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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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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快到了篇章的尾声。

暑假快到了。

可是,惬意的暑假之前,总有一场硝烟四起的考试。

美人鱼的读书工作如火似荼地进行着。

她几乎每天下午都在图书馆的三楼阅览厅。

长长的一排绿茶颜色的木椅,特别的清凉。

“你这样很辛苦哦。”他疼爱地捏她的蔷薇脸颊,“这么多的工作!”

“你又欺负我。”她嘟着小嘴,“海豚,小心我一个响指把你抛下一楼。”

“你最近又开发什么神力,一阳指吗?”他禁不住要调侃她。

“有时候,你也要温习一下功课啊!”她责怪他的懒散。

“枯燥的功课。”

“喂,”她突然伏过来,白嫩嫩的脸颊几乎靠上他的头发,“你是不是考虑一下转到艺术系呢?那样比较适合你。”

她认真地说,张浩志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的眼睛像牛铃一样大得吓死人了。”他忽然开起了玩笑。

“不理你了。”她又重新保持原来的端庄坐姿。

真是怀念那头发拂上脸庞的感觉。

正当他百无寂寥的时候,一双纤细的风情万种的手掌抚上了他的书本。

他抬起头,发现几乎整个阅览厅的眼光都投射过来了。

女巫,穿着一条明黄的蓬蓬裙,站在长椅前。

“我带了一张暑假艺术班的海报给你。”她妩媚地笑,手指捏着一张浪漫灰底色的大张海报。

张浩志还来不及反应,她的背影已经远去。

美人鱼拍他的手臂,“快看啊!”

他屏住气息,打开这张浪漫灰的高贵海报。

“是李明德主讲的哦,在他的工作室,只收有慧根的学生,名额有限。”

张浩志把海报卷起来,倒放在桌子上。

“你考虑一下嘛!”她温柔地说,“我不知道你有什么难以诉说的内心衷曲,可是你不要那么快地否决。”

走出图书馆,他故意对海报视而不见,她轻轻地拣起来,踮起脚尖塞进他的背包里。

在绿荫重重的校道上,他紧紧地把她的手放进“家”里。

灯火阑珊的蜜湖路口,张浩志一个人走。

自从美人鱼的第一次伸出手以后,即使是他一个人走路时,手也会握成空心状。

手机滋滋地微响,他拿起来,是女巫的手机号码。

“喂,你在学校吗?”女巫直接而霸道的问话方式。

“我在回家的路上。”

“你住在哪一个区?”她笑说。

“蜜湖。”

“离学校只有八分钟的车程,你等我一下,我到了马上联络你!”她又急又快地挂掉了电话。

在暖风吹拂的大街上,张浩志一遍遍地看天上的星星。

倚在蜜湖路口的车牌下,他觉得自己像童话里的那个大南瓜,想自由地离开,却力不从心,只好在南瓜地里等待着农夫割下自己又硬又直的长发,捧回家去做晚餐。

车门开关的频率越高,他的心情就越烦躁。

如果下一辆车女巫还没有出现,那么他就要离开了。

但下辆车,一身雪白小洋装的女巫从车门走下来了。

他没有看她,径直往前走了。

过了一会,她的脚步声响起来。

“喂,你是这样对待女生的吗?”她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我等的可不是一个八分钟,”张浩志语气生硬,“是五个八分钟了。”

她噤声了,路面上响起她尖跟皮鞋的声音。

“有事吗?”

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看见她站在身后,妖娆的丹凤眼似乎有一些水波流动。

“我只不过换了一件衣服。”她说,“第一次到长辈家,总要穿得正式一些吧。”

这时,张浩志才发现,那件圆领的雪纺小洋装,神奇地让她温婉而淑女。

在一幢日式洋楼前,张浩志停了下来,“你确定要跟我一起进去?”

她看着门畔的花梨木刻的长方形板,答非所问:“你姓张啊?”

一进门,东墙侧的一株绿荫的番石榴树在夜幕中静默地伸长了腰肢。

“好古典的花藤架!”她欢喜地喊,手指着番石榴前的一道长长的黑钢走廊,上面爬满了常绿藤蔓类植物。

走过大理石梯,到了客厅。

在东欧的壁炉下,长长的灰白色沙发上,父亲张承端端着一杯咖啡,还是一贯的淡淡的语气:“你回来了。”

“嗯。”张浩志低下头,把自己收进了一个无形的套中。

“这位是?”

“伯父,您好!”女巫恭敬地点了一下头,笑容甜美,“我是他的同学,叫李明丽。”

“李?”父亲放下了他的咖啡,似笑非笑,“李家的四个子女非大智就是大美。”

“真是糟糕!你说的都是我的哥哥姐姐们。”她耸耸肩,无奈地说,“我是其中的一只丑小鸭。”

父亲哈哈地笑了起来,“犬儿能和李小姐做朋友,真是令人开怀啊!”

女巫不动声色地眨了一下眼睛,得意地瞅着张浩志。

气氛变得融洽起来,空气中似乎少了一些冷冰。

“李小姐是学什么的?”

“在白布上涂抹,改变世界的色彩。”

“噢!”父亲意味深长地说。

张浩志的心突然觉得刺痛,某一部分烧焦的记忆被唤醒了。

“那我就不打搅你们了。”父亲站起来,走出客厅。

“她是我刚认识的同学。”张浩志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强调这一点。

父亲的背影迟滞了一下下,没有回头,走了。

走到三楼,张浩志的房间在南侧,连着一个大阳台,可以看见下面小小的花园。

“你的父亲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女巫坐在半圆形的沙发上。

“我进睡房拿东西,你要跟进来吗?”

她愣了一下,生气地拿起一个抱枕抛向他。

他笑,进入睡房,从书架上找出一本书,放入背包里。

走出来,她竟然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

“你拿了什么东西呢?”

“一本书。”

她竟然没有再追问。

走出大门时,她的手一直紧紧攥着。

张浩志奇怪地问:“你的手总是握成拳头状吗?”

“是……啊?”她的脸涨得通红,语调有些怪异。

走出十步,他回过头。

缕空围墙上,有一截光秃秃的桑椹枝。

“我第二次跟美人鱼见面的时候,我去偷折了自己家的桑葚枝送给她,还跑得气喘吁吁的,想起来都印象深刻。”

“她到过你家?”

“没有,只是路过,那时候还很陌生,我没有勇气告诉她。现在,是还没有合适的机会。”他们慢慢地走到蜜湖路口。

女巫问他:“要不要去呢?本来是要面试的,但我二哥说你可以直接就来。”

张浩志的嗓音低沉到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去了。”

一路上,女巫都肿着脸,似乎在生气他的答案。

在学校门口,她冷冷地说再见,娉婷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张浩志提了提背包,摸到了那张浪漫灰的海报,美人鱼卷起来塞进背包的海报,苦涩而甜蜜地笑了。

天气越闷热,清晨的天就越清爽。

张浩志每一次走过图书馆的大门前的层层台阶,就会想起下雨的那天遇见美人鱼的情景。而现在,可以每一天都看见她等待的样子,他的心中充满感激。

远远地,他向着图书馆大圆柱下的她挥手,三级、两级地跑台阶。

“我都跟你说过,不要跑三级两级台阶,小心踩空了。”她爱惜地替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像小孩子玩游戏啊!”

“不是啊,”他微笑,“我怕走太慢,你会生气不见了。”

她欢喜地笑,“再贫嘴我不理你了。”

坐在绿茶颜色的木椅上,他还来不及喘气,就从背包里掏出一本书,“喏,我十一岁的生日礼物,妈妈送给我的。”

她雀跃地喊:“《小王子》!太好了,还是原汁原味的英文版哦!昨天我刚刚说过要看的。”

张浩志看着她,觉得自己十一岁生日的故事,其实她没有错过。

当我们爱一个人时,总希望参与到她的过去,也希望她可以了解自己的过去。

“你妈妈真的很爱你。”她突然指着书的扉页的一行娟秀的宋体字,“祝我亲爱的儿子快快长大。”

张浩志的头“轰”的一声像三月惊雷一爆,为什么这本书他竟从没有翻到这一页呢?他究竟忽略了什么……

当他再从书中抬起头时,声音已经哽咽:“爱我的妈妈,她却在天堂了。”

她轻轻地拍他的后背,用同样忧伤的声音说:“其实,我更惨,爸爸还活着,却不爱我。”

“我们都是孤独的小草,生长在旷野,现在好了,可以互相依赖了。”她温暖地微笑。

小王子是一个追寻爱的男人,为此不惜一切,可是,他最爱的却是他一开始舍弃的。

狐狸是一个等爱的女人,为此也不惜一切,可是,她的爱却是不被祝福的。

“你是怎样看小王子和狐狸的?”她放下书本问。

“他们都一样,心中有爱,都追求过。”

“你只在乎曾经拥有吗?”她不相信地看着他。

“如果只是注定曾经拥有,我会选择不去触碰。可是,一旦我前进了,那么就不会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挡我了。”

他坚定的眼神打动了她,她温柔地倚在他的身上,清清的香味飘了起来。

期末大考终于结束了。

暑假也要开始了。

放假的那一天,他在学校门口等她。

她斜挎着背包,像风儿一样地跑过来,又长又直的海藻发结成了辫子,垂在胸前,既可爱又迷人。

“你都一直叫我不要跑太快。”这次,换他责怪她了。

“可是,一想到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急噢。”

张浩志嘻嘻地笑,终于让她体会到他的心情了。

“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他和她几乎同时说出这句话。

“你先说。”停了一下,她说。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沿着校园的围墙走二十米,张浩志突然蒙住她的眼睛,轻轻地把她带到围墙的一个绿荫处,用手肘压她的肩臂。

“天啊!”她惊奇地说,“我抓到了什么?”

“你摸摸啊!”

“长方形的铁架,一个皮座,弧度,车轮!”她的声音像浪涛,尖叫,“脚踏车!”

“你猜对了!”

为了这个,他做了两个月零工。

她的眼睛像天空的飞鸟一样晴明,手臂慢慢地勾住了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了他的胸前。

这是一个刻骨铭心的拥抱,天在旋转,风在歌唱。

你听过风的歌唱吗?她曾经这样说过。

那时候,性愚的他并没有竖起过耳朵,而现在,他听到了。

是爱,让我们的耳朵与风儿产生了共鸣。

“让我载你,好吗?”

她央求,他一时心软,“只从这一端桉树到那边的一棵桉树。”

她兴高采烈地跨上车座,吆喝道:“起程啦!”

张浩志侧坐在后车架,闻到了八月蔷薇的美丽芬香。

到了桉树下,她的右脚抵住地面,高兴地说:“我没有赖皮,没有踩线哦!”

夏天的午后,还是炎热,即使在丛丛的绿荫之下。

他看着她香汗淋漓的脸,拖过脚踏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饮料,很快回来。”

“一起去。”她固执地开口。

“不许。”他迅速地跨上脚踏车,一踩,就飞速向前。

他感觉到她在身后,用力地笑出泪来。

“傻瓜!你不要对我这么好!”她温柔地说。

他对她够好吗?不,还不够。

他的爱,有一个海洋那样深。

张承端在车上,看了二十分钟。

他点燃了烟,不知道要不要下车。

这个扎着辫子的女孩子,很明显,并不是那天晚上到家中的李明丽;更明显的是,她对于儿子来说似乎很重要,很重要。

他也爱过,也懂得儿子纵容的眼神。

只有爱,才会让一个大男人懂“纵容”这两个字。

在张浩志踩着脚踏车离去的时候,张承端从车上走下来。

女孩的背影像一朵睡莲。

“嗨,你好!”

她转过身来,看见了一个威严的中年男人。

“你好!”

“你刚刚跟我的儿子在一起。”迟疑了一会,张承端还是开口了。

“噢,”她甜甜地笑,“伯父,您好!”

“那辆脚踏车是他送给你的。”张承端朝着远方看。

“是的,他兼职打工赚来的,很棒!对不对?”

张承端惊讶地消化接收来的信息,作为一个父亲,他竟然不知道自己儿子上学之余在外面兼职。

“谢谢你!”张承端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有时间,到我们家坐坐。”

“伯父,再见!”她挥手,“改天我会去拜访您的!”

张承端钻进车里,深深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车篮里放着两罐饮料,不管脚踏车怎样东歪西摇,都亲密地依靠在一起。

张浩志冲到桉树下,忍不住把这个发现告诉她:“就像我和你一样。”

她用手指着他的额头,“你啊!”

他和她坐在树下喝饮料,脚踏车可爱地斜在一边。

“我在这里的时候,你父亲过来了一下。”她说。

半罐饮料在张浩志的手中停滞,“你见到他?”

“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她奇怪地问,“你的父亲是狮子吗?”

“不是狮子!”他斟字酌句,“是一条大白鲨!”

“如果这样,也应该是温情的大白鲨吧。”她笑,“你的父亲眼神坚毅,而你,其实很像他,只不过看我的时候多了一些温柔罢了。”

“他从不询问我的感受,只是指挥我的生活。”

“你的父亲是一个青铜男子吧,把色彩都藏在冷冷的金属里。”她把饮料放在路面,空出手拥抱他,“傻瓜,做父亲的都爱自己的儿子,藏得浅的,就会被发现,藏得深的,就要去挖掘。”

“你不怕他吗?”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问。

“他是有一种很震慑的气势。”她笑得无比烂灿,“我看到他就好像看见二十年后成熟的你,所以不会怕。”

风轻轻地吹来,张浩志温柔地笑,“是你先承诺要看我二十年后的样子哦!”

她狠狠地掐他,边笑,“那又怎样?”

一辆脚踏车,一个他,一个她。

他载着她乘风飞翔。

“你不是有事情要告诉我吗?”他忽然记起来。

“是哦。”她侧坐在后车架,头伏在他的脊背上,“是关于暑假工作的事情。”

“暑假你要去哪里打工?我也一起去。”他兴高采烈地说。

她环抱着他的腰的右手紧了一紧,“学校的复印室暂时关闭,我到李明德老师的暑假艺术工作室帮忙,你也会一起来的吗?”

车速慢了下来,张浩志的语气冷硬:“我不去!”

“为什么?”她问。

“不去!”他的脸色一定又凶又狠。

“你真像一条小白鲨啊!”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我根本就不喜欢滑滑的黏黏的海豚!”张浩志绷着脸,生气她这样评价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事不用你来管!”他的脸板得很紧,把饮料罐抛出去。

“你以为我喜欢管啊!”她踏前一步,气呼呼地说。

“你生气什么啊?”

“是你的态度恶劣得不像话!”她往后退,跑到街道对面,那么快。

他都来不及阻止。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像又浓又厚的水墨画。

张浩志懊悔地踩着脚踏车,在街道、学校、围墙边一遍遍地来回。

她就在附近的某一个地方,也许正在偷偷地哭泣。

她做错了什么?他自责自己怎么可以把自己遗憾和糟糕的感情都渲泄在她的身上呢?

如果她再也不原谅他,那怎么办才好?

张浩志是那么后悔自己发了一通莫明其妙的脾气。

他坐在桉树下,抬头看着天空稀稀疏疏的星星。

下午,她还在这里,带着天使的微笑,把头伏在他的脊背上,温柔地环抱着他的腰,可现在,时间会重来吗?

“对不起!”张浩志对着天空说。

只有风吹过叶子的声音,在嘲笑着他。

张浩志像一条刻满了挫败感的小白鲨,此刻。

疲倦地站起身来,他走往靠在围墙边的脚踏车。

她不是在这里吗?

他揉了揉眼睛,脚踏车的后车架侧坐着小辫子的她,脚尖踮地,带着歉意的微笑,“我跑了一条街,只买到扬州炒饭,都没有汤。”

他狠狠地掐自己的大腿,不是梦,她真真实实地坐在后车架上。

他跑过去,捧过她手里的便当,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扬州炒饭红红绿绿的,极有卖相。

绿碗豆、红萝卜、蛋黄丝、大白葱、黑香菇、白米饭……看一看都让人涎津直流。

他大口地扒着饭。

她小口地吃,嗔怪:“不要呛到了。”

“对不起!”张浩志惭愧地说。

“其实我只跑了一小段路,就折回来了。然后你都不在这里,我就一个人哭。”她轻轻地说。

他深深地拥抱她水一样的身躯,“我也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十岁。

生活幸福而安定。

但命运总要呈现它真实而残酷的一面。

有一天,二姐从学校带回一本厚厚的画册,放在了沙发上。

封面那绚丽的色彩,樱桃红与珠灰吸引了我,小小的我陷入沙发中,整整看了一个下午。

见到了梵高的土黄色系的《自画像》,我的心都快要沸腾了。

晚上,求了姐姐给我带回一盒颜料,十二支,我挤了一点靛蓝出来,那奇妙的感觉我至今都不会忘记。

但是,恰好进来的父亲,还来不及脱下黑大衣,便大踏步走过来,“你买这样的东西做玩具?”

父亲一向不苟言笑,二姐吓得哭起来。

“扔出去!”他命令我。

我迟疑着,把手放在颜料盒上。

父亲冷冷地看着我,再次重复:“扔出去。”

那声音有巨大的不可抵抗力,可是,我还是倔强地咬住牙齿不肯动。

父亲走过来,高大的身躯一弯,手一扫,颜料盒从三楼飞了出去。

我眼看着,一管管涂料在空中划了一道道优美的抛物线,那种无可挽回的无奈心情,催心裂肺。

“我不准你碰这些东西,从此以后。”他对着我说。

就在那一刻,我发誓自己再也不去触碰心灵上的忧伤了。

“这样啊!”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就这样放弃你的理想?太轻率了吧?”

张浩志有些沮丧,“你不安慰我了!”

“没什么值得安慰的。”她站起来,“我曾经以为,一个人为了理想可以很奋力地拼搏,结果发现只是梦想,那也没有办法。可是,一个从不曾争取过,努力过的人需要什么样的安慰!”

说完,她坐到后车架上,看着他的眼神有一种了解的温柔。

在回去的路上,她突然问他:“你很怕你的父亲?”

张浩志不知怎样组织语言回答这个问题,“不可以用‘怕’来形容的,用‘敬畏’也不行。我家好像是一个军阀家庭,制度森严,不可以做违反纪律的事情。大姐去了美国,二姐在韩国,大概是因为她们都害怕这个豪华的笼楼吧。”

“可是,我看他不像是一个无情的父亲,”她想了许久,“否则他也不会干涉你的未来,也许他只是教育方式出了一点问题。”

“你一直都站在他的角度分析问题啊?”

“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她轻轻地说。

他没有抬头,却感觉到重重的温暖包围了心灵。

穿过重重的楼层,张浩志走上三楼。

当他从冰箱里拿饮料的时候,有人敲门了。

“爸!”

张浩志有些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父亲。

“我,可以进来吗?”他说。?

从高中开始,父亲就没有再进入这个房间。

张浩志捕捉到空气里流动的温情,有些欣喜若狂。

“欢迎!”他快捷地把门开得足够宽阔。

父亲走进来,犀利的眼睛环视四周,找到了半圆形的沙发坐下。

“爸,你要不要喝饮料?”张浩志扬扬手中的红色饮料瓶。

父亲仰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中的饮料瓶,“来一罐吧。”

打开冰箱,他的心情无比畅快。

“那个绑着小细辫子的女孩是谁?”

他的心跳突然停下来,“我的朋友。”

“不只是同学?”

“嗯。”

“那么,”父亲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门口,“可以请她后天来吃晚餐吗?”

父亲走了出去,红色的饮料瓶握在手中。

第一次,他觉得父亲魁梧的背影并不只是高峻的山峰,也有绿树。

星期三的下午,他在学校门口等她。

天空里的这边一抹明净的水蓝,再远一点,是又稠又糊的矾蓝,再远一点点,却是一道蒙上白纱的淡蓝。

再低头的时候,她已经来了。

一件深蓝的公主裙,在空气中流淌。

“好看吗?”她紧张地问。

“怎么会不好看呢?”

他温柔地拂过她掉落在耳垂边的头发。

从天华路口搭车,在蜜湖路口下车。

沿着街道走,就到了写着“张宅”的花梨花制的长方板前。

“你还记得红红的桑椹吗?”他得意地笑,“是我七岁的时候随手栽下的。”

“你骗我,”她眼睛里满是惊讶,“你住在这么美丽的果园里?”

他握住她的手,带她进入美丽的果园。

“那树上结着褐色外壳的圆圆的果子是桂圆树吗?”她兴奋得手舞足蹈。

“要到八月下旬才会变甜啊,小馋猫。”他爱怜地捏她的脸颊。

走上高高的大理石台阶,她停下来,“你看起来不像是富家子弟。”

“我本来就不是!”

“你这样想就好。”她舒了一口气。

走进客厅,父亲已经在那了。

“欢迎你!”父亲的笑容看上去有一些生涩。

张浩志充满了感激,也许真如美人鱼所言,父亲是爱他的,只不过是方式上有些问题。父亲跨出了一小步,他就应该迈出一大步。

“伯父,您好!”她微笑,“他常常说自己有一个操纵风云的爸爸,现在我见到了。”

父亲的脸色明显地放松了不少,他一定惊讶于讷于交流的儿子竟然在美人鱼面前承认他作为父亲的威严。

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中进行着。

美人鱼和父亲竟然用英语秀了一番对话。

他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父亲的神色是欣赏的。

“你们暑假准备去干什么?”父亲慢条斯理地问。

“我嘛,去打工。”她轻快地说,“而他呢,则要去李明德老师的暑假艺术班学习。”

他拼命地向她使眼色,她却恍若未觉。

父亲把牛排放进盆子里,转向张浩志,“你准备这样度过暑假?”

“是。”

“伯父,成为一个艺术家是很有意义的事情。”她微笑地看着父亲,“可以绘画出美丽的事物传世,而且可以洗涤人们的心灵。”

“小姐,”父亲的语气平淡,“第一,一个人有没有潜质成为艺术家或者只是街头画廊的三流角色,这是不确定因素;第二,艺术的道路艰辛而漫长,一个人有没有毅力坚持,这是不确定的因素;第三,也就是最现实的因素,我可以买下一流画家的画,挂在墙上当成普通装饰品,而一个一流的画家却未必能像我拥有这么多。”

“这是现实的残酷,伯父,”她的大眼睛锲而不舍地盯着父亲,“每一个人的想法是不同的,你有你的智慧,他有他的追求。”

“即使那追求是幼稚的,肤浅的?”父亲冷笑。

“这要靠时间来证明,”她笑,“不是从某一个人嘴里讲出来就是真理。”

父亲的眼睛迸发出暴君的怒气,但一瞬即逝。

她却依然安静地说:“你总不愿意永远都只是一个城堡里的孤独父亲吧。”

父亲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竟有他无法企及的落叶似的哀伤。

“与人善言,暖于布帛。小姐。”说完,父亲庞大的、狮子似的背影,在楼梯上渐渐远去,而他的步伐仍然坚持着高傲。

华丽的水晶灯饰的光芒,明亮而又典雅。

张浩志俯下头,玫瑰红的波斯地毯上有他悄悄掉下的感伤。

“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她问。

“没有。”他慢慢地说,“至少这一次他并没有暴怒。”

“不过局面看起来并不乐观。”她有些埋怨自己。

“你说了一些我没有勇气讲出来的话。”

“可是太凶狠了,”她难过地说,“也许已经伤了这个骄傲的父亲。”

“我的父亲,”张浩志停顿一下,“他是为我着想的。”

她微微地笑,“对啊,这种想法一直栽在你的心里,只不过你拒绝承认罢了。”

“我会试着与父亲沟通,”他说,“不会太迟吧?”

“任何事情都不会有太迟的时候,除了生命。”她摇头,再摇头,仿佛要摇出一个美丽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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