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南行,苗疆的瘴气愈发浓重,有几个看起来强壮得不行的男仆都面色发青,姬瑞只下令将那些中了瘴气的仆役安置在驿馆之中,自己带着两个孩子继续向苗疆深处赶赴。
云浮城,总算是到了。
下了马车,便见到了几个头戴白巾的男人,脸上用朱红描了几笔,就好像是天府城里说书先生说的百鬼中的赤犬,姬秋燃想了想竟直直在男人面前笑了起来。沈望别过头来,盯着这个状似疯癫的同行者。
“稚子无方,对不住了。”姬瑞弯下身子对着那个从人群中走出的男人施礼。
“姬先生多礼了。”男人赶上前来将姬瑞扶起。
“早就听闻姬先生的孩子聪敏异人,先生此行舟车劳顿,来,请上轿罢。”
姬秋燃望着隐隐藏在山头里的高阁,心痛一紧,戳了戳身边的沈望压低声音说到:“喂,你说那山里是不是很多蚊子。”
“……”
云浮地处苗疆,瘴气萦绕的深林之中惊险异常,传说百年之前云浮叶家先祖于瘴林之中斩巨蟒于清欢剑下,得不市之宝,修为精进,才成了叶家这般不入武林却惹人艳羡风姿的地位。然而,姬秋燃这个于学不精于武不勤的家伙,竟然只觉得这里……蚊子多。
“叶兄,此事兹事体大,我实在是想不到办法才来此处为难叶兄,这孩子对于天府城,对于沈国公家已是生魂一缕,那个聪敏冠绝京城的沈国公家小孙儿已经……于世不存了。我姬家世代忠良为大炎固守北疆,只是,因家父旧交沈侯爷所托才借假死一招险棋将这沈家独苗保存。然而,”姬瑞梗了梗,不知怎么说下去,只是端起了茶水,一饮而尽。
“姬先生的意思叶某人已经知道了,叶家曾受先生庇护,自然会倾力相助。”叶玄安笑了笑,不再言语。
“有叶兄这番话,在下就放心了。”
“如若先生不介意,且将姬家小公子放在此处玩上一段时日。”
“这,就问问那小猴子罢。”
等到姬瑞走出茶室,只看到他的宝贝儿子已然抢了侍女的银冠在场子里东奔西跑,他招了招手把两个孩子唤了过来。
“爹,你是要把沈望留这吗?”姬秋燃一路想了很久,早就猜到父亲此行的目的不过是护送这个孩子,“那我也留着,怕他寂寞。”
姬秋燃看着父亲一脸欣慰的笑容,只想起了在天府城里那些没背完的夫子典籍,再说,天府的百花节都过去了,回天府?鬼才回去!
他偏过头去看了看沈望的表情,沈望只笑,一脸了然的样子。
沈望这狐狸。
“爹爹”忽的,从院门处响起了清脆的女声。“是不是有客人来了?”
小姑娘清清秀秀,看上去约莫五六岁,只穿件桃红纱裙月白上襦,头发挽成童子髻,姬秋燃单看着就决定下回去天府得好好和同学吹吹牛,再也不去妙人坊上听小曲了。
“姬先生,这是小女叶盈冬。”叶玄安望着扯着他衣角的小女儿笑道。
“姬伯伯好,哥哥好。”叶盈冬只笑屈了身子拜福。
“别看她乖乖巧巧的,心里不知道多少鬼主意。”叶玄安指着自己的小女儿。“全家都宠着这只小狐狸。”
“去吧,同哥哥们玩。”叶玄安整了整衣袖,放了眼睛正打量着小哥哥的盈冬。
翌日清晨,姬瑞便上了马,匆匆赶回彭城去了。
姬秋燃送别了父亲,便想找沈望玩,但谁知沈望大早就被叫进了叶玄安的书房。再等他出来,便只看到沈望眼圈红红如同兔子,再叫他沈望,谁知他竟不理人了。
姬秋燃摸不着头脑,好在他也没什么劳什子头脑,又开心极的冲出去找盈冬了。
盈冬同他说,沈望以后是她的哥哥了。
“我也是你哥哥啊。”姬秋燃疑惑不解。
“你真笨,以后他也姓叶了,他以后是我们云浮叶家人了,”叶盈冬挠了挠头,“对了,以后要叫他叶向熹,这是我阿爹取得。”
“向西,那你得叫向东。”姬秋燃压低声音撇撇嘴巴说到。
“盈冬,你快点。”姬秋燃抓着正困的叶向熹,嘴里还不忘催着叶盈冬。“快点快点,再不快点就天亮了。”
“姬秋燃,你可不可以不要折腾了。大半夜的谁要和你去看星星。”叶向熹打着哈欠,手已然成拳,准备上脸。
“哥哥,一起去。”叶盈冬抓住叶向熹的手,往姬秋燃飞奔的方向赶去。
姬秋燃不知道从叶家藏书阁里翻到了什么鬼,上面写满了八卦阵法,占星蓍草之术,于是这个聪明不用在正道上的家伙,很快推演出今日有一场陨石雨。
然而。
然而。
“姬秋燃,我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劝告你,下次别干这么蠢的事,能不能上点心。”叶向熹背起早已靠在他肩头睡过去的叶盈冬,站在星光下的岭南密林之中,对着姬秋燃,说出了这句话。
而他们下一句话,是十年之后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