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天已微明,赫连陌从床上坐起,虚弱的他脸色惨白,单手扶着床帏,轻声唤道:“银河。”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微弱,却不是那般病怏怏的孱弱。
“属下在。”伴随着一道极其有力的声音,门外,一名少年推门而入。他步履从容地走至床边,忽见地上的绒毯上渗着一滩血迹,忙问:“大人,是否要请鬼医??”
“无碍。”赫连陌挥挥手,这恐怕还是头一次他不是靠自己的力量回到阳间,那女子的体质似乎与常人不同,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什么时辰?”他问银河。
“回大人,五更天了。”那名被唤作银河的少年,恭敬地回道。
“天亮了啊。”赫连陌似有若无地道了一声,然后轻轻撩开被子,起身下床。那白皙而又精致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仿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白色飘逸的长衫慵懒地洒落在地,他也全然不在意。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卷轴,衣袖轻挥,那卷轴上便出现了一名女子的身容,曼妙无比。
他把卷轴交给身旁的少年,说道:“让九天去查一下这个人,把她带到府里。就说??”赫连陌忽然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变化,像是猎人找到了自己的猎物一般,嘴角略微扬起,“请她入府为本官诊治。”
“是。”
“还有,”赫连陌沉声,“请鬼医来一趟。”
“是,大人。”银河领命,速速退出了内阁。
赫连陌站在窗前,青灰色的身影与房间的色调浑然天成,那如墨的眼眸像藏了深水一般,漾起了碧波细纹。凝子歌,我们很快又会见面了!
花芝堂药铺内,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丞相府的人已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你说什么?”凝子歌拍案而起,开什么玩笑!让她去给丞相大人看病,有没有搞错?她只是一介庸医,哪会治病?别搞笑了,好不好?
“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只负责卖药,不负责看病。”凝子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再次提醒道。她这人真没什么本事,自从师父过世后,花芝堂便不再行医了,生计也紧靠着师父生前的一些人脉维持着,让她看病,不是找死吗!
“你是不是凝子歌?”一道浑厚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是那为首的带刀侍卫问的。
“是啊。”她如实回答。
“是就对了,大人点名要找你,还劳烦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侍卫扬起手,作出一个“请”的动作。
“等等,我能拒绝吗?”凝子歌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眉毛挑了挑。
那侍卫随即抽出一把闪耀着锋利光芒的刀,以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问道:“不如,你和它谈谈?”
“别!”凝子歌双手一推,连带嘴角扯了扯,心说,这侍卫可真幽默。眼见这情形实在无法逃脱,便作罢了,“我跟你走就是了。”
只是,这入宫寻找幻星的时间又得耽搁了。
“凝姐姐(掌柜的)?”泠月和铺子里的人都心生疑虑,这好端端的,怎么丞相府的人就找****来了?以往可没听说丞相大人主动找大夫的先例啊,他们怎么能不担心呢。
凝子歌拍拍泠月,说了声“放心,没事的”,随后便跟着侍卫走了。
这一走,也不知能不能有命再回来。人人都说,进相府诊治的大夫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她这才捡回一条命,怎么又要羊入虎口,去送死了呢?想到这里,凝子歌的心头就被压得一团火气无处发。
“该死的混蛋,说好的让我回来,怎么又把我往死路上送啊?”凝子歌越想越不解气,烦闷得只好咬自己的衣袖。
“姑娘,您说什么?”马车外,传来侍卫的声音。
“没,没什么。”凝子歌急忙回答,撩开帘子,看向那名侍卫小哥,长得倒也算清秀,体格健壮,应该是习武之人。只是清秀中,带着几分呆萌,她便来了兴致,想要打趣一番,于是说道:“侍卫大哥,看你这身行头,想必在府中的职位不低吧?敢问你的名字??”
“九天。”凝子歌话音未落,那侍卫便冷冷地回道,顺手把帘子撩了回去,示意让她安静地待在马车里别再出声。
凝子歌的脾气哪有那么好!她本打算今日找个机会入宫,却偏偏被他拦住了,这下,她花出去的银子找谁去要?也不知那神出鬼没的丞相大人究竟得了什么奇疾,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
“姑娘,请。”从马车上下来后,九天便将她带至府中一处寂静之地。这里,假山环绕,清泉流动,那池中还有郁郁葱葱开着的白莲,倒也有几分悠闲之意。
凝子歌抬头,看见房屋的牌匾上写着“揽月阁”三个字,心中一阵鄙夷,叫这么诗意干嘛?不是说进了此地便是有去无回吗?干脆换个名字,叫死亡殿好了,反正凡是踏进这间房的人,都去阎王殿报道了。
可是她心里纵使再多不愿,也敌不过这丞相的权势,看病?省省吧。
“大人,凝姑娘来了。”九天朝房内通报了一声。
随即,便从房内走出来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他的肤色白皙,竟有几分女子的秀丽。他手中持着一柄宝剑,步态轻盈,颇有一番侠骨之风。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赫连丞相?凝子歌心中顿生疑惑,这哪像生病之人的气韵?
“凝姑娘,大人在房内,请移步说话。”少年摆手,礼仪之至。
凝子歌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丞相大人啊。她跟随少年步入房内,便听到内室传来男子深沉却又有些清冷的嗓音,那声音霎是悦耳,“银河,你先退下吧。”
“是,大人。”身旁的少年,行礼退下。
凝子歌寻声往里走去,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静静地躺在榻上,青丝般的长发随意地挽了一下,如瀑布般倾泻在他雪白的衣衫上面。他的背影对着她,凝子歌看不见他的脸,只是单看他的背影,已然觉得这是非一般的人物。
“丞,丞相,大人……”凝子歌一出声就被自己雷到了,在药铺身经百战多少年,也不曾这般心惊过,她这发抖的声音是怎么了?
“过来。”只听那丞相大人轻言说道,语气柔柔和和的,却好似带着几分玩味。
“啊?”凝子歌一愣,他这是在叫她过去吗?
可她的脚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这紧闭的房间内,只有她和他,而在她面前的这位,就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嗜血丞相,赫连陌!
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给丞相大人看诊啊!不说她是什么神医,她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卖药的庸医而已。
腿一阵颤抖。
凝子歌猛地一拍腿,喂!别抖,镇定点好不好?
“听闻凝姑娘是一家药铺的掌柜?”伴着清冷却悦耳好听的嗓音,赫连陌缓缓起身,嘴角含着浅浅的笑。这一转,便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凝子歌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自己的口水,如此精雕细琢般的如玉脸庞,有着属于男性的硬朗,原来丞相大人这么年轻俊美!只是苍白的脸色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他笑着走近她,那轻扬的唇角笑得有几分邪肆,声音却温和如水,“姑娘是在怕本官吗?”
“没,没啊。”然而,腿抖得更厉害了。
其实她真的很怕,而且是怕死了。谁人不知,这丞相府的厉害,就连皇帝老儿也得畏惧他三分。听说宫中太医替他看诊也得哆嗦三下,何况她只是一个卖药的商人,哪有本事来医治他的怪病?
“姑娘的样子明明是在害怕。”温和的声音有了些许凉意。
“啊……”凝子歌连连吞咽着口水,长这么好看怎么给人的感觉那么可怕?仿佛多看一眼,就会瞎掉似的。
“不问问本官,为何让你入府吗?”
她当然想问啊,可是她不敢!
赫连陌唇角一勾,转瞬之间,已经来到了她的身旁,慵懒的声音附在她的耳边,低低地传来,“你很特别,本官想与你做个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