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石不知少爷心思,快步追上问道:“少爷,你怎么走了,是那豆腐乳不好吃吗?您才刚刚吃了一碗呢。那老头肯定是看少爷年纪小,欺负少爷。我还准备狠狠教训他一番呢。”
乐航宇冷笑一声:“是么?”
邱石连连点头:“那当然啊。对了,少爷,您觉得那小娘子长的怎么样?那可是我见过的除了夫人外最美的女子了。少爷你要是看上了,以后……”
乐航宇不耐烦断喝道:“闭嘴——!”
翠儿容颜固为上佳,然比及岑顾霜,若萤虫比明月,沟渠比大江,相距甚远。况且,此等强抢民女之事,岂能为之!
“邱叔,以后像这种事,不要再提,也不要再起歪心思!否则决不轻饶!”
邱石讪讪道:“是,少爷!”
他不知少爷为何生气,那翠儿虽曾嫁过,却是早孀,无论姿色或是身段,即便钟云所有青楼头牌,亦是不及!
素颜尚且撩人,若梳妆打扮一番,几个男儿能挡?其居孀多年未曾落入钟云诸贵之手,必是居于陋地,又深居简出之故!
少爷既临揽俊阁,必是春心大动,又怎会对翠儿视而不见?
他却不知,有岑顾霜珠玉在前,翠儿在其眼中,与凡常女子无异。
乐航宇心中有愧,竟使邱石掌掴老陈头于当面,致其吐血,虽以随身腰佩赔偿,却依然耿耿于怀,是以一路无话。邱石见乐航宇脸色不善,便不敢多言,只默默相随。他不若小阳子,相伴少爷日久,更不知少爷心事。
将至乐府,邱石欲挽回颜面,便出言谄媚,打破沉默:“少爷昨天被老爷打的那么惨,今天就生龙活虎的,一点挨过打的样子都没有,真是奇迹!”
见少爷不搭理,悻然自顾说道,“小阳子那家伙居然才受了一点小小的惩罚,我实在是替少爷不值,少爷都被打的那么惨了,小阳子才挨了十几个板子了事。”
乐航宇冷笑不已,果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此人哄赚自己不成,便再生一计,谋算小阳子!四大恶少尚恶在明处,他竟专放背后冷箭,若非心思灵敏之辈,必死于绵谋柔计之下!
不过,邱石虽是中伤小阳子,但小阳子惑主之嫌,已现端倪,亦须敲打一二,教他不敢再生歪心!
“哦?那你觉得应该怎么惩罚他才合适呢?”乐航宇戏谑道。
邱石没有留意少爷眼角嘲讽之色,直以为其已落入蛊中:“应该也把他也给吊起来,跟少爷昨日一样,拿鞭子狠狠的抽。”
乐航宇气急生笑,玩味道:“可是我感觉还不够呢!你说呢?”
他本待直接训斥一番,却忽然心中一动——他既喜耍弄心计,暗地阴人,自己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看谁更阴!他乃暗阴,自己则明坑!
对此种小人,欲露其形,须欲擒故纵,先怠其心,张其志,懈其行,以使其谋光于曜日之下!
“拿鞭子抽的他连爹娘都不认识,然后往伤口上撒盐,保证他几个月下不来床。“邱石喜上眉梢,愈发张扬,“少爷要是还不满意,再往伤口抹上点蜂蜜,往野外一扔,什么蚂蚁啊,蜂啊,蝶啊,一股脑儿全过来了。”
乐航宇点头笑道:“嗯,这个办法不错!待会回去就这么办。”
邱石窃喜,以为取小阳子代之,指日可待。
回至主院,父母早已起来,乐航宇便请了安,吩咐邱石去领小阳子过来,自己则着下人,搬张太师椅,摆在院中,肃然而坐,稚面庄严,童颜故作老态,竟有几分滑稽。又吩咐丫鬟取了盐巴,蜂蜜,革鞭,绳索,候在一旁。
顾青走近前诧异道:“宇儿,你这是?”她素知儿子调皮,喜做天马行空之事,不知其今日,又是有何奇思怪形。
乐航宇道:“我要惩治几个下人!”又对顾青招招手,顾青便弯下身躯,乐航宇环勾母亲脖颈,附耳将凌晨之事及心中所想从容述说。
顾青眼现惊色,不知不觉,儿子已然长大,观物,思虑,行事,竟颇有乃父之风,心中寻思,是否该给他找门亲事?
胡思片刻即止,道:“你待如何处置?”
乐航宇故作神秘:“妈,你看着就是!”
顾青咯然轻笑,声如银铃,佯做嗔怒:“臭小子,跟老娘还卖关子!”
乐航宇道:“妈你才不老呢!我和你走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姐姐呢!”
此话却是实言,顾青面若桃花,肤如童子,体态纤盈,陌路之人,实难想象,如此二八佳人,竟有十二岁之子!
顾青玉指点在乐航宇琼鼻之上:“从哪里学的油嘴滑舌!不过这话,老娘喜欢!你老爸就不会这么哄人!”
母子二人调笑一会,邱石便伙同另一家丁,将小阳子搀扶而至。
乐航宇转头道:“妈,你闪在一旁,我要干正事了!”
顾青兴致盎然,不复调侃,着丫鬟搬将一张榛木坐踏,置于乐航宇身旁,施然而坐。
小阳子向居于乐航宇房中外间,以伺随时听用,因昨日受罚,便搬离至中院,与普通家丁一起,方便调养。因其为少爷身前红人,众人照看甚微。邱石来时,只道少爷有请,却未言及情由。
及至主院,见主母少爷此般架势,便心知要遭。少爷被鞭笞至昏,自己却仅仅无足轻重的二十个板子,少爷如何会罢休!
乐航宇指向丫鬟手中托盘里的革鞭,双目直指小阳子,笑魇温煦:“你可知我要干嘛吗?”
平日少爷此种笑容,可化冰川,此刻小阳子却浑身发冷:“知道,知道!少爷这是要惩罚小的!”
乐航宇又问道:“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吗?”
小阳子心道,这还用说,你昨日被打个半死,我却只挨几个板子,你这是不服气呗。
莫名生出一股敬畏,在少爷身上,他隐隐看见老爷身影,小心答道:“小的不该陪少爷偷偷溜出府去,不该讹人银子,不该陪少爷去青楼!少爷饶命啊,小的知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乐航宇笑道:“既然知错了,你说说我该这么惩治你才好呢?”
小阳子早便看见众丫鬟托盘中的物什,心中腹诽不已,鞭子都准备好,还问我这个,明显消遣我嘛。只是不知,那些装盐巴,蜂蜜的罐子,是做何用?乐鹤之威,在少爷身上,愈益明显。
“少爷怎么处置都是应该的。”
乐航宇佯问道:“邱叔,你说呢?”
邱石心知,少爷乃借自己之口,道出惩治之法,便阴测测答道:“也如少爷一般吊梁上抽打。只是作为奴才,教唆少爷,应罪加一等,打完拿那盐巴撒伤口上,再抹上些蜂蜜,扔草丛里,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众丫鬟下人,只觉无风自凉,如坠冰窖,若果如此等手段,小阳子不死,亦只皮仅存,三魂七魄,不知是否可以保全?!
小阳子急得大叫:“少爷饶命!少爷饶命啊!小的真的再也不敢了!”
乐航宇淡笑依然,一脸赞赏说道:“我觉得这办法不错,就这么办吧。绑起来!”
顾青坐于一旁,虽有些疑惑,但素知他古灵精怪,必有下文,便老神在在,不多过问。
众人虽不解主母平日宽容,为何少爷行此酷刑,她却不去阻止,但身为下人,均非多话之人。只是小阳子恐怕要凶多吉少了。兔死狐悲之感,油然而生。
邱石及旁边大汉摁住小阳子,正欲缚其手脚,乐航宇伸手阻止道:“慢着——!”
接着向邱石一指:“我说的不是他,是邱叔!”
众人齐齐愣然,以为自己听错。邱石更是如坠迷雾,自己无甚过错,少爷惩罚之人,临时改成自己?
乐航宇见家丁们还不动手,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你们聋了吗!绑起来!”
家丁这才如梦方醒,七手八脚将其摁倒在刑凳上,拿绳索将手脚固定住。
乐航宇直立站起,立于太师椅之上,环顾四周,说道:“知道我为什么把他吊起来吗?你们记住,做好你们的本分,不要随随便便干预主子的事情。“
”本来呢,我是没有想起来小阳子的事,可是,邱叔今天跟我说,他替我不值!!!
“觉得小阳子的罚,轻了!!太轻了!!”
“我罚不罚,是我的事!作为一个下人,指使主子做事!!!这是对主子的不敬!!!”
“所以,今日惩罚邱叔,也是给大家一个教训!今后再有谁指手画脚,邱叔就是你们的榜样!”
众人忽然有种错觉,这哪是一个十二岁小孩,分明是老奸巨猾,精于世故的大人!
“小阳子,既然这法子是邱叔想出来治你的,那这个处罚就由你来执行吧。”
小阳子仿若临刑接到敕令,死里逃生一般,深吸口气,接过家丁手中革鞭,使劲抽将下去。
可是,毕竟人小力弱,一鞭下去,竟使衣衫稍显皱褶。乐航宇眉头直皱,若此蜻蜓点水般,怎能震慑宵小?
“去拿剪刀把他衣衫去了!”
邱石褪去衣衫,小阳子才堪堪在其身上留下道道绯红印迹,偶现血渍。
鞭笞半晌,直至小阳子两手发软,乐航宇见他发力殆尽,革鞭落于邱石身上,若杨柳掸尘,再打便是笑话,便说道:“撒盐吧。”
小阳子从丫鬟手里接过盐巴,迟迟疑疑上去,不肯动手,怯然道:“少爷,我……”
乐航宇问道:“怎么了?”
小阳子道:“我不敢。我怕晚上会做噩梦,要不……让他们来吧。”
乐航宇观其神色,不似作伪,便道:“没出息!你既然不想给他涂,那就这样吧。“
令其动手,本意便是考验,以其表现,决定其刑罚。他既然停手,便轻罚了罢。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他似是明白自己心思,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知他是真做此想,还是故作姿态,若是后者,将比邱石还要老辣!
此种疑惑,在近乎错觉中,觉察小阳子眼角翕动后,方才冥冥而出,莫名所以。
“现在说说你的处罚,你自己说,我该给你什么处罚好?”
小阳子老实答道:“但凭少爷处置,小的绝无怨言。”
乐航宇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还是挨板子把,领十个大板,把昨日的一起加上!执行吧!”
……
“这小子,还真是连我都刮目相看呢,不亏是我乐鹤的儿子!”乐鹤摸着下巴并不存在的胡须道。
“就这么点小事,看把你高兴的。再说了,这有你什么事了,儿子长这么大,你何时管过他,还不是成天我在操心!你还老说我把他给惯坏了,现在没话说了吧。别看他小,他可猴精猴精的,贼着呐!”顾青得意道。
乐鹤不服气:“我那不是忙,没时间管教吗!再说没有我,你一个人能生出个儿子来么?”
“老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