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泰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和纳兰依稀还是少年模样,两个人在桃树下面葬花,那时候她的心肠就像男子一般柔软,也不知怎么这几年,偏就是冷情了这么多……
睁开双眼,一女子背对他坐在床边,她梳着熟悉的两个大辫子,却是妹妹蒙恬。
他眼神一暗,她已转过身来。
“你怎么来了?”
“下这么大的雨,你不回家我和娘都很担心你。”蒙恬给他掖好被角,看着他暗淡的脸色有些恼怒不然:“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她不肯娶你做正室也不能娶你做正室,你呢,你不堪做小,也不可能去做小,不然就两相忘算了,这么又跑来这里算怎个事啊!”
“你不懂,”蒙泰翻了个身背对她:“没有她我宁愿死了。”
“没有谁离不开谁,”蒙恬耐着性子劝慰他:“纳兰公主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你见她何时回头看过你?”
“我不要她回头,”他小声道:“我要她绝情到底,才能做好那个位置,优柔寡断怎么做大事?你不知道纳兰少时的心肠有多么柔软,现在就差那么一步了,又有点犯糊涂了。”
“哥,你说什么呢!”
“你别管,我要帮她,可能也是最后能为她做的事了。”
蒙恬诧异地看着自己哥哥,她心中忽然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有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一个又一个接连冒了出来,弄得她一个线头也抓不住。
这别院是纳兰赠与蒙泰的,两人分开以后这个地方都默契十足的故意忘记,自打流云入京以后,蒙泰想了很多,他原来与他有过一段时间相处,彼时流云还不是如此美貌,只一双美目天然未琢。
他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的,身为男子为人洒脱,那时也曾和他去各个地方做善事,蒙泰是大家公子,从未吃过什么苦,百姓受苦,有时连米饭都吃不饱,可即便是温饱不能,流云滴水不进,却也能淡然处之。
原来他不知道这个师兄到底想干什么,彼时四叔最常做的事,就是给流云磨脸,然后用药材打理肌肤,改变他的容貌,蒙泰以为,他只是爱美成痴,却不想,再见面时,他成了苏家人,成了纳兰的男人,虽然没名没分,虽然那一直是他不屑一顾的地位,但是,那人却是用了手段,早有预谋。
怎么办,纳兰似乎生生受下了这美男计,这不行,这绝对不行……
蒙泰醉了,蒙恬的到来让她有些尴尬,纳兰与她合力将他安置好之后,也没顾得上嘱咐一句,就怏怏出了别院。
雨已经停了,周边都是清新的气息,本来就是偏僻些的地方,街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她想着心事走走停停,也不知走了多久,敏锐的感知告诉她,后面有人明目张胆的跟着她!
纳兰霍然转身,流云仍旧是女装打扮,正是在她身后,也不知跟了她多久。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不悦地轻斥,心中最隐秘的事,仿佛就暴露在他眼皮底下一样。
流云微微眯着眼,没有一丝瑕疵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称之为不屑的表情:“公主殿下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出门的时候刚巧遇见。”
“在这里碰巧,还真是巧呢!”纳兰不想理会他,转身就走。
“这是怕我撞破你和旧情人的好事吗?”他在身后嗤笑:“殿下放心,我可不会多嘴。”
她懒得听他说些什么,更是加快了脚步。
流云站在原地,见她逃也一般似的越走越快,莫名地着恼。
说是刚巧,其实是真的,他有事出门,的确是刚巧遇见纳兰,说是故意,也是他故意绕圈子想万一遇见她的话……
她对他从未走近,这陌生的情绪让他有点不悦。
再不犹豫,转身离开。
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就在转角处等着,流云挺胸抬头,甚至在袖中拿出了折扇,刷地打开,赫然是翩翩才女苏云载了,轿中人耐心渐失,稚嫩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急迫。
“大表姐这是去哪了?真叫我好等啊!”
她挑挑眉,对她刻意隐忍的话不以为意,一掀轿帘就挤了进去。
轿子离开晃晃悠悠起了……
小小孩童粉面若桃,她穿着华丽,坐在轿中端端正正,见他没有规矩坐在身边,立刻避开身子,躲了开去。
“干什么?你这么小孩怕我吃了你不成?”流云拿着扇子使劲吹风。
“你是大尾巴狼吗?我还怕你这个?”小孩不屑道:“你就是怎么没规束,我也不能,我皇姐说过……。”
“得得得,”流云立刻打断她的话:“她说的话你全记着,我说过的话你就听过即忘是吧!”
“不是,”小孩装得老练的小脸终于垮了下来:“这不是基本礼仪吗?”
“你才几岁,”他伸手捏了捏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爱不释手地捏住了:“现在本应该肆无忌惮的笑,难过了就哭,小小年纪就被她教成个老姑婆似的,和她一样真是无趣!”
“喂!你放开我!”她突然出击,两手掐在他的两颊,也使劲掐着:“快放开!”
流云吃痛,一下松开了手,他肌肤娇嫩,被这孩子一掐顿时红了两陀,幸亏有面皮遮掩,微微红晕不怎么起眼,这小孩子却也是被捏疼了,她揉着脸就红了眼睛。
这孩子当然就是如意,原本她就是极其爱哭的,纳兰为此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调教,此时看着流云这张女人脸竟是眼泪汪汪。
他顿时不知所措了,赶紧上前将她一把抱住:“别哭啊,都表姐不对,要哭你也得先赐我无罪不是!”
“你是什么表姐,你个坏蛋!”如意低叫道:“还赐你无罪,我诛你九族!”
“那可不行啊,”流云一本正经劝道:“那不是连你自己也给诛了咩!”
如意转过弯来,破涕为笑:“一天到晚的欺负我,小心我治你的罪!”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流云又捏了捏她的鼻子道:“怎么跑出宫来见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我父后给你传话了吗?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淡然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总之不能让百姓受苦。”
“你这一行,也是凶险至极,若没有个屏障怕是凶多吉少,你确定要一个人去吗?”
“危险是有点,不过想要我不明不白就死在那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怕也有点难度,你就放心吧!”
“怎么又说脏话,”如意好笑道:“我皇姐可说过人不一定非要多良好的素质,但谈吐一定要有礼貌,你这个样若是叫她知道了,一定看不上你。”
“无所谓了,”流云靠在车壁以扇遮面:“她这样的优柔寡断,不是大女子所为,我还看不上她呢!”
“喂!不许你说她坏话,”如意辩护道:“我皇姐可是一等一的女子,你懂什么!”
“哪里一等一了?”流云斜眼:“我若是她,早就登上凤座了,还留你这么个小祸害干什么!”
“你还真敢说!”如意压低声音斥道:“那是我皇姐不想姐妹相残,才尽心扶持!”
“尽心了?”流云嗤笑出声:“那么尽心怎么不把大权交予苏家交予你?”
“外权干政,岂是长久?”她急急道:“苏家是我的本家,但也不能逾越!”
“那兰家就可以?”他悠然道:“若不是兰家无后,还指不定上天入地呢!”
“你错了,”如意恢复了面无表情:“兰家有后,我皇姐便是一枝。”
“对呀,”流云以一种你终于开窍了的目光看着她:“所以兰家不能再容!所以你皇姐她犹豫不决!”
“你说的不对,”如意狠狠盯着他:“总之你说的不对,朕自有分寸。”
连朕都用上了,流云及时闭上了嘴。
“你这一去,此事若成,兰家和苏家有可能同时避其锋芒,若能自省再好不过,若是不知好歹呢,也不用理会,你只管速速回京。”
“嗯,我知道。”他严肃相对,想了想又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我走了以后,纳兰公主要是有娶蒙泰的意向,你就赐婚。”
“真的?”如意不敢置信地盯着他:“你这么好心?”
“蒙泰这个人与我相交过一段时日,我对他甚为了解,此人极其骄傲,性格刚烈,做小怕是不愿,你若赐婚,作为正室,他已不合适了,别说兰家不愿意,就是你父后也得出手相干,到时候纳兰若是强娶,则失心,或者说这事成了,也不枉我和蒙泰相识一场,更不枉我与纳兰这点露水夫妻了,总之对得起她俩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面对蒙泰,他多少有些愧疚,但是有一句话却没跟如意说,那就是因着婚事争了起来,京中对怀县的事业能放松一下警惕,而且,他大概不会去太久,若等他回来,婚事定让她不了了之!
不管怎样,对他都十分有利。
两个人又是细细研究了下怀县的事,等着轿子在京中转了两个圈,又回到了公主府的后门处,流云顶着女装下了轿,也不回头,那轿子又晃晃悠悠抬走了。
清歌早等在后门里,他先回了偏院,与四叔细细交待了一番,等到天黑了,一起吃过晚饭,这才自在地踱回纳兰的屋子。
纳兰早就回来了,床上依稀是她玲珑有致的身子,他慢步过去,发现桌上放着一点没动的饭菜,难道是看了蒙泰之后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没有了?
不知怎的,心里隐隐升起了些许恼怒的火气,流云坐在镜前,卸下了面皮,又脱下了外衫罗裙,仔细瞧着自己完美无瑕的脸,放下了长发,这才爬上床去。
她一动不动,仿佛睡得很熟。
“喂!”流云拍拍她的肩膀:“喂喂喂!”
纳兰朦胧间听见他的声音,微微抬了抬眼皮,又闭上了眼睛,她脸色苍白,却是一副病容。
他伸出手去她额间一探,滚烫滚烫的,原来是病了。
流云也不声响,穿了鞋子,披了件外衫就到外间去叫兰秀,拿笔写了方子让叫清歌去买药熬药,又使他端了热水来。
他也没多想,只是见纳兰这样生病了,竟是觉的很高兴,流云关好房门,将水盆端到床前,这就开始给她脱衣服,纳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看着他无力道:“你这是干什么?”
他板起脸,收起笑意:“你说干什么?你有热了,我给你擦擦身子。”
俩人滚床单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算得上是夫妻,纳兰闭上眼睛,任他给自己脱光,躺在床上只觉得忽冷忽热,流云见她默许,心情更是愉悦,真是仔仔细细擦了个遍,然后吗,蒙上大被,只等送药来了。
清歌熬好药,兰秀就等不及送了来,他担心主子,纳兰却是醒着的,气色也不是很糟糕,只让他下去休息,不用伺候了,他见流云端着药碗也是吹了又吹,便放心地下去做事了。
其实流云根本没伺候过人做这种事,尤其是女人,可这种场景却让他莫名地开心,纳兰不是小孩子当然是很配合,甚至她想一口喝下去,他却是非要拿着汤匙一点点地喂,还给她准备了蜜饯,像哄孩子似的叫她含在口里。
这一碗药可是喝了老半天,纳兰心中明白,怕是自己坐在地上那会儿,吹了点凉风,这才害了风寒,她想着自己生病了,也不知蒙泰怎么样,心中又有点惦念。
流云将东西拾掇拾掇就又爬上了床。
她没有精神,也懒得理会。
“明天一大早我可就走了,”流云提醒着她:“你就没什么好嘱咐我的吗?”
“嘱咐你什么?”纳兰将自己缩在被中:“你不是知道该怎么做吗?”
“那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流云有点不甘心。
“说什么?”纳兰闭上了眼睛,无意识地反问他……
这个没良心的,流云又拽了床被,独自面向床里躺下了,他本来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思来想去竟是有点小闹心,就好像有什么事没做非想做,还想不起来……
纳兰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做了很多个梦,有前世的,有今生的,有关于那个快想不起来模样的皇帝夫君的,还有蒙泰的,混乱的场景交错着出现在梦中,她又仿佛是个小孩子,谁也不知道,她出生之后光是习惯这女尊过度就用了几年时间,小时也最爱躲起来偷偷的哭,有人说长皇女纳兰公主最像女皇陛下,其实谁又懂得她曾经的惶恐及不安呢!
迷迷糊糊又热了,她推开被子贪凉了些,不想有个人就靠近了过来,纳兰正是迷糊,似梦似幻,梦中许多场景都来回变换,就这么想着,他的身影竟然越发清晰起来,她口中竟是唤出声了。
“蒙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