的头上,男生回家后,被家人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送去医院检查,发现被打出了脑震荡,随即报了警,林付了医药费,还留了案底,差点也被学校开除。从那后,他就像经历过大风大雨的过来人一样,不断告诫我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啊,并抱怨着女人就是不行,女人的话不能信,他的那个干妹妹也因为此事而与他绝交了。
县里要评卫生城,而学校是这个县城的脸面,这使得学校如临大敌,决定休课三天,专门打扫卫生。同学们打扫了学校里的角角落落,不得留下一点垃圾。在宿舍,舍友们把地面、橱柜和窗户擦了一遍又一遍,干净的就像晶莹剔透的珠宝,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但班主任还是不满意,他来到宿舍,指着那扇开着的窗户外的空气说:“看玻璃上面的灰尘,好好擦一擦。”他就像是个演员,表演着心里早已写好的剧本,完全不在乎实际情况,也因此常常做出让人捧腹的事情。
在班里,班主任不断督促着同学们提高学习成绩,他代表学校去了一个贫困县考察,回来后向我们诉说着自己的所见所闻。那是在一个晚自习时间,班主任好像喝了点酒,他先感谢了学校给予他的这次考察机会,继而说道:“那个贫困县穷的连一座二层以上的楼房都没有,完全不能和咱们县相比。”他调整了下情绪,慷慨激昂地说道:“但那里的学生非常能吃苦,五点四十起床,五点半就赶到了教室开始背书。”听到这,同学们把头深深地埋在书堆里,你看我我看你的,有人笑得脸冒青筋。班主任又说:“课间操,五楼的同学不到三十秒就下楼在操场站好了队形。”或许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儿夸张,纠正道:“不对,是三分钟,我掐着表看的,最慢的三分钟下楼。”这时下课铃响了,班主任说:“下课。”走出了教室,剩下同学们笑成了一团。
在最后一节晚自习,班主任又来到了教室,还是带着一身的酒气,用非常不开心的表情命令我们去操场站好队,一班人晃晃悠悠地来到操场,班主任要求所有人战成一排,好像要做件引人瞩目的大事一样,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对全班训斥着,全校都可以听见。训斥结束后,他开始对男生一对一的教育,每到一个男生面前,二话不说先是两巴掌,到兴头上会再补几巴掌,我也不例外,班主任找着各种理由训斥每一个人,仿佛要表示自己的公平,但大多数男生对此表示毫无杀伤力。
回到宿舍熄灯后,我像往常一样挂着耳机,沉醉在pink floyd的歌曲里时,被来查夜的班主任看到,他命令我摘下耳机,我心想:你管我干什么,又没有影响别人,没有理他。他突然掀开我的被子,用力地把我拉到地板上,仿佛把我从美妙的音乐世界拉回了死气沉沉的宿舍,前一刻还沉醉在难以自拔的精神愉悦中,而这一刻却失落于这种粗鄙的丑陋和无聊,看着自己赤裸的身体比任何时候都矮小地坐在地上,我想杀了他,感觉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都一文不值且毫无是处,这不仅是出于愤怒,更是出于不可饶恕的庸俗,我确实想杀了他,我在巡视周围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利器,年轻的班主任或许意识到了这种气氛,可以感受到他的愤怒变成了紧张,随即转身走向门口,用故意倔强的声音对我说:“出来我和你谈谈。”我像一个变态杀手一样从容而淡定,仿佛要去接受罪恶的洗礼,冰冷的对宿舍里的舍友笑了笑,带着苍白的平静走出宿舍。
我跟随班主任来到宿舍楼的外面,外面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我们站在路边的路灯下。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对我进行指责,脸上也没有一丝的怒气,而是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对我抱怨着自己的压力有多么的大,并告诫我以后听音乐不要太张扬,不要被他看到,不然就没收我的MP3。我突然内心充满了同情,觉得班主任好可怜,这所学校里的一切都好可怜,路灯苍白的光线照射在他委屈的脸上,仿佛看到了五岁时候的他,那样的瘦小而羸弱,且不知所措。我不断用轻微的声音回应他说是,最后班主任让我回宿舍睡觉,看着他像往常一样着急的快步离开,孤单的背影让我感同身受,我伤感的回到宿舍,舍友们问我谁赢了,我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戴上耳机,只是沉默地睡去。
虽然我还是经常挂着耳机,但看到班主任后我都会自觉地摘下,以表达我的愧疚感。但班主任对此却毫不介意,有次他对我说:“你真是百毒不侵啊。”
高中的会考来了,由于我是借读生,所以要回学籍所在的学校参加。林也早早的联系我,给了我一大堆学习材料,说是把这些背过就可以顺利通过,但我实在无心去背,全是应付,觉得这无聊透了。林问我有没有手机,他早已联系好了给他发答案的同学,到时候传给我一份,我借了妈妈的手机用,把手机号告诉了林。我早已忘记考试作弊是怎么回事,因为每次考试我都只是草草做完,管他能得几分呢。
我的考试地点被分在了一所陌生的学校,考试那天,这所学校汇集了区里各所高中的同学,很是热闹,有不断打闹着的朋友,有形影不离的情侣,也有形单影只的落单者,随处可见穿着另类,眼神里写满不羁的学生。或许是阴天的缘故,也或许是不巧掉进了坏孩子的队伍里,我感到一种躁动在人群中发酵,一个个要么死气沉沉,要么死气沉沉中带一份混蛋,彼此之间都相互看不对眼,仿佛稍有接触就会产生摩擦,一点摩擦就会发生打斗,而后是兄弟们的群殴,所有人都像是一朵从未长开却就已凋零的花朵,弥漫着城市的浮躁,而我只是这颓废大军中的普通一员。忽然觉得在那县城的同学是如此的简单而可爱,他们朴实而实在,但却没有城市里的这种肮脏和油腻。
会考中我遇到了一位初中的好友,他看上去比我还颓废,脸上长满了青春痘,一双昏昏欲睡的眼睛,胡子很长却从来没有剃过,声音消沉而暴躁,他告诉我自己要做一名职业游戏玩家,并把自己的计划兴致勃勃地告诉了我,我为他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惊喜,在我所在的那所封闭的高中,从没有人向我说起过自己想要做什么,所有人只有一个目的:高考。只不过有的人为了高考成绩而努力的付出着,有的人则为了混完高考而昏昏度日,我无疑就是后者。或许这确实让人看上去简单而可爱,而理想却往往伴随着不屑和颓废的外表而来。
考试很简单,我像大多数人一样趴在桌子上睡觉,最后十分钟大伙突然开始忙碌起来,小心翼翼地掏出各自的手机,催促同学发来答案,监考的老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林准时为我发来答案,而后照着答案涂好答题卡,上交,随即离开。
意外发生在最后一门考试,临近考试结束时,林照常发来了答案,而刚睡了一觉的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燥郁,我看到有个老实的男生还在不安的检查着试卷,双手紧握着拳头,为自己想不出答案而焦虑,而监考的女老师则坐在最后排轻松地纠正着一旁女生试题里的错误,仿佛带着一种犯罪的爽快感和叛逆的自豪感。这他妈的有什么意思,是人不是人都可以过,一切都是弄虚作假。我准备做件让自己在死前会觉得光荣的事,爽快地交了白卷,一种亢奋的激情点燃了灼热的内心,而由于这门考试的不及格,所以自此我也没有高中的毕业证书。
高二临近结束,班里的男生组织了一次足球比赛,是与学校里号称踢球最厉害的班的一场比赛,约定于周末的下午。
那天午后有着极好的太阳,蓝天白云映衬下,球场深绿色的人造草皮和橙红色的塑胶跑道显得分辨率特别的高,就像杂志上那些清晰漂亮的风景照片。我与几个同伴早早的来到球场,与不认识的朋友踢着轻松的比赛。直到接近傍晚,两队球员才陆续到齐,比赛也正式开始。球场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也有特意前来观看的同班同学,在场边加油助威或自顾自的玩着。
两队都有许多出色的球员,也有带着足以致命的弱点前来充数的外行。比赛开始后,双方都无法掌控比赛,大多数时间里只是疲于奔命,甚至连一脚像样的射门都没有。比赛直到进行到中段,第一个进球也是唯一的进球终于出现,我很荣幸的成为此球的缔造者。那是我在边路的一次突破,我带球直到底线附近,对方一名防守球员前来阻截我,我看到他身后还有一名补防球员,如果这时候选择过掉他,很可能被他身后的那名补防球员劫到,我继续不紧不慢的护着球,那名补防球员看同伴无法抢下我的皮球,跑来与他一同夹抢,这时他俩的身后出现了大片空当,我用外脚背把球从两人之间的缝隙拨到禁区外的无人地带,顺势从两人之间穿过跑向皮球,结果球被旁边一名飞速跑来的同伴拿到,我在他身后大喊:“我的。”显然他没在意,而是把球一脚传向了禁区内,球被对方后卫碰出后向我缓慢的滚来,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我用鞋底把球向前轻微一搓,顺势用右脚内侧搓出一脚高飘的弧线球,但球速过于缓慢,对方门将很快站好了位置,敏捷地跳起来接球,或许是由于皮球强烈的旋转,对方门将脱手了,皮球缓缓地掉进了他身后的球门里。同伴们高兴地跑来与我庆祝,我很冷静的笑了笑,完全没有想到这球会进,或许他不去试着接住而是将球打出更好些。
后面的比赛对方明显加强了进攻,我拼命的补防着空挡,前跑后跑累个半死。我方唯一的一次有威胁的进攻是我在右路的一次传中,我慢悠悠地趟着球,直到对方防守队员全部跑到我面前才放下心,这样就不会被身后看不到的一只脚给断去,可以更容易的确保皮球不被对方断到,我看到禁区内的空挡后,立即旱地拔葱的用右脚外脚背轻巧的把球撩向禁区内后方的队友,皮球带着夸张的弧线绕过禁区内的两名防守球员,准确的落到队友的脚下,可惜的是他没有接住,赛后他向我抱怨,本以为那球直飞向球门了,没想到拐了个弯,完全没做好准备。
比赛快结束时,我小腿抽筋被迫下场,旁边帮我压腿的陌生朋友笑着对我说:“不用那么积极参与防守,那些空挡除了你根本没人能发现。”确实,下场后看到偌大的空档没人补防我有点着急,但对方也从没把球传到那去过。即使累到抽筋,赛后还有人对我说我的技术很好,就是缺少拼劲,走着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