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本以为自己有些医术,在薛医生还没来之前可以争取些时间,但是当她解开李义深的衬衫之后却被他胸前大片的鲜红血渍吓得忘记了动作,手抖了一抖才勉强稳住心神把手里的大块纱布大力按在上面,手刚放上去,就听身后徐副官急喊了一声:“夫人,你在做什么?”徐副官已经吩咐完佣人回来,见到苏绣的动作情急之下大吼出声,快步上前拨开苏绣的手,苏绣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到床头的柜子角,顾不得一阵钻心的疼,紧紧盯着徐副官镇定熟练的包扎动作。又看向李义深,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唇色也一点点淡下去,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夫人,夫人?”徐副官连喊了几声才将苏绣的意识从怔忪中拉回来,苏绣立刻站起身围上前,“怎么了?”
她能感觉到徐副官的脸瞬间黑了,几乎咬牙切齿,“夫人您要是自己还不清醒,麻烦你还是先出去休息,我们这里各个都忙得四脚朝天,没功夫伺候您!”
苏绣一怔,徐副官自幼跟着四少,他们的情谊自是旁人不能及的,李义深又是因为她才受伤,徐副官必定此时看她不顺眼。苏绣扭头,发现身后佣人老妈子早已经站了一排,手里端着热水,拿着毛巾,各种医药用品,只是她堵在前面碍事了。苏绣立刻往一侧让了让,慢慢退出人群,众人呼啦一下都围上去,徐副官沉稳的声音井然有序指挥着。苏绣只能一点点退了出去,双手用力交握着依然发抖,她是帮不上忙了。
刚一出门,就见薛晋琛带着几名护士提着药箱和医用仪器快步走进来,神情严肃。甫一上楼就看到苏绣,匆匆点了点头就直接推门而入。苏绣扶着二楼廊上的栏杆站定,身后的门开开合合,进进出出的佣人们脚步匆忙。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门开了,又轻轻关上,身后脚步很轻。苏绣不禁回头,正撞上苏棋一脸担忧望着她。苏绣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里面情形怎么样?”声音干涩嘶哑她自己都是一愣,苏棋眼中担忧更深。
苏绣摇头又重复问了一遍,苏棋叹气,轻轻摇了摇头。看见苏绣手上一颤,苏棋看了看左右没人,立刻凑过去小声说,“那子弹在心口偏了一点,薛医生已经取出子弹,止住了血,剩下的就得看情况,熬过今晚就没事了。”
苏绣想了想道,“我进去看看。”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薛医生和徐副官相继走出来,薛晋琛一手拦在门前:“夫人,您还是早些休息吧,今晚有我和徐副官守着就好。”直视苏绣,口气冷淡。
苏绣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说罢便和苏棋转身走了,拐了弯朝李丛南的房间走去。房间里z竮竮R徽笠律涯Σ恋纳簦招寤姑磺妹牛畲阅暇痛蚩嗣牛坌殊斐蜃琶趴诹饺说溃骸八沼逞饷婧贸场!?
苏绣立刻抱起他走进去,把他放在床上,柔声道:“你乖乖睡觉,你父亲他们在外面议事。”李丛南听了又闭上了眼,“唔。”苏绣看着他已经很快睡着了,睡态可掬,不禁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小脸,轻轻叹了口气。
转眼已是八月初,绥北的天气还似炎热的夏季,外面渐渐静下来,想必佣人也歇下了,只留几个值班,唯有窗外偶尔几声虫鸣。苏绣安静坐在李丛南的床边,心里很乱,脑中总浮现她转身看见李义深缓缓倒下时微笑阖上眼的那一幕,始终挥不去。也一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虽然很清楚,经过了这一次便是更加陷她于两难,但是她还是害怕李义深不醒来。
直到微微的光亮从窗户照进来,苏绣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她站起身,谁知坐得久了猛地起身一阵眩晕,苏棋眼快伸手扶住她。苏绣才发现苏棋也是陪着她站了一夜,略微愧疚道:“你怎么不去休息?”
苏棋摇了摇头,只说:“我担心夫人。”苏绣眼圈一红,“傻丫头。”调整了情绪道:“等丛南醒了,你带他去后院吧,别在这边。”苏棋点头。
苏绣走到主卧房门前停住,站了一会儿,忽听屋内一阵骚动,隐约听见薛晋琛说了句什么。没多久门就打开了,薛晋琛看到苏绣一愣,叹气道:“四少要见你。”说罢径直下了楼。苏绣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房间窗户上厚厚的帷幕拉得严严实实,室内开着灯,米色的灯光柔和温暖。徐副官已经起身站在一旁,苏绣走到床边坐下,看见李义深还是闭着眼,不由疑惑地看向徐副官。
徐副官脸色疲惫,眼底满是血丝,“四少刚才醒了一下,喊了夫人的名字,现下又昏迷过去。”苏绣惊诧道:“薛医生怎么说?”
徐副官道:“薛医生说了,只要四少醒来就好,因为失血过多,断断续续醒一阵昏睡一阵也是正常。只要这两天安安静静卧床养着,就不会有事。”苏绣闻言,悬着的心才放下,“徐副官你也累了,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见他不放心的神色,苏绣又道:“督军现下昏迷,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是必定有很多公务需要有人处理,都要有劳徐副官,所以你要保存体力,才有精力去应付那些事。”
徐副官听了一愣,略一思索,简单点了点头,“夫人考虑得周全。”退了出去。
李义深一直昏睡了两天两夜才悠悠转醒,睁开眼就看见趴在床边熟睡中的苏绣。李义深嘴角不自觉勾起,动了动手轻轻抚摸她柔软的发。苏绣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睡眼惺忪地抬眼看过去,就看见那一双含笑幽深的眸子,一惊之下也彻底清醒过来。李义深握着她的手,哑声道:“我吵醒你了?”
苏绣忙摇头,“不是,我本就没睡着。”
李义深瞧着她有些凌乱的发,睁得圆圆的眼睛,像一只被吵醒的猫,让人忍不住又笑又怜。苏绣见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笑,以为自己这两天不收拾太过邋遢,不禁捋了捋头发刚要起身,却被他抓着手不放,“别走,你这样子很好,就陪我坐一会儿,指不定我一会儿又要睡着了。”
苏绣听了心中微微酸涩,点了点头坐了下来。她只顾着低头,半天不见他说话,抬头看时他已经闭上了眼,想是又睡着了。
李义深身体恢复的很快,这几天已经能够进些流食,醒着说话的时间也更多了。徐副官整日忙着应付各方事务,已经焦头烂额。这日府上的侍从又来报,“徐副官,门外有一女子说要探望督军。”
徐副官一惊,“探望?”那侍从被他凶狠的目光看得一愣,“是、是、是的。”徐副官皱眉道,“你怎么回的?她报上名字没?”
“属下按您的吩咐说督军才从东北回来,舟车劳顿,不便见客。对了,她说她姓戚。”
徐副官听了前半句还和颜悦色,听到最后皱起眉,“你先去应付着,我去看看督军。”
房间里,苏绣正端着一碗小米粥喂李义深喝,徐副官敲门进来,看了一眼苏绣道:“督军,属下有事禀报。”李义深随意道:“直说吧,这里也没有外人。”
徐副官踌躇了一下才道:“戚夫人来了,在门外。”李义深一愣,“让她进来。”又道:“是不是走漏了风声?”徐副官道:“属下做了万全的保密措施,不知道戚夫人如何得知。”
苏绣心中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很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直到一身紫衣的美人走进来,她才恍然。这就是茗悠跟她说过的那个不守妇道的孀妇。
戚夫人轻车熟路的走进来在床边坐下,这才开口,先对苏绣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四少的爱妻,果然是一个清秀佳人。”苏绣闻言有些尴尬,只是笑笑,“戚夫人谬赞了。”戚夫人打量了李义深一会儿,神色担忧,“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竟然才知道。”李义深笑,“就怕姐姐伤心,所以不敢告诉你。”戚夫人听到这个称呼显然愣了一下,又侧眼瞧了瞧苏绣,笑得意味深长,“我原以为你上次说的都是些酒话不能当真,现在看来也不全是。”
李义深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伸手拉着苏绣,温和一笑,“忘了介绍,这位是锦祥绸缎庄的戚老板,这是内子苏映雪。”戚夫人的笑容里别有深意,只是目光滴溜溜在两人牵着的手上转了转,“哪需要你这般郑重其事又介绍一遍,生怕我不识得你的爱妻么,绥北可都传遍了。”李义深也笑出声。
李义深看出她的不自在,微微握紧了她的手,对她温和一笑。苏绣只得继续坐着,就听戚夫人说,“你知道我近几年都和瑞祥走得近,我也是偶然听他们说起你受伤了。他口气并不确定,也像是酒话,我就直接过来看看了。”
李义深疑惑道,“瑞祥的老板未必能知道这件事,而且这件事我们也还在查。”戚夫人小声道:“当时有青帮的人在,好像是说江老爷最近收了个义妹。还说也不是平白无故收的,是因为这个义妹手上有一批军火,所以才让江老爷动了心。”
苏绣听到提及莫乔予,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李义深勾起嘴角道:“她也曾想用这批军火与我做交易。”说到这向苏绣看了一眼道:“不过,我没答应。”
戚夫人道,“不知道你这次受伤,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李义深笑道,“或许有关系,不过关系不大。”戚夫人释然一笑,“就知道你能耐,害我白担心一场。”李义深也笑了,“因为怕姐姐担心,我才这么快好了。”又说笑一阵,李义深忽然道,“姐姐的事怎么样了?”
戚夫人敛了笑容,“我终于要熬出头了。”苏绣闻言有些惊诧她话语中的一丝凄凉,不禁仔细瞧了瞧她,略施粉黛美而不艳,举止大方,并不像茗悠说的那么不堪。
“我那时候没劝你,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李义深叹气。
戚夫人道,“大约是上辈子欠他的吧。”又扬眉了笑,“等这边告一段落,属于他们的我都还给他们,我就准备出国了,离开这个地方。”
戚夫人走了,徐副官进房间跟李义深汇报公务,苏绣就出来了。忽然想起这几日李丛南都很安静,脚上已经不自觉来到了花园,李丛南小小的身子顺着花径跑过来,手里捧着一小盆花,“苏映雪,你看!”
苏绣看着手里的小花盆里黄色的小花,心想原来李丛南和明秀在一块儿,难怪这两天都不哭不闹。一时愣神也没听清李丛南前面说了些什么,只听他最后道:“花匠叔叔真的好厉害。”
“叔叔?”苏绣疑惑,有些想笑,明秀虽然大咧咧但是显然不会认错的吧。李丛南却还是点头,往身后一指,“喏,他在那呢。”远远看见花圃里一个男子的身影。苏绣不禁问春雨道:“府上新招了花匠吗?”
春雨摇头道:“明秀家里来信让她回去一趟,所以她让城里的表哥来顶替她几天。”
苏绣又看了那个身影一眼,难怪修剪花草的动作有些生涩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