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时候高阳结婚了。高阳结婚的时候邀请了文轩和仝奭,婚礼那天天气格外的冷,文轩在高阳婚礼上竟然睡着了,回来的时候是仝奭背回来的。仝奭总是这么溺爱她,有他在,她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宁文轩顺利地通过了论文答辩,以优异的成绩完成了研究生学业。她准备参加湖北省大学教师招聘考试,刚走出研究生状态,又再一次投入到了书本中。这是她在读研时就计划好的,所以毕业时导师和系里领导劝她留校,她谢辞了。她想通过自己的真实能力做大学教师。她总是这样,总是试着绝处逢生。
周六下午仝奭和文轩去看了他们在东湖新区刚付过首付的房子,户型不错,是文轩选的。看完房子两人打车回奶奶家,出租车直接将文轩和仝奭送到了的楼下。下了车仝奭牵着文轩的手向前走去,忽然文轩的脚步僵硬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前方。仝奭抬头看去,一个目光沧桑的男子,脸上胡茬浓密看的出是刚刮过的,看他浓黑的胡茬感觉他的经历不凡。男子嘴里叼着半根烟站在楼下,转过脸看着文轩和仝奭,那种久违的感觉从男子的眼神中流淌出来。
“文轩。”
有那么一瞬间宁文轩彻底想不起他是谁,当他叫出她名字时,记忆开始流动了。开始点燃了那已然尘封的画面,那些封条打上了过去式的画面如同无法阻挡的水流一样慢慢的渗出体内,最后强大的且又无情的义无反顾的淌出来了。许久不曾想起的名字,已经淡化的容颜重新唤醒了那久违的悲伤。那些亲手经历的伤感的词,那些褪色凋零的誓言,那些风干的爱情,那些与曾经有关的所有画面瞬间历历在目。眼前的人和曾经美好的承诺相撞撕痛了宁文轩脆弱的瞳仁,然后痛的流出了液体。
“文轩,还好吗?”
宁文轩苦笑着“你说呢?”
“我听邻居说奶奶不在了。”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对不起,我知道我已经没有权利问你这些了。我只是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
“哼,我过的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
“文轩,我不苛求你能原谅我,只要你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那我若过的不好呢?”
“那我只能说声对不起。”
宁文轩看着容颜苍老的夏启韵眼角的泪水顺着脸直线式的毫无保留的落下。
一边的仝奭默默地将纸巾递给文轩。他没见过夏启韵本人,只从照片中看到过,现在眼前这个就是文轩苦苦等了几年的夏启韵。他突然出现他没料到。看着文轩悲伤地蹲在了地上泪水决堤。这一刻他才感觉到文轩曾经有多喜欢夏启韵。有些人,有些爱情即便是曾经在彼此身上留下了无法痊愈的刻骨铭心的伤痛,这些人和这些爱情也是无人替代的。仝奭低头看着蹲在脚边恸哭的文轩,夏启韵站在眼前隐约的眼泪从眼角滑下,他想伸手去抚摸文轩的头,当手伸出时僵住了,才意识到仝奭的存在。
“你好,我是仝奭,文轩的丈夫。”仝奭先问道
“夏启韵,不……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好好安慰一下她吧。”
夏启韵掩饰着脸上的悲伤艰难地从仝奭身边走开了,身后是宁文轩断裂的哭泣声如果万箭重重的扎进了耳朵里,扎痛了每一根神经。夏启韵抬起头努力不让大规模的伤痛停留在脸上,冰冷的天空隐藏着大片雪花,明天悲伤是否还会留在脸上,但是明天一定是雪天。九年了,天还是九年前的天,地还是九年前的地,一切还是那年夏天离开的姿态,只是已然物是人非。他已不是当年信誓旦旦向宁文轩许诺的那个他了,而文轩她已为人妻,九年多么可怕的一个数字。九年可以沧海桑田,九年可以让一个少年蹉跎,九年可以建立一个家庭生一群孩子,九年前离开的那个夏天已经锈迹斑斑了。
文轩蹲在仝奭脚边哭了许久,许是哭累了,许是疲惫了,寒冷的夜色落下时才回的家。她想过他有一天会回来的,但不是现在。她想过和他见面的情景,最起码也要夏启韵领着孩子带着妻子出现在她面前,今天这种情景她完全没有想到。宁文轩曲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静静的淌着眼泪,多少年不曾出现在眼前的脸,现在夏启韵的一笑一颦占据了整个脑海。仝奭倒了杯热水放到茶几上,转身默默地进了厨房。他天真的以为文轩完全忘记夏启韵了,可当夏启韵重新出现时文轩居然哭的那么伤心,如果真的忘记一个人就不会再为他流那无辜的泪,现在看来她没有忘记,只是不愿想起。结婚一年多了,他一刻也没休息过,努力赚钱,努力填补他和文轩之间的差距,他不想因为自己使文轩成为学校众老师同学茶余饭后消遣的对象,所以他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很糙。他戒烟戒酒解赌博,认真学习想补救他的不足。可现在夏启韵的突然出现,使他的努力他的认真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宁文轩闻到了炒菜的味道,擦干眼角潮湿的泪痕,穿上鞋子进了厨房,看着正在炒菜的仝奭。他眼角有晶莹的东西闪烁,文轩静静地注视着他,那应该是眼泪,他哭了,是呛的还是——夏启韵突然出现,她只顾着哭居然忘记了仝奭,她现在是仝奭的妻子不是吗?在丈夫面前为了另一个男人哭这算什么?
“对不起。”
仝奭忙抹了一把脸,动作轻微而敏捷的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文轩,音声有些沙哑的说“洗把脸准备吃饭吧。”
宁文轩喉咙里泛出一股难以抑制的难过,紧紧的搂着仝奭的腰,脸贴到他的背上。
“让我靠一会儿吧”。
仝奭转过身将文轩搂进怀里。
中午文轩和仝奭下了楼,夏启韵竟然等在楼下面。
“仝奭,不好意思!我想和文轩谈谈,耽误你一点时间。”
仝奭看了一眼文轩“你们谈,我在前面等你。”然后转身离开了。
一看到夏启韵宁文轩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大学时光,想起大学然后就想哭。
“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回来我们结婚。”
这是那年夏天夏启韵离开武汉时在她耳畔说的,现在文轩还能想起当时夏启韵眼里含着多少泪。而这一去就是整整九年时间。
夏启韵看着眼前这个他曾经想用全部生命爱护的女孩,无限悔恨。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而他就是这为什么的元凶。当年他若不离开武汉,那么现在陪在他身边的就不是仝奭了,可是他当年义无反顾的离开武汉,这已成为铁一般的事实了。
“你要跟谈什么?谈吧。”
“文轩,你说如果当年我没离开武汉的话,我们今天会是什么样?”
“可你还是离开了。”
“其实”夏启韵看了一眼文轩要说的话突然之间没了踪影,在回武汉之前准备了九年的话一瞬间失去了支架,然后坍塌消失,最后就留下一句“我要走了。”
“简直笑话,你要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又要离开武汉了,这一去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夏启韵你以为这还是九年前吗?你要走了,然后我跟在你屁股后面哭着喊着求你不要走,最后为你送行,不可能了,现在的你走不走都与我无关了。”
“对不起”。
“难道你回来就是为了说句对不起的吗?你以为所有的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吗?你错了,为了等你我搭上了整个青春,你一句对不起就了事了。”
夏启韵走近文轩,伸手想抹掉她眼角的泪,文轩别开了脸。
夏启韵收回手,微微地转过身向前走去,那一瞬间他压抑了九年的感情崩塌了。所有与悲伤有关的液体统统的落下。而身后的宁文轩比她更难过,隐忍了九年最终却换来一句对不起,既然回来就为了说声对不起那就不要回来,为什么在她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呢?既然已经失约了那就失个彻底,为什么在她平静的生活中又要捅上一刀呢?看着渐行渐远的夏启韵的背影,宁文轩哭的更凶了。这是对青春的告慰,为了年轻的爱落泪。
夏启韵走近仝奭“好好爱文轩,她是个需要爱的女孩。”说完离开了。
夏启韵像个孩子一样边走边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泪,泥泞的风落在脸上,最后冻结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腥味。昨天以为今天会下雪,可是这都中午了还没见一丝雪花落下。迈着久违的脚步向母校的方向走去。走过一家精品店,夏启韵停下脚步看了一眼,这里九年前是一家理发店,那时他经常来这里理发,每次都有文轩陪着,因为这里理发最便宜。店门口的音箱里传出男子苍凉悲伤的歌声。
“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里,让你保持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再也不用担心会和你断了联系,一辈子也要在一起。把你的名字写在烟上吸进肺,让你留在离我心脏最近的距离,就算下辈子你会和我断了联系,可我还会记得你……”
夏启韵站在店门口听着音箱里歌声,泪水在悲伤的旋律中如同决堤般倾泻而下,早在几年前他就将宁文轩的名字吸进肺里了,和文轩在一起的时候他不会抽烟,离开武汉之后他学会了抽烟,因为一抽烟思念一个人的心就会慢下来。音箱中男子充满质感的声音在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隐藏在每一根神经中的疼痛。不是每一首伤感的情歌后面都有一个故事,但是每一个故事后面必定有一首伤感的情歌。如果一个人喜欢守着一首歌听,说名他是有故事的人;如果一个人因为一句歌词哭了,说明他真的伤了,而伤害他的竟然是他自己。夏启韵踏着久违的步子进了母校。那年,那人,那湖,那树,还有那些淋过的寒风,都变的那么陌生。夏启韵路过梅园操场时飞过的篮球砸了一下,弯腰捡起篮球向走来的男生扔过去。
“谢了,哥们。”
那年大学他打篮球时宁文轩总会站在操场边手里拿着一瓶水看着他。转眼九年稍纵即逝,光阴很残酷,那年一起打球,一起唱歌,一起喝酒的人儿如今都在哪里。点着一支烟,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表,这块手表是当年离开武汉时文轩给他买的,要他时时刻刻都看着时间。可是时间已经静止在六年前那场车祸中了,因为逃逸手臂磕在了方向盘上,于是时间就停了。也许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他和文轩的结局了。毕业拆散了多少情侣。夏启韵看着伤痕累累的手表,手轻轻的一松手表坠进了湖中,寒风匍匐在周围,落在了空空的手心。一股生痛的冰冷渗进了皮肤里侵蚀着血液。就让它留在这里,永远的定格在那场凶残的车祸中,永远的保留着曾经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