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都落山了还不见容兰回来,余灿倚在门口有些心焦,寻常这时候都吃完饭洗完澡坐在院子里纳凉了,若是今晚上住那了,她也该捎个信回来了。别不是出什么事了吧,最近好像听说城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采花大盗……
看了看树梢的弯月,再看看敞开着的小院门,余灿眉头一皱,抬起腿就往外走去。
“少爷您去哪啊?”边上的小香忍不住问道。
余灿顿了顿脚步,含糊道:“我出去看看。”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香心想少爷准是担心三少奶奶了,嘴角一抿,也跟了上去。
出了小门就是一条青石板路,狭长,笔直,两旁是高高的墙,隔着一座座或古朴或华丽的深宅大院。这条小巷通的都是各家各户的小门,白天的时候也不见得怎么热闹,到了这个点,就更显寂静,月光洒下,甚至都能将路旁叫不出名的花草映出几分清凉。
余灿穿着绣着云纹的布鞋走在石板路上,看着空荡荡的路口,心中的不安随着夜色晕染得越来越浓,而在不知不觉间,路口越来越近,都将走到大街上。
“少爷,要不奴婢回去喊个马车出来?”小香跟着提醒道,看少爷那架势,都像是要一路寻到城南去了。
余灿被提醒,脑子一瞬清明,“那你快去吧。”
小香得令,小跑着往回走去。
等到她跑进门里,狭长寂静的小巷里便只剩下了余灿一人一影,他也没停在原地等着,只是继续往路口走着。
而在突然间,寂静被一阵车轱辘声打破。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便能看到一辆马车的头从巷子口露出并且驶了进来。余灿眼力极好,一眼看出了驾车的正是府上的人,于是他这心一停之后又快速的跳动起来。
马车在他跟前停下,一人掀开车帘探出脑袋,“官人,你怎么在这啊?”
余灿看着茫然不解却又毫发无损的容兰,粗声问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我有事呀。”
“你有什么事呀!”
“家里的事啊!”见余灿声音带着怒气,容兰也加重了音,一回来就板脸,什么人啊!
“那你不能捎个信回来!”
“捎什么信?为什么捎信?莫名其妙……”容兰越来越糊涂。
余灿被噎住了,心底也突然冒出了一股气,定定的看了她一会,也不回答,扭头就走了。
容兰纳闷,跳下马车跟上。余灿也不理他,径自走得快。
这时回去喊马车的小香赶来了,看到三少奶奶回来了,一喜。
“他怎么啦?”容兰见余灿不理她,便问小香。
小香这时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呀,刚还好担心的要去寻您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容兰还是不明白。
余灿听到这话,心里更加不舒服了,步子也就更快了。
小香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了,看着一个走远,一个还干站着,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什么,犹豫了下,她道:“大概,大概少爷是看您这么晚都不回来,生怕您出事了吧……”
“?”
“……”
“哦。”容兰终于明白了。
回到屋中,余灿脱了衣裳就去洗澡了。原本他已经洗过一回了,可刚才出去了躺指不定扬了多少灰呢。
水是温的,冒着点香气,余灿最喜欢浸身其中的感觉,可现在他的眉头却紧皱着,是心情不太好。
这丫头真气人,他都要急死了,她就跟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觉得他莫名其妙!真是太过分了!
余灿心里堵着气,觉得烦,头一仰,枕在石枕上闭着眼睛干生气。而在他越来越不耐间,突然察觉头上一团阴影,惊疑之下一睁眼,却见容兰正站在他身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立即坐正,“你干嘛!”
“官人,我们一起洗澡吧。”容兰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无邪,可眼底整一个调皮,不过要是细看,还能看出点不好意思,她那耳根还是微微有点红的。
“你的在那里呢!”余灿指了指旁边的那个木桶如此应对。
按他那好洁的性子,虽然成亲这么久来被逼无奈的一点点削减了些怪癖,但洗澡时各洗各的木桶互不侵犯却始终未曾更改,按他想,两个人一个桶里洗澡,能洗干净么!所以这会儿,面对容兰的主动,他的脑子又犯了拧。
容兰却不管他,只往他身边挪着道:“我不要,我就要跟你一块儿洗。”
“你怎么这样啊!”见容兰这么蛮横,余灿无语,不过很快他当真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容兰竟挪到他身边,又一下抱住了他的腰。
“官人,你又嫌弃我了么?”容兰趴在他的身上,抬起脸可怜兮兮的问道。
余灿哑然了。
容兰得逞,奸笑,拿起边上的香胰子又道:“官人,你不要生气啦,我给你洗澡。”
“我哪里生气了!额……”余灿刚想反驳,一下又熄火了,是哦,他刚还生气着呢!
“官人,我对我真好。”她轻喃道。
原本她不理解,心想原来在四平镇时她常玩到老晚回来,可后来听小香说起近日城中的乱事,她才有些心惊,再一想他家官人又是个对什么都不上心的懒人,却因为他晚归急着要出去寻,这么一想,她这心都快暖化了。
“官人,你一定是越来越喜欢我了,嘿嘿……”
余灿听着这话,脸腾地一红,回道:“你你真不要脸。”谁越来越喜欢你了!哪有自己这样说的!
“我也好喜欢你呀。”
腾!余灿立马精神了,他抬头看着容兰的脸,见她脸还带着潮红眼睛却明亮如宝石并且认真的不掺一点假时,嘴角一扯,又趴下去了。
想到什么,余灿又抬头道:“你为什么这么晚回来?”这事他还没问清呢。
这话一问,容兰刚才闪亮的眸子黯淡下来了,她看着帐顶,半晌不说话。
容兰回神,后闷闷道:“官人,容家出事了。”
“嗯?”余灿支起了身。
容兰犹豫了一下,将在容家听说的那些事说了出来。
“……我大嫂押了三万两,被骗着说很快就能挣回来,所以还只押了两个月,现在马上期限就到了,到时候拿不出银子,房子田地就都没了。那坏人下落不明,我嫂子出去六七天了也音讯全无,我大哥去找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回来……官人,你说那人怎么那么坏啊?”
那是你嫂子太蠢啦!太容易轻信人!余灿心里想着,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因为容兰又继续说下去了。
“我大娘病倒在了床上,谁都不敢告诉她真相,现在家里都是我二姐当着。能干的下人都被带出去找人了,剩下的都是不怎么懂事的,我二姐都快撑不住了,原先她都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现在都帮着我大娘熬药,我看着真是难受。”
“官人,小的时候我被她们冷落怠慢心里还有气的,就暗暗咒她们以后倒霉,可现在真倒霉了,我却又高兴不起来了……官人,你说她们是不是被我咒的啊?”说到这里,容兰皱起脸,很是不安。
“你别瞎说!要诅咒有用,那些坏人也就不用杀人放火了,光坐着动嘴皮子就好了。”说完又鄙视的看了她一眼,“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容兰听着这话,心稍微松了一下,嘴角也似要咧开笑了笑,可想到正事又笑不出来了,她叹着气道:“我看她什么都不会,就留下来给她打理一下啦,做了菜,熬了药,还帮着给大娘洗了澡……这一忙就忙晚了。”
“可是我就想,我能帮得了一时,能帮得了一世吗?如果到最后人找不到钱没了,他们被赶出来怎么办?……虽然没多深的感情,但好歹是一家人啊……”容兰有些感慨又有些悲凉,说完就把头埋在余灿的颈窝里,像是寻一个安稳般。
余灿听着这些话,目光也沉了下来,再看着怀里的丫头又一副无助的样子,心上渐渐起了波澜。
沉吟片刻,他缓缓道:“要是到时候他们真的走投无路了,咱们就帮帮他们呗。”
容兰抬起头,目光疑惑。
怎么帮?拿出三万两把房契地契赎回来吗?他们也没那么多钱啊!到侯府的账上那,那是顶顶不切实际的,就算老爷子答应,她容兰也不好意思啊!
余灿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目光闪动一下后道:“你放心好啦,就算他们到时候一无所有了,他们也不会没地住没饭吃的,这世上没过不去的坎,你也别瞎担心了。”
容兰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不过她也没再说什么,只抱紧了余灿,目光深邃。
而余灿,觉察到怀里人安静下来,心思开始动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