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那宇宙的久远年代里,有一位名叫衣禾、不会流泪的仙子。她的美貌让最明亮的星辰都黯然,她的韵致连最优美的歌声都无法勾勒。
而让她苦恼的是,众神都为她的姿色所倾倒,因而她失去了自由。
她就像一只世间最美丽的鸟儿,被关在一座世间最华丽的囚笼里。她精致的容颜和曼妙的身姿仿若炫目而脆弱的羽毛,连神帝也不能心生一丝亵渎的念头。
衣禾的阁楼或者说是囚笼里,有世上最耀眼的珠宝,最名贵的珍奇,但寂寥与孤独的她只有一个朋友,一只青鸟。
相伴几十载,青鸟灵恨不愿再让衣禾被困,遂毅然离去,告诉衣禾终有一日会来解救她。漫漫光阴,万载已逝,青鸟终成一代妖皇,号称青帝。
衣禾不曾想过数万载的时光,灵恨依然没有忘记昔日的诺言。灵恨率众杀入神宫,却不敌神帝,带着衣禾逃亡而去。
一路艰险,几多波折,灵恨虽助衣禾脱困,自己却也油尽灯枯,重伤身死。衣禾悲痛欲绝,心焚魂殇,在灵恨坟前流下两滴泪水,便香消玉殒。
而这两滴泪珠,传闻乃宇内珍宝,唤作……衣禾泪。
…
…
明蓟穿着素色的绸衣,套着黑色的长裤,坐在一片山岗的边缘,吊着双腿,其下一百多米便是那葱葱郁郁的树林。轻摇的山风拂过葱郁的树林,吹拂过他那单薄的身影。
十二三岁的脸庞显得有些稚嫩,但却不妨生的俊俏。尤其那一双眉眼,作为一个男儿,却是漂亮的过分了些。
柚翠森林临近于甘南镇的东南面,有着赵国第二大的森林面积。不同于那西边传说中危险非常的恨天山脉,这里不仅风景秀丽,而且非常安全。
所以,孤悬于柚翠森林的山岗是明蓟经常玩耍的地方,当然,今天这里没有伙伴们的欢声笑语,只有他一个人。因为这片山岗的开阔地除了身边不远的两季树一枝独秀,身后还多了一座新坟。
父亲的坟。
漫天的晚霞将森林晕染的艳丽动人,但是明蓟眼里却透着悲伤沉淀的漠然,眼泪早在几天前流干了,这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却也敌不过病魔的纠缠。
正值夏季,两季树的宽叶舒展它艳红的身姿,飘落在这座明蓟亲手筑起的坟头。那块不高的石碑上刻着:父明子晋之墓。
这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墓碑与碑文,或许便是一个人最后在世间留下的终章了。
…
远方那颗火红的星辰已经渐隐在千澜星的另一面,夜色终是耐不住寂寞开始驱散仅余的光辉。
明蓟收回了游离的神思,天色近晚,再安全的森林在夜晚恐怕也伤人。他往后仰了仰身体,手撑着地面,准备起身回家。
今晚的天空仿佛特别的青睐黑色,本是傍晚,天光隐约,夜色却猛然一沉,黑夜似乎来不及等待星月,迫不及待地跳进了整个世界。
黑色如同墨汁滴落清水般翻滚、搅动、扩散,迅速地将天空染成一片黑幕。四周迅速的漆黑一片,迫的他脚步不由一顿。
就在此刻,一道雷电炸响,惊走了这片天地的寂寥,闪耀了这片天地的夜色。紧接着乌云里传来一阵阵闷响,仿若雷神一声声低吼,然后一串串雷电开始响彻天地。
唉,倒霉啊。
明蓟知道这将是个雷雨夜,寻思着怕是得摸黑回去,只得一步一步艰难行进。
便在这时!
一道蓝光自明蓟身后乍现,惹得他驻足回头,却是发现这蓝光自这山岗崖底而起,并不似那天上闪电。明蓟正暗自惊疑,这蓝光却愈来愈亮,天地间的黑色逐渐被这蓝光渲染、驱散。
随着蓝光渐盛,突然!一道雷光骤然自崖底冲天而起!四野狂风大作,苍穹雷电如蛇!乍起的雷光带起一蓬蓬土石,四散飞舞,扑的明蓟一头一脸。
“呸!呸!呼……呼。”他胡乱挥舞着双手阻挡着泥土,嘴里也吐着气。
雷电何以自崖底而起?明蓟心头正自疑惑。待灰石落地,他目光追着那雷光而去,定睛一瞧。那雷光哪是一道雷电?分明便是一条巨龙!那巨龙无血无肉,雷光敛聚,栩栩如生。那自崖底而起的长身,随着那龙头直直往上,仿若无穷无尽。
夜空雷电连绵,轰鸣不断。那似乎是亿万雷光凝聚,蓝极而白炽的巨龙裹挟着无上威势,扶摇而上。
妖怪!?
明蓟心里惊呼一声,不敢叫出声来。
倏然,那仿佛要破天而出的巨龙却是一个转首,那如巨石般大小的龙首悬在了山岗之上,竟直盯着他看来,耀目的蓝光将这山岗之上的龙首与少年映得分明。
明蓟惊呆而立,屏住呼吸,不敢言语。那龙首缓缓游弋,停在身前不过几丈之距,两条如银流光的龙须在眼前摇曳不定,明蓟却是瞪大眼睛,一动不动,连动一动喉头似乎都无力为之。
完了完了,贼老天刚收了父亲的魂儿,又要我的命了。明蓟心里止不住哀叹。
天上狂雷不停,那巨龙两只有如蓝电结成的眼眸盯着明蓟流露一丝迷惑,只见龙首轻轻一动,这电光雷龙似乎要有所动作。
正当此时!
明蓟胸前竟有一物绽放出妖艳的光芒,黑夜与那蓝光衬的这红芒更加艳丽,惹得他低头一瞧,原来,胸前那块平平无奇的黑玉里此时不知因何显出一枝红花来。
霎时,那龙首一顿。那先前迷茫的眼神竟浮上一抹追忆,甚或恐惧的神色,而后巨首一摆,掉头朝着苍穹远去,头也不回。蜿蜒盘旋,如光掠影,转眼消失无踪……
……
“呼!呼……呼……”不知过了多久,明蓟终是回过神来,呼呼地直喘气。天上雷霆早已消失,胸前黑玉亦是异象不再,明蓟从失神与莫名的禁锢中恢复。
晚风依然轻轻地吹拂,漆黑而平静的苍穹又现星光与皎月,耳边虫鸣此起彼伏,种种的神异像个幻觉。
明蓟长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哪有空惊疑不定,唯恐那妖怪去而复返,摸了摸胸口的玉坠,四下里望了望,便借着月光拖着疲惫的身体朝甘南镇快步而去。
…
…
当他进了镇子里已经接近亥时,现下只有零星的几点灯光从那些大户宅院的窗里隐约可见。就着还算清亮的月光明蓟踏着熟悉的,空无一人的街道朝着自己住所走去。
芸松酒楼的灯光还是敞亮着,明蓟在不远处便瞧见了。这倒也是意料之中,自己这个大东家失踪了半晚,怎么也不该平静的,想必菱儿一定很着急吧。平时都是直接从后院的门直通住房,现在却也不得不从酒楼大门进去报个平安了。
十二年前,明蓟的父亲带着还在襁褓中的他来到甘南镇,用大半的钱财盘下了当时还不叫芸松的酒楼,就此安顿下来。
明子晋在这甘南镇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这十几年他做的善事儿数不胜数,受过他帮助的人更是感恩戴德。明眼人都算得出来,一间酒楼一年大概赚了多少银子,明子晋不说是散尽家财,但也剩不了多少,这也算是甘南镇方圆一段佳话。
明蓟走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谁?”
“是我,菱儿”
旋即便是一阵木椅磨过地面的声音,“哒哒哒”急促的脚步声,门栓碰过门板的声音,接着“吱呀”一声,一扇大门便被拉开了一小半,露出了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
她着一身浅蓝绸纱衣裙,掩住了半只绣云红色锦鞋,窄袖及至白嫩细腕,右腕套着一个银质细颈串铃镯子,黑色的头发在头上靠后两侧盘起了两个包儿,各用一根指宽的红色丝带缠成了红结,额前的刘海薄长而整齐。
此时的她有些肥嘟嘟的小脸上焦急与欣喜交杂,明亮的眼睛望着门外的明蓟。
“蓟哥哥,你到哪儿去了?”说着就双手轻轻拽着明蓟的衣袖往楼里迎去,这个时候她才瞧见明蓟凌乱的头发,沾上土灰的衣服与手脸的狼狈样,“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说完又左右仔细瞧了瞧,见明蓟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这才放下了担忧的神色。
“我只是摔了一跤,掉进了一个深坑里,费了老大劲儿才爬上来。我没事的,菱儿你放心,纪叔呢?他们出去寻我了?”
明蓟进了大堂,坐在一张条凳上,拿起餐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便‘咕噜咕噜’的饮下,舒了一口气。
他确实是因为天黑摔了几跤,至于掉进深坑里倒是胡诌的,只是今夜怪事不知如何开口,实在匪夷所思,说出来恐怕别人也不当真,遂就找了个借口。
菱儿提起茶壶又将杯子添满,一边说道“你许久没回来,爹爹便领着店里的几个伙计寻你去了。菱儿本来也想去的,可是爹爹不让,吩咐我在楼里等消息。”
“你一个小女孩儿这么晚出去当然不方便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在这儿等着纪叔。”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哼,说的你好像比我大多少似得。”菱儿佯装不满轻哼了一声,接着又道:“蓟哥哥,你还是先休息去吧,菱儿等着就好,你都成大花猫啦。”
“额……那我先去洗洗,一会儿便过来。”
菱儿应了一声,明蓟便朝着后院走去。
大约两刻钟后,当明蓟梳洗完,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大堂的时候,便见到纪叔已经回来了,正与菱儿坐在桌旁聊天,两个伙计想必已是打发去睡了。
“纪叔。”
纪叔名字却也叫做纪舒,所以他唤起纪叔来,就像是在叫本名。纪舒是明蓟家请的掌柜,前一个做的不长,而纪舒已经干了近十年。是以,他跟菱儿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纪舒身材瘦削,外套一袭深黄素锦长衫,无佩,头发用的是绢布束髻小巾,皮肤红润适中,颌下留着一撮一寸短须。此时见明蓟从后院出来,见他气色平和,并无大碍,亦是舒了口气,只道:“蓟儿,回来便好。”
“让您担心了。”明蓟歉然道。
纪舒摇了摇头,微笑道:“竟然有惊无险那便好。已是三更了,大家都歇息吧。”纪舒知道明蓟最近因为生父去世,情绪低落。因此放在平时自然得问清的事情,却是不打算问到底。
“纪叔,我想跟您说点事儿。”
…
芸松酒楼里几盏灯笼里跳跃着明黄的烛火,将这间大堂染得昏黄,一旁两手撑着脸颊,打着哈欠的菱儿看样子已是昏昏欲睡。
沉寂的夜里,此时还有三个人的芸松酒楼显得格外宁静。
“仙门!?”
“是,纪叔,我要拜师仙门。“明蓟看着纪舒,语气里透着坚定。
这个时候原本懒洋洋地坐在对面的菱儿顿时打起了精神,手也不托着腮了,瞪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瞅着明蓟。纪舒沉默着没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唉……仙门……”过了好久,纪舒从沉思里醒来,长叹一声,接着便看向明蓟道:“你真的要踏上求仙之道?”纪舒话里的语气已经不是一种大人对孩子的关切,而是带着真切的意味,是一种不容敷衍的态度。
“是,纪叔,我想了好久,这也是我父亲给我两个选择之一。”他此时也不再像是做错了事般胆怯,他看着纪舒,坚定的答道。
“子晋他让你要么守着芸松酒楼平淡一生,要么,求仙问道?”纪舒也猜出来明子晋给明蓟什么样的选择。
明蓟轻轻点头,心下惴惴。
最近市井坊间风传,五十年之期已到,仙门大开山门,广收门徒,人人奔走相告。原本这几天他是犹豫不决的,无他,只因舍不得这里的一切,纵然失去了唯一的血亲,可是这里还有纪叔、有菱儿、有着熟悉的一切。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熟悉的一切,才使得他对陌生而又渺茫的仙路感到丝丝畏惧吧。不过今晚所见的一切,让他做下了这个决定。
那雷光巨龙至少拨开了陌路的一点迷雾。最重要的是,他想知道些什么,想到这儿,他不禁感受了下贴在胸前的玉石。
纪舒这时缓缓点了点头,“这求仙一道,多少人蹉跎一生。”说到这儿纪舒语气一顿,他又想起这与自己相交十年的好友,隐隐觉得来历不凡。于是又道:“既然子晋交代过你,你又心意已决,我自是不会阻拦,你……”
“爹爹,我也要去。”纪舒话还没说完,菱儿却是开口了。
听到这儿她如何还不明白?拜师仙门,那岂不是以后见不到蓟哥哥啦,这还了得。说完一句又对明蓟道:“蓟哥哥,菱儿也要跟你一起去仙门。”
菱儿一张白瓷般光滑圆润的小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显光泽与明丽,嘟着小嘴,扑闪着一双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一会儿望着纪舒,一会儿望着明蓟。这种招数向来最是管用,不管是爹娘还是蓟哥哥,在这招下从来也是招架不住的。
求仙问道?那种事情她根本不知道也不渴求,在她的认知里,所谓的仙,大概……就是会飞的人吧。
“这个……。”明蓟一脸无奈,这是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离开自己的父母,纪叔和兰姨会舍得吗?不过他心里却还是有点欣喜的。
“菱儿。”
菱儿见她蓟哥哥一脸为难,正待挤两颗泪珠儿下狠招,纪舒却是严肃地唤了菱儿一声,唬得她也悻悻地收住了。接着纪舒又道:
“蓟儿,天色不早了,过段时间我带你进城,去歇息吧。”说完又摇了摇头:“唉,兴许是天意吧。”
“是,纪叔,我这便回屋去了。”明蓟站起身来,跟纪舒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坐在一旁嘟着嘴的菱儿。
纪舒点了点头,随即也招呼气鼓鼓不甘心的菱儿跟着一起走了。看来今晚菱儿得要闹个大半夜了。
…
明蓟提着灯笼回到了酒楼后面的宅院,这个时候亥时都已经过半,记得这么晚才睡下也只有节日里和…….父亲辞世之后的这几天了。
他躺在床上,此时全无睡意,未来的何去何从搅得他心烦意乱。
从前他觉得自己会一直和父亲、菱儿一家和和美美,就这样简单快乐的过完一生,但是一切都变了。他一直都知道父亲的身体不好,但却没想到他逝去的如此突然。他以为父亲会看到他成年;会等到自己儿媳穿着红裙向他奉茶,这个儿媳应该会是菱儿吧。
明蓟胡思乱想了很多,那雷光聚成的神龙远去不提,自己胸前的黑玉吊坠却是让他疑惑非常。
这块玉……
…
“蓟儿,先别忙着找兔子了,到我房间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知道了,爹爹。菱儿!到厨房里找找,我马上就来。”
“哇,好漂亮啊,爹爹,这是给我的?”
“嗯,不过确切来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
“母亲……爹爹,母亲到底在哪儿?”
“……咕噜咕噜,咳咳咳,想知道的话,以后自己弄明白啊,哈哈哈。”
“爹爹,纪叔说了要你不喝酒的……。”
“哈哈哈,哪有男儿不喝酒的,记得,东西贴身收好。”
…
轻轻摩挲着胸前那块黑玉,今夜一番波折现下换来一阵阵潮涌的疲倦,令他缓缓地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