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否有禹余粮的暗中接应,宇文神举会冒险此时前来安德王府,这等情义就是对孙涟漪最大的祝福。
送与不送,只是一个形式,他们心里,都惦记着彼此的好。
“涟漪……”宇文神举走到了窗口,背对着孙涟漪忽而说道,“我看那个高延宗,对你挺好的,我也就不担心什么了。”
孙涟漪只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宇文神举一路看着她和宇文邕的一切,现下却又祝福她和高延宗,莫不说他心里矛盾,她又何尝不是?
可是,他仍然来了,仍然尊重她的决定。
“你……你记着。”宇文神举还在继续说着,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可嘴唇却是忍不住颤抖着,“涟漪,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家人,你不是个低人一等的下人,不是任何事物的附属品。往后,你只要,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牺牲你所拥有的所在意的,知道吗?”
“嗯。”孙涟漪的脸上,已是两行清泪落下,宇文神举一走,她更是无法自控地泪流满面了。
他懂她的左右为难,懂她的进退维谷,即便宇文神举不清楚她在邺城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可他仍然是由衷地希望孙涟漪幸福。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呢?她早已步步深陷,无力脱身了。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高延宗想方设法,才终于摆脱了高长恭等人,跑到了新房这边。“涟漪!”
孙涟漪早已补好了哭花的妆,正坐在桌前吃东西,闻声只抬眸望了高延宗一眼,然后平静地问道,“肚子饿吗?”
“饿呀!”高延宗也就坐下了,喝了一口孙涟漪递过来的茶,又顺着她的筷子吃了一口菜,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忙了一天,都没怎么吃上东西。”
“就知道你也饿了,所以让梓琪她们多拿了些吃食过来。”孙涟漪感同身受,微微一侧头,梓琪就已经把碗筷给高延宗递上了。
两人还穿着新郎新娘的喜服,碟盘碗筷都是崭新的红边金色,好一派喜乐之气。
可高延宗和孙涟漪就好像平时两个人在一起吃饭一样,一边对菜肴评头论足,一边说着今日的趣事。
他方才不小心泼了高长恭一身的酒,她先前不经意打翻了一地的胭脂,他们聊着聊着皆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喜娘一直在旁边站着,看着两个人老夫老妻似的相处,一时之间竟然插不进话来,她犹豫了半天才终于决定打断他们的闲聊,“五爷、涟姨娘……”
“诶?喜娘还在呢!”高延宗这才看到了喜娘,“和涟漪聊得太入迷,都忘了喜娘,对不住了。”
“五爷,您别说这话折煞奴家了。”喜娘笑得有些尴尬,“两位要是吃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接着来,还得……”
“还有事情要做呀?”孙涟漪嘟起嘴,可怜兮兮地望着高延宗,“我以为等你回来了,我就可以拆掉这一头的东西,可重了!”
高延宗站起来,好奇地碰了碰孙涟漪的头饰,又试着掂量了一下她的耳坠子,都觉得不轻了。
他心疼地摸了摸孙涟漪的脸,望向了旁边脸色为难的喜娘,忽而笑道,“那些规矩,能省就省了吧,涟漪觉得重,就给她拆了吧!”
“那就听五爷的。”喜娘也是又无奈又想笑,一边开始帮孙涟漪拆头饰,一边又忍不住说道,“规矩什么的,也不那么重要,五爷心疼涟姨娘,才是她最大的福分。”
“涟漪,听见没?喜娘都知道我心疼你。”高延宗好似还挺得意,朝着孙涟漪挑了挑眉。“是不是该给我什么奖励呀?”
“是呀,给你奖励!”孙涟漪看着高延宗指着自己嘴巴的样子,不觉笑了起来,故意装不明白,抬手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了他的嘴边,“咯!奖励!”
高延宗只能啊呜一口给吃进嘴里了,他无奈地瞥了‘不解风情’的孙涟漪一眼,见她在偷笑,他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喜娘给孙涟漪拆头饰都拆了好久,高延宗和孙涟漪都吃完膳食了喜娘才弄好,又朝着他们嘱咐道。“别的规矩都能省,但是合卺酒可是一定得喝的,还有呀……”
“本王知道,知道了!”高延宗给了打赏,就把喜娘等人都推出去了,就连梓璇和梓琪也被他赶走了。
高延宗关上了门,就给门闩拴上了,这才走回到了桌前又坐下。“终于是清净了。”
“我今天被吵得耳朵都疼了,一直有人在跟我说要做这个要做那个的……”孙涟漪也是长舒了一口气,她抬起手将原本还盘着的头发散开,长发便是顺滑地垂落了下来。
高延宗忍不住就伸手去摸,从孙涟漪耳边的头发开始,他的手指夹着她乌黑的发丝顺着滑了下来。
在发尾飘开之后,高延宗的手才又上来,捧起孙涟漪的半张脸,深情款款地说道,“涟漪,你真好看……”
孙涟漪眉目含羞,可也并没有挥开高延宗的手,反而是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上,笑脸盈盈地说道,“你今日,看着也挺俊的,虽然,没有四哥好看。”
“给了一颗枣儿,却是个酸的,也就只有你,敢这么戏弄我!”高延宗哭笑不得,刮了一下孙涟漪的鼻子,然后便腾出手,翻开了小酒杯,拎过手边的酒壶倒满,然后举起两杯,将其中之一递到了孙涟漪的眼前。
孙涟漪到了此刻,反而有些紧张了,她接过了酒杯,手都还有些抖。
高延宗也不催促,就曲着手臂等着她,目光如水,笑意如春。
孙涟漪又深吸了一口气,她望着高延宗,他表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却似乎是比她还要紧张,孙涟漪突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一笑之后,心里满是释然,此时她的内心不管是犹豫,还是挣扎,都可以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了。
孙涟漪坦然地伸手勾住了高延宗的手臂,两人几乎同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喝过了合卺酒,才算是完成了婚礼。
高延宗毫不掩饰心里的喜悦之情,一放下杯子就将孙涟漪紧紧地拥在了怀里,“涟漪,你终于嫁给我了!”
“延宗……”孙涟漪在高延宗的怀里微微抬首,对上他明亮的双眸,她的心里满是感动,却又隐隐透着些不安,可这情绪并没有持续一会儿,她便就笑了起来。“终于是完成了,我快要累死了,脖子僵了一天!”
“好可怜,我看看!”高延宗侧着头,伸手给孙涟漪捏了捏脖子,然后忽而扬了一下嘴角,“其实,还没完成呢……”
“啊?”孙涟漪满脸疲累,无奈至极,“还有人要来闹洞房吗?我可真的没气力招架了!”
“那倒是没有。”高延宗笑了笑,又给孙涟漪捏起了肩膀。
“那还有什么?”孙涟漪疑惑地望着高延宗,见他忽而狡黠地一笑,她还没深想,就突然被他打横抱了起来,“啊!”
“还有……”高延宗转过身走了几步便将孙涟漪放到了床上,俯下身点着她的鼻子说道,“洞房花烛夜呀。”
“你……”孙涟漪还来不及说出的话语,被阻隔在了垂下的幕帘之后。
时辰越来越晚,正厅那边的喧嚣也渐渐散去了。
时节已快入冬,到了夜晚颇有些冷了,可芙蓉帐里却是暖意不减。
孙涟漪今日一早起来就被喜娘和婢女们折腾,好不容易熬完了婚礼,又被高延宗折腾了许久,这会儿已是累得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高延宗却仍是不让她睡觉,捏着她的鼻子就是把昏昏欲睡的孙涟漪给弄醒了,“涟漪,你怎么又骗我了?”
“我……”孙涟漪心下一惊,困意一下子就退下去了,她在高延宗的怀里僵了一会儿身子,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骗你什么了?”
高延宗感觉到孙涟漪身体僵硬,以为她是冷,就把她抱得更紧了些,然后颇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涟漪,你……你明明还是……”
看高延宗的神情,孙涟漪忽然明白他要说什么,连忙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面红耳赤地阻止道。“嘘……不要说出来……”
“这是好事,为什么不让我说?”高延宗亲了亲孙涟漪的掌心,她立即就是羞得又收回了手,他便笑得更得意了,却又有些疑惑,“那日在言鸣山的时候,你为何骗我说你不是了?”
“我……”孙涟漪不知应当答什么,犹豫了半天仍然是咬着下唇。
“你还在担心我只爱你的美貌吗?”高延宗爱怜地摸着孙涟漪的脸颊,然后亲了亲她的眉间,他再出口的语气,却带着些微的不安,“还是,其实你心里,仍是惦记着那个人?”
“不,我只是……”孙涟漪欲言又止,心绪纷乱。
即便今日,他们已是夫妻;即便此时,他们这般亲密地相拥在一起;即便此刻,她将她的身心全部交给了他,可他们之间,仍是有太多不可说的事情。
孙涟漪不禁有些神伤,她垂眸咬唇的无措举动,皆是没有逃过高延宗的注视。
“涟漪,你不想说没关系,我不问了便是。”高延宗轻轻地笑了笑,“不管因为什么都好,总之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能娶到你我本来就开心,你居然还是……我就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