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侧站着两排侍卫,柳臻在马车的前面站得笔直,与往日不同,他手里还提着细细长剑。白家人出来迎接,白瑾玉带着弟弟妻子以及来白家做客的柳少谦兄弟都下跪迎客,瑾衣挨着水笙他先一步跪下,在她跪下前伸手垫在她的膝下。
因为已经跪下不能再动,水笙只能尽量不用力跪着,可即使这样,他的手还是被她压得死紧,地上的凉气可想而知。
柳臻的目光似漫不经心划过她夫妻二人:“先起来吧!”
话音刚落小鹿便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她小小身子被嬷嬷抱了下去,之后朱少君冷着脸从车里缓缓走了下来。
柳臻伸臂示意他先走,他昂首走过去,目光竟没在白家人身上留下半分。
白瑾玉赶紧吩咐白家人噤声,看得出来这义贤王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差,白瑾衣和水笙走在最后,他伸臂拦着她,生怕摔到,她则还在心疼着他的手,他不以为然地握了她的手在掌心。
朱少君只见水笙一人,他占据了白家的书房,柳臻来传话,小鹿被当成贵宾一样对待着,显然她对同龄人更有兴趣,只围着小米和小白转悠,倒是小孩儿心性,三个人在一块,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水笙跟着柳臻到了书房,朱少君正在白家书房里寻书看,他边看边走,她猜着他的目的,柳臻帮忙拽开了椅子让她坐下。
她看向小王爷,他却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对他俩不管不顾的。
柳臻自顾着坐在旁边,他轻咳了声,朱少君仿若未闻。
水笙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个:“大掌柜的,有什么事吗?”
他淡淡地瞥着她,指尖在桌上轻轻点着:“自古以来男人主外,女人主内,传宗接代,维系家庭,孝敬公婆,像是女人家应该做的本分,对吗?”
她不知他为何有这么一问,只好老实回答:“是吧。”
柳臻目光坦然:“那为何白夫人三番五次地想要离开白家自立门户呢?”
水笙实话实说:“我不是非要离开白家,就是想有个自己的家不依靠白家也能立足于世的地方。”
他继续问道:“男人养家,女人生育,这不是很好吗?依靠男人怎么了?千千万万的金元人都是这么生活的,自古女子多娇贵,抛头露面也不是不可,只是这奔波劳累或者操心琐碎以及生意风险,还不如在家里享福好吧?”
这是什么思想,她想了想反问道:“我为什么要依靠男人?如果有能力的话还是尽量要依靠自己,娇贵不娇贵我没什么感觉,只是什么叫做享福?就是什么都不做靠着男人养活自己和爹妈,做吃等死和不断生孩子?我觉得自己有自己的事业,有自己的追求,那哪怕是不成功,就在追求的过程中,也是幸福的。”
柳臻下意识看向朱贤王,他背对着他们,站在书架前面拿着本书似乎看得很认真。
水笙心中不安,索性开门见山:“不知小王爷今日来我白家有什么事?”
朱少君只字不言,柳臻轻咳两声悄然摆手示意她别问:“你只管回答我的问题就是了。”
她摸不着头脑,只好规规矩矩地坐着。
他略有些不自在地又咳了咳,这一天恐怕是他说话最多的一天了。
柳臻:“不知白夫人嫁进白家的时候是自愿的吗?”
水笙顿了下叹息道:“说实话我嫁的时候以为只嫁给白瑾衣一个人,我的家乡都是一妻一夫制,所以不算自愿。但是白家对我有恩,瑾玉兄弟待我如命,我现在觉得很幸福也算心甘情愿了吧。”
柳臻有点意外的看着她:“那请问白夫人,如果你现在并未成亲,生意蒸蒸日上,原本有人疼你爱你护你却都为了钱财,他欺你骗你负你,你该当何处?”
水笙假设了下自己,觉得这个想法不成立,但还是按照自己的性格不在意道:“男女****,真真假假若是一直疼我爱我,他又怎知没有半分真情意?能在一起的是缘分,注定分开的那就是命中注定,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吊一棵树,我想我伤心会难过,但仍旧会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不会沉浸于过去。”
朱少君手中的书半分声音也没有发出,柳臻再接再厉:“那若这人有半分真情,白夫人可会留恋旧情?”
她微微笑道:“人非草木,怎能无情?他有心无心,我都会留三分情面……。”
柳臻忽然重重咳嗽一声,水笙诧异地看着他,不知所以。
他想了想换了个问题:“白夫人云英未嫁,若是……嗯若是有人强娶入门,那又当如何?”
“啊?”水笙傻眼:“这个……。”
“你想好了再回答,”他目光灼灼:“换句话说,强权之下,娶入家门,这女子可有对夫君上心的可能?”
她想起自己从开始的抗拒到接受共妻,从没有那么多的感情到对白家兄弟的各种情绪……只觉得这情况不同应该是例外,只斩钉截铁拍桌道:“若是有心,为何要强娶?要知强扭的瓜不甜……。”
话都没让她说完,柳臻站起来大声问道:“我只问你有无上心的可能!”
水笙立刻改口:“只要不断磨合,柔情待她,必定上心!”
朱少君将书还到架上,柳臻假意向他鞠躬:“小王爷怎么?”
他脸色不大好,仍旧是高傲状,从书架处走过来直视水笙:“你说的,可都是实话?”
水笙忙点头称是,他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低得似在说给自己听一般:“本王没有耐性了……。”
柳臻试探道:“那咱们回去过年?”
他神情落寞抬眸却是叹息:“走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从书房走出,院里侍卫另立在旁等候,嬷嬷去叫回了小鹿,这一行人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白家人自然又是列队相送。
到了门口,水笙耳尖的听见柳臻似在抱怨:“我的贤王殿下啊,你叫一个武将又是跑生意的又是打探女儿心思的……。”
后面的轻轻不可闻,只这些人走得极快,更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白瑾玉赶紧把她拉了回来,细细询问,可她觉得这些问题和她本身没有什么关系,只大略学一遍,都疑惑不解。年节太忙,义贤王又再没出现过,这件事很快就被一家人抛之脑后了。
等大年过去,全家人都闲了下来,柳少谦带着小六子去了养生堂看家,白家人总算都能歇歇了。
这个时候水笙的身孕已经四个多月了,这孩子从未难为过她,她既没有孕吐,也没觉得有任何的不适,就是饭量大了些,身子更丰润了些。
白瑾衣可是瘦了些,这天晚上他利用新学的药膳,给水笙做了两样药粥,一个是糯米山药粥,一个首乌养生粥。
一个有健脾补肾的功效,一个是专为她手脚发热发胀而做的,他忙了小半天,做出来的粥果然味美,水笙也是不想糟蹋他的心意,一样喝了两大碗,还直呼好吃。
白瑾衣陪着她,只觉得她吃得越多越好,吃得越多孩子就越健康,见她吃这么多,很是高兴,等他收拾去了,又拿了几个蜜饯逗弄她吃。
她实在是撑了,口里含着一个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恨不得每一时每一刻都沾在她身上,拉了她的手陪着她一圈一圈的走。水笙好笑地推着他让他歇歇,他一手按在她的肚子上面,隔着棉裙轻轻抚摸着,觉得幸福满溢。
她只好任他摩挲,白瑾衣好奇地轻轻揉着:“你说这孩子怎么不爱动啊?”
水笙伸手按在他手上:“可能是还有点小吧,等他大了就会动的。”
他呵呵傻笑着又揉了揉:“好孩子,跟爹打个招呼!”
她扑哧笑了,引得咳嗽出来,只觉得腹中更胀了些,连忙抽回手扶住后腰。白瑾衣则飞快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面,他欣喜地叫道:“刚才他动了!”
水笙刚才咳嗽着,根本没注意,更确切的说,她更认为是她咳嗽引得肚皮的轻颤根本不是孩子在动:“是我咳嗽的吧……。”
话未说完,猛地看着他,他亦是惊喜地瞪着她,就在刚才,虽然是若有若无,但是,这孩子的的确确是动了动,白瑾衣激动得按着她的手在她肚皮上轻轻移动。
“好孩子好孩子……。”
这生命多奇妙,水笙第一次有了身为人母的真实感,两个人站在一起,他结结巴巴地和孩子说着话,自言自语地没完没了,她想,这个孩子是谁的已经不重要,如果出生之后能确定生父,那么她就为其他爹爹再生一个好了。
当母亲,原来是这么的幸福。
因为亲手感受到了这个生命,白瑾衣激动得一直睡不着,他更加坚定这个孩子是他的,因为他对自己的呼应就像是亲生父子一般有着天生的感应,他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水笙却是有点涨肚,难受得紧。
到了后半夜,白瑾衣浅浅入眠,她忽觉得手心冒汗,肚子沉得厉害,本来就是仰面躺着,身子不便,赶紧叫他。
刚唤了两声,他就醒了,见她脸色苍白,直冒虚汗急得心慌如麻。
白瑾衣刚把她扶起来坐好,水笙胃里酸水直冒,她向床下爬了两下,没等到边上一口忍不住吐了出来!
她吃下去的粥一点没糟蹋都吐在了她俩的被上,水笙忍也没忍住,觉得自己这副样子恐怕又要折腾白瑾衣了,一下急得哭了出来。