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在窗户上的最后一丝余晖也离开了,宁文轩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的黑夜慢慢落下。不远处的操场上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响着,最后被整片黑夜包裹了,黑色包裹了偌大的校园。在一片盛大的漆黑中文轩迈着无力的步子出了校门,行人匆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了二十几年了,从来都没有像现在感觉这么陌生。曾经我停留在原地不愿离开,是怕有一天你回来找不到我而着急,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等一个人很累,但是我还有等的借口,现在你连我等你的一点小小的期许都剥夺了。站在马路边不知到该去哪里,温热的晚风吹在脸上风干了清澈的泪水,咸咸的味道在空气中荡然无存。顺着校门的另一端离家的反方向走去,嘈杂声穿过耳膜如同那年毕业同学聚餐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仝奭修车的地方,站在一边看着正在车底下忙碌的仝奭。
一位穿戴整齐的男子走过来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谢谢,我只是路过看看。”
旁边的另一男子指着文轩说:“咦,是你,你找仝奭?”
车底下的仝奭紧接道:“谁找我?”
“是我。”
听到声音仝奭从车子下面将滑板用力的滑出。文轩看到躺在滑板上脸上沾满机油的仝奭竟然情绪难抑的哭了。一旁的男子看到此情赶忙闪开了,离开前示意仝奭陪陪文轩。
“怎么了”。仝奭从滑板上站起来,用沾满机油的手抹掉文轩眼角的泪。
“陪我说说好吗?”
仝奭点着头,你稍等一下我去换一件衣服,洗一把脸。
仝奭用了两分钟搞定了洗脸换衣服,向老板说了声离开了。走在路灯下的热风里,仝奭才注意到文轩脸上留有一片机油,刚才给文轩擦眼泪的时候手上有机油。
“等等”仝奭拽住文轩的手臂,“脸上有机油。”
宁文轩静静的看着仝奭轻轻的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机油,这些动作仿佛昨日,那些青涩的年代他为她擦拭沾在嘴角的牛奶。每次她都会安静看着他。现在连想这么简单的事宜都不能再进行了。眼角的泪水微微的滚下,滴在了仝奭的指尖上。灼热的如同璀璨年华。
“抱抱我可以吗?”
仝奭看着文轩泪光闪闪的瞳仁,动作机械的伸手将文轩揽进怀里。心口微妙的起伏不定,手轻轻的落在文轩的背上。
“夏启韵今天来电话了”文轩在仝奭的耳边说:“他说对不起我。他终究还是食言了。”
“他早在三年前就食言了,他承诺你三年,而现在已经是第六年了,即便是兑现也已经过了保质期了。”
“可他的一句‘等我’,耗掉了我整个青春。”
仝奭拍着文轩的背安慰道:“你青春里不止一个夏启韵不是吗?他耗掉的只是那青涩的爱情,你的理想,你的追求这些你都不曾缺失过。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的,明天生活还要继续。”
文轩趴在仝奭的肩上哽咽着,文轩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总之从街上人潮涌动到最后人潮散尽她才止住了哭泣。而仝奭一直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哄着她,仝奭肩膀大规模的受灾,是大片被泪水摧残过的痕迹。
宁文轩在回归生活的正常轨迹之前,又将《蜗居》从头至尾重新看了一边,看《蜗居》不是为了看清现实,而是想和残留在记忆深处的最后一点仅有夏启韵的回忆做告别,里面的小贝很像某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到小贝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夏启韵,她总是觉得里面的小贝像极了夏启韵。在高阳面前宁文轩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她和夏启韵的事高阳知道的不多,所以她每次因为夏启韵难过的时候找的是仝奭。她不想让过多的人参与到她的悲伤中来,仝奭一个人就可以了。生活还要继续。就像仝奭说的“你青春里不止一个夏启韵不是吗?他耗掉的只是那青涩爱情,你的理想,你的追求这些你都不曾缺失过。”是啊,除了夏启韵她还有理想哪。生活需要的是现在进行时,夏启韵已经成了过去式了。6月份,一年一届的大考已然到来了,作为高三老师的宁文轩没有多余的空间去想那些与现在进行时无关紧要的事,一心放在学生高考上。今年宁文轩还是被安排监考,附中的老师监考点是武昌实验中学。两天的大考在考生眼里瞬间结束了。6月8日下午宁文轩高阳和几个老师吃过饭出了餐馆,接到顾博超的电话。初中三年她代了他两年的历史,到了附中文轩代了两年高二的历史,于是高二时她又开始接手顾同学的历史了,他们认识五年了,顾同学曾经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跟她顶过嘴,还带人在半路上打过她。从曾经所有老师不敢管也不愿去管的问题学生到现在附中文科重点,可以说他有今天的成绩文轩功不可没。毕业了请老师吃个饭也是件很正常的事,约好晚上在校门口的一家新开的重庆火锅店里见面,亏的是顾博超不早说,文轩已经吃过了,奇怪的是顾同学只请了宁文轩一个老师,而且一再强调文轩不要带家属,搞的连鸿门宴一样。既然顾博超说了不可以带家属文轩也只好单身赴宴了,想起曾经顾博超带人在半道上打她的事,文轩有些迟疑是否真的单身赴宴,不过迟疑归迟疑文轩最终还是去了。
宁文轩以为顾博超还请了其他人,当然这个其他人还有仝奭。没想到一张大桌上就他俩。顾同学除了请她之外再谁都没有请。
顾博超给文轩倒上茶水“谢谢宁老师赏脸。”
“你不早说,我都已经吃过了。”
“没关系,吃过了,再吃一点。”
“我还以为你请了其他人,没想到就我们俩。”
“没有别人,就我们俩,这不是为了感谢老师您这些年的栽培吗,所以没有请别人。”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我们之间的关系就是教导和被教导的关系,有什么好谢的。”
顾博超自己端着一杯酒举止机械的看着宁文轩沉默了片刻,“老师你这话说的让我无言以对。”说完顾同学将手里的一杯啤酒一饮而尽“这一杯是我向老师您道歉的,我不该在课堂上和您顶嘴。”
“你这是干嘛?”文轩抬头诧异的看着顾同学。
顾同学又端起一杯酒,脸上肌肉微微的抽搐“这一杯是我带人打你的那一次。”
文轩想起那个惊悚的夜晚,现在还心有余悸“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你还记在心上呀。”
“那当然了,错的是我嘛。”
“过去的事不要说了,跟我说说考得怎么样?”
“打住”顾同学抬手示意文轩不要往下问了“我们在考试前规定考试结束后不许谈关于高考的话题。如果谁谈考试就以耶稣的名义鄙视他。”
宁文轩欲出口的话被一个耶稣给顶回去了,好笑的盯着顾博超。记得当初她高考的时候,他们也规定考完试不许谈成绩,谁谈成绩谁去裸奔。
文轩依然用好笑的眼神盯着顾博超似乎在问“那我们不谈成绩我们还能说什么?你我师生二人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抱头大吃吧。”
顾博超给文轩添满茶水说:“我听说宁老师你在准备考研。”
“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的吗?听谁说的。”
“仝哥说的。”
“仝奭?”
顾博超忽然停下手中的筷子不说话了。空调过滤出的冷风将火锅里的一缕缕的热气稀释掉了,房间里安静的只有锅底的火和空调里散出纹纹的声音。一刹那两个人的气氛显得很尴尬。顾博超开口击碎了这冰冷的尴尬。
“宁老师,其实我请你来不单单是为了道歉,我……”
文轩迟疑的说:“怎么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这么一个大男孩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
“我是想说一些关于仝哥的事,本来我还要请他,但是我知道他如果来我就不能对你说这些话了,他也不会让我说的。”
文轩疑惑地注视着顾博超:“你要说什么?跟仝奭有什么关系?”
顾博超目光拘谨的看着文轩,“宁老师……”顾博超组织了一大堆语言却不知开场白怎么说,犹豫加沉思,几秒钟后重新开口“宁老师,仝奭喜欢你,难道你不知道吗?”
当顾博超说出‘喜欢’二字时,文轩的动脉停止了一瞬间,整个大脑皮层在收缩,仿佛顾博超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重复着这句话,文轩还未来得及去想关于仝奭的种种。
顾同学接着说:“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喜欢着你,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知道你喜欢着别人,也知道他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可是对他来说能陪在你身边就足够了。这些年他一直单身就是想多一点时间陪着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以前是个地道的混混,但是他从来没干过什么违法乱纪偷鸡摸狗的的事,有些事是出于无奈才干的,从来没有伤及无辜。”
在顾博超的语言中宁文轩清空了所以得记忆,只留下了和仝奭的点点滴滴。认识仝奭五年了,他总是在她最伤心难过的时候毫无目的挺身而出,为什么这些话他对她不说。
顾博超继续说:“难道你不觉得他对你的关心远远超出朋友的关系了吗?为了你他改变了很多,虽然他不可能将自己变成高材生,但至少他努力着不让你再用有色眼镜去看他。今晚我本来还要请他的,可是如果他在的话我就不能说这些话了,我怕我今晚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仝奭他宁愿将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出来的。”
文轩久久的沉浸在顾同学的一席话中,房间里冰冷的空气稀释着锅里冒出的浓烈的辛辣味,煮沸的声音扣着吃饭人的耳膜,两人还是没有动筷子的意向。
“对不起宁老师,说了这么多,耽误你吃饭了。”
宁文轩露出勉强的笑,看了顾博超一眼。接下来的时间顾博超还说了些什么她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高阳打来电话,接着她就出了房间,外面的天彻底的黑了,没想到两个人一顿火锅吃了那么久。高阳坐在车里等她出来,她坐上车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回到了住处。文轩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的咀嚼着顾博超说的那一席话,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为什么她就没感觉到仝奭喜欢她哪,还是她太自私了从来就没有想过他的感觉,和他在一起大多数时间都是上演着回忆进行时,除了夏启韵还是夏启韵。确实她从来没有用心的去剖析仝奭的感觉,只是偶尔错觉的将仝奭当成夏启韵。将他们的关系从来都是用朋友的身份和手段来衡量评估的,每一次靠在他肩上的时候都是夏启韵的身影。她竟然自私的将他当成了夏启韵的替代品。认识仝奭五年了,在这五年里她一直生活在夏启韵为她编织的空洞的梦中,却忽略了身边真真切切存在的。这五年里每遇到困难时她第一个想到的是仝奭,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个电话仝奭会第一时间赶到,原来这些并不仅仅只是友情的力量。她忽然想起了仝奭曾经说的一句话:“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但至少我可以陪着你”。他以喜欢的方式陪着她,以朋友的名义爱着她,如果顾博超不告诉她这些,那么他是否打算一直不说哪,然后等到她有一天嫁为人妻,他是否就可以安心的退出她的生活了。仝奭高阳,宁文轩一时间感觉心脏都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