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直在朝堂都是透明人的方应物都出班道:“陛下,我朝自太祖年间起就从未有过如此做法,此举若是开了先河,让天下读书人怎么看?让世家子弟如何看?让百姓怎么看?”
看着底下人一个个出班,说着各自不同,但意思相近的话,苏秉桦没感到什么意外,毕竟这是早有预料的,对这些理由他也早就想好了应对办法:“诸位卿家所言朕也知道,让一个十六岁士子跳过科举直接入朝为官,的确是有违祖训律法,可朕想问在坐的各位大臣们,太祖建立科举的初衷是什么?”
大殿上一片安静,没有人会站出来回答这个问题,这很明显是个套,不会有人傻到往里钻,沉默就代表无声的回答。
没人接话,但苏秉桦没觉得尴尬,依旧自顾自的说道:“驸马都尉不得在朝为官,这是我大周铁律,朕从来没有忘记,以后也不会忘记,李轻舟明年还会是驸马,此事也不会改变。
要说到特例,郑沐郑卿家、曹青浦曹卿家、方卿家,朕记得都是特例,也没经过科举,照样在这朝堂之上,怎么没听你们说起此事?”
“回禀陛下,臣等人是世袭爵位,以爵入仕,和那李轻舟可不一样。”
猪队友呀!
一听曹青浦被皇帝一句话说得就开了口,很多人都暗暗在心里骂了娘,这在场的人谁不知道你的底细,还用你说,得,刚才的沉默都白费了,又让皇帝饶进来了。
只有苏秉桦很满意这话,虽然早就知道这曹青浦有点楞,想着小小利用一下,可没想到这么顺利,他不过顺嘴一提就把其钓上钩了,面上努力保持着平静道:“说的不错,凭爵位入朝为官,这也是我大周的惯例,由此可见,科举也不是唯一的入仕之路,只要有能力,皆可为我朝重用,曹卿家你说对不对?”
这可一下就让曹青浦傻了眼,自打他刚才说完他就一下反应过来,是后悔得只想扇自己两嘴巴子,你说你咋就这么多话。现在可真是让皇帝指名问住了,不答肯定是不行的,可要答,说什么?
回答对,那是和在场诸位同僚唱对台,虽说他名义上是武将之首,正二品的大员,可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那纯粹是找不自在。
可要回答不对,那就是不仅是打了自己的脸,还把和自己一个阵营的大部分武将的脸都打了,更是扫了皇帝的面子,很可能被拿来第一个开刀,是在作死。
索性他没纠结太久,郑沐就先开了口:“陛下此言极是,对有能力的人的确不能死守成规,李轻舟自小就被誉为神童,是世家子弟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自此做了驸马不能与之共事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可让其初入朝堂就平步青云,担当户部员外郎这一要职实为不妥,历代科举状元也不过如此,臣以为户部主事丞一职应为最好不过。”
听完这话,曹青浦只想说一句,真是高见,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下就解决了所有尴尬,李轻舟在户部当了官,合了皇帝的意;这官还不高,只是从七品的散职,没谁会在意;同时还把皇帝抬高了一下,又顺带打了李博言的脸,真是一举数得。他赶紧就是一番奉承加支持,丝毫没有一点身为武将之首,世袭国公应有的气度。
在场的很多人也是一阵跟风,能有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是最好的,毕竟谁也不敢真跟皇帝闹的很僵,少数的大佬们不怕,他们可没那勇气。
不过让很多人奇怪的是,算是这件事当事人之一的李博言却从头到尾没吭声,要知道在很多不了解真实情况的人看来,李轻舟当驸马的缘由就是被他这位叔父打压的结果,现在皇帝要把李轻舟推上位,在他们看来这举动更像是在和李博言打擂台,可皇帝“战书”都下了,对方竟然一声不吭,难道他就真甘心看着李轻舟成功上位。
只有少数人才能看清李博言的真正目的,对南阳李氏来说,即便将来李轻舟位列三公又如何,不过是为李家漫长的岁月上填上了一笔浓重的色彩,只要对方不将李氏和他绑的太深,他们很乐意看到李轻舟为李氏再造辉煌,只要在困难的时候不要把整个家族拖下水就好。
驸马可以说把这种风险降到了极低,也由此可见李博言对李轻舟本人的重视,是远远超过现在的皇帝的。如今皇帝明显把这个少年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不用承担风险,还不用损失什么。不管是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还是从七品的户部主事丞对这种大人物来说,都不会当回事,他们要的只是一个态度的问题。
他们不在意可苏秉桦在意,有实权的员外郎和定位模糊的主事丞可是差距大了,在户部的待遇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是只能给一个主事丞,一道盖了皇章的谕旨就能搞定,他何必在这费这股劲。
“那各位卿家的意思就是李轻舟不适合担当从五品的官身,朕仔细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是朕欠考虑。”看了一眼已经眉眼都弯了的曹青浦,苏秉桦接着道:“那就把户部员外郎降为正七品上,其余一切不变。”
作为掌管文官任免调度的吏部尚书顾华之又第一个站出来道:“陛下不可,员外郎乃是朝堂六部共有的官员位置,总共设有十二个,把户部的降了,让其余吏、礼、兵、刑、工五部员外郎如何自处。”
“臣倒是对顾尚书提的谏言有不同看法。”说话的是东方烜,谁都没想到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开了口。
苏秉桦同样有些意外,开口道:“东方卿家有何高见?”
“回禀陛下,我朝自十年前经历“隆兴变法”(景宗第一个年号)失败后,朝堂官员一直处于混乱状态,各司各部都多有漏洞,长此以往恐生变故,早就到了要修改之时。顾尚书身为吏部尚书,掌管天下文官任免,岂有不知之理,如此不明事理,如何能担得起六部尚书之首的位置。
陛下,臣东方烜参吏部尚书顾华之有本,其妄为大周朝臣。”
就如谁都没想到他在这时开口一样,同样也没想到他一开口不提当下的员外郎一事,而是对着顾华之发了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